第四章 钱匣子拜师西克腾，跳大神初试救香芹

    所有人都觉得是西克腾喝多了，闹腾半宿以后，各家的媳妇孩子挤到炕上睡了；男人则在地上打起了地铺，新家园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西克腾并没有喝多，他答应钱匣子传授萨满的事情是认真的。

    他是林家堡第一批村民里最“传奇”的人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就把钱匣子一把从被窝里薅起来，带到树林里对他嘀咕了半天。

    回来后钱匣子就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引得一群人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追问。

    “天机不可泄露……”钱匣子学着说书先生的语气神色，捋了捋下巴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故意压低了声音。

    偏偏孟祖德对这个“天机”好奇的不得了，一次他看西克腾又在众人玩牌的时候轻拍了一下钱匣子的肩膀，看林老爹打牌看得入迷的钱匣子突然回了神，起身就出了屋。孟祖德知道，这是西克腾要教授钱匣子“天机”的暗号——他早就观察过很多次了。

    孟祖德决定偷偷跟上去一探究竟，于是在两人相继走出院子以后假装去撒尿，远远的跟了过去。

    孟祖德跟着他们往西山的树林走了约摸一里地，结果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钱匣子身上披着五颜六色的布条跳着奇奇怪怪的舞，西克腾盘坐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语速飞快。孟祖德歪着头侧着耳朵努力想听清楚西克腾念了什么，却忽然感觉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恶狠狠的盯着他，让他汗毛直立，吓得他不敢再多听多看，悄悄的退了回去。

    这事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打从这以后一看到钱匣子和西克腾，就找各种理由远离，直到媳妇香芹“生病”。

    那是大伙儿来到林家堡后第一次有人生病。

    当天下午天很晴朗，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香芹劈完柴，出了一身汗，她也没理会。回屋做了晚饭跟丈夫儿子吃了饭，孟祖德的衣服刮坏了她还给逢上了，不想躺到炕上睡觉时就发起烧来，嘴里一直说着胡话。孟祖德刚开始以为他媳妇只是着了凉，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好，不成想人躺在床上三天了，始终一个样。不管香芹发汗还是被扇嘴巴，无论丈夫怎么折腾她，她一直意识不清。

    孟祖德这下麻爪了，找了几个年长的妇女来看，大家都看不出来什么，他只把把老叔林老爹找来。

    “这你得请西克腾和钱匣子帮忙！”林老爹吧嗒了两口旱烟，慢慢吐出两个烟圈，严肃的说道。

    孟祖德虽然不解，但是人命关天，也就顾不上那些了，好言好语的把他俩请了过来。

    西克腾先扒开香芹的眼皮看了一下，然后转头对钱匣子说：

    “你跟我学了这么久，该练练手了！”

    钱匣子有点紧张，又有点胆怯，深吸了口气，冲着西克腾点了点头，盘腿就坐在了地中间。

    孟祖德刚想走过去就被林老爹用烟袋杆挡了回去，他看了看床上的媳妇，把心一横：

    “死马当活马医，听天由命吧！”遂站着不动了。

    只见钱匣子闭着眼盘腿坐在地上后就一动不动了。正当大伙儿疑惑之间，他突然睁开了眼，嘴里念着大家从来没听过的生涩词语，以不可思议的姿势蹦了起来，围着香芹跳起诡异的舞，就像孟祖德在树林里偷看到的那样。

    围观的人都看傻了眼，在一旁窃窃私语——虽然钱匣子平时好吹牛，有点为老不尊，在众人心里也没什么威信，似乎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这一刻大家心里都感觉这个瘦瘦小小的糟老头身上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以至于即使他做了很多看起来滑稽的动作，也没人想笑，反而心生敬畏。

    忽然，钱匣子动作一顿，嘴里大喝一声咒语，端起炕头放着的一碗水，灌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毫不犹豫的喷到了香芹的脸上。

    不成想，一直说着胡话的香芹“哎呀”一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茫的看着众人。

    从此，钱匣子就成了林家堡第一个“萨满”。大伙这才知道西克腾把最厉害的本事传给了钱匣子。钱匣子的地位一夜之间就上涨到能与林老爹相提并论，“钱匣子”这三个字再没被人提起过，大伙都亲切的管钱匣子叫“钱老爹”。

    受宠若惊的钱匣子差点就给西克腾跪下了，他这辈子就没被人瞧得起过，没想到老了倒被人叫上“老爹”了，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抱着西克腾，满口承诺一定会把萨满学好，一代一代传下去，西克腾就是他的恩人，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他们父女俩用得着他的地方，他头拱地都去做。

    在大伙来到新家园之后的两个月里，各家的房子没有盖好之前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只有西克腾父女搭起了“斜人柱”，跟这帮人隔开，除了打猎，基本和除钱匣子以外的人失去交集。

    这些跟着林老爹千里迢迢闯关东而来的亲戚每天都在热火朝天的建设新家园。没有一个人偷懒，没人指挥，似乎也不需要人指挥分配。大家都能快速找到自己的位置，男人们伐木头、盖房子、打猎；女人们开垦、采集、照顾孩子，大家都全心投入到劳动中，从早到晚，毫无怨言。这家弄好了，又一起帮忙另一家，直到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家。

    仿佛回到了原古时期，人们白天劳作，晚上就坐到一起喝酒吃饭，抽烟打牌。

    男人女人之间也不再拘谨，大家互相信任，因为往后的每一天都有了盼头。

    比起其他早期闯关东过来的难民，他们确实是幸运的多了。因为有太多路上卖儿鬻女依然凑不够路费，一路乞讨到了关外，以为可以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结果仍然买不起地，吃不饱饭，活在底层。

    林老爹胆子大，没有与这些难民走一样的路，他选择继续钻山林北上，这里虽然气候更加寒冷恶劣，冬天出外面尿个尿都得拿根小棍子，以防止刚尿出来的热尿在零下四十来度的天气下冻成冰与自己的短枪冻一起；周围有各种毒舌、猛兽环伺，也面临着生命危险。但是这深山里富足，几个月种出来的粮食都去过去一年的多一倍，而且更香更膏腴。不仅粮食，各种狍子、野猪、兔子、鱼类也是可以可劲造。这在以前，做梦也想不到会过上这种生活。

    而这富庶又安宁的环境也让这勤恳拼搏的一家人积累了数不尽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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