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伦理上的问题

    每一个人的打扮都怪异到了极点——

    明明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长期在田地里面耕作的农夫，却像是大骑士一样，正在凛然的对着其他人发号司令；

    明明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人到中年身材发福三围等于身高的妇女，却披甲带剑的以不符合她身材的敏捷灵巧在街道上巡逻；

    明明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强悍老兵的精壮男子，却穿着亚麻粗布而且满是补丁的衣裳，经过那些古怪的“骑士”身边的时候还畏畏缩缩的。

    ……

    表面上远远的乍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还觉得很正常，但是仔细观察了一下之后就会发现。

    每个人的角色似乎都与他们的本质完全不符合的样子，乱七八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个世界乱套了吗？”

    一开始的时候，艾米莉亚还下意识的以为是教会的统治使得天怒人怨，所以当地城镇的居民终于忍受不下去，揭竿而起准备造反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能够勉强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些村民会像是骑士一样，披甲带剑，在夜间的城镇巡逻。

    或许是因为教会的势力就在附近，很有可能连夜赶过来镇压他们，所以城镇的人们才必须要这么做？

    但是在随后，艾米莉亚又仔仔细细的在不被任何人察觉到的情况下，将整座城镇都探索了一遍之后，才发现似乎是整个城镇的情况都乱套了。

    而且最诡异的就是，似乎大家都对这样的情况感觉到习以为常，没有一点儿惊讶的样子。

    “……难道是我自己看见奇怪的幻觉了？”

    整座城镇都这么怪异，因此会怀疑可能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也是很正常的。周围所有人都把「不正常的事」当「正常」，那么认为自己没有错的自信，当然会受到动摇。

    抱着无比纠结的心情，勇者少女表情变幻不定的离开了城镇，准备到附近的森林里去过一夜。

    她隐约的有一种预感，那就是似乎自己这一次回来的不是时候，安特·伊苏拉的世界可能正处于一种巨变的进程之中，泱泱的命运大潮这一次将所有人都席卷进去了。

    尽管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也不像是以往的那些灾难那样，不管是天灾人祸、战争饥荒，恐怖的杀伤力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表现出来，并且迅速蔓延。

    可是她就是有种感觉，这不会比当初魔王想要征服圣十字大陆的大事件要差多少，甚至可能更加过分也说不准。

    没有证据，仅有的一些端倪也只是刚刚的那座大城镇里面的古怪现象，但是直觉就是直觉，不讲道理。

    大陆的森林里面当然不可能像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那样，基本上都是属于风景区，不过对于艾米莉亚这种只有表面上是美少女的人来说，倒也没差到那里去就是了。

    虽然条件会差一点儿，不过也不会太差，因为这一次她可是刻意的从那边的世界，带来了许多相当便利的东西。

    “雷电属性的法术应该能够用来充电的吧？”

    在森林里的一条小溪边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看了一眼天上的繁星，勇者少女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打起精神来，然后开始翻找自己的……背……包……

    ——咦，等等，自己的背包呢？！

    “……！！”

    脸色一变，少女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根本就没有背包。但是她完全忘记了到底是什么时候放下来的，又是掉到了哪里，而且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

    慢着！好像就连天使的羽毛笔都不见了！

    呆呆的跪坐在那里，她努力的回想着从回到这个世界的那个时候，一直到现在似乎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样子。

    自己途中也没有遇到什么……等、等等！

    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的看向了旁边的小溪。

    溪水很清澈，月光照射下来也能够看清楚水面上的倒影，水中的少女有着一头粉色的长发和黄绿色的明媚眼眸，身穿着粉色的奇怪校服，看上去就是个既高雅又才色兼备的美少女。

    但是很明显的，那不是艾米莉亚应该有的样貌。

    “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是谁？”

    一时跟不上状况的勇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发抖，大脑内一片浆糊。

    ……

    ……

    云端之上，金色的涟漪如同在云海地毯上再铺了一层地板的样子。

    矮桌上放着茶柜，穆修拿起旁边的水壶往小茶壶中注入了开水，然后把茶倒进了茶杯之中，他的脸色相当的古怪，但是却没有说些什么。

    而在旁边，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银发红瞳的少女，正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她的身旁还有一只大大的背包，装得鼓鼓囊囊的。

    “……”

    “……”

    沉默，安静的氛围正在弥漫。

    “——喂，穆修同学，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像要对我说的吗？”

    终于，银发少女抬起头来，抱膝而坐，呆滞地看着对面的某人，气鼓鼓的瞪着他说道。

    穆修先是喝了口茶，然后可惜的看着茶杯内沉浮的茶柱，叹了口气并且默默放下了杯子。

    他看向对面怒气勃发的少女，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将另一个杯子往前推了推，小心翼翼的从过去的经验之中挑出最合适现在的话——

    “雏菊同学，请用茶……那个，很合适？”

    “是吗，谢谢……”银发少女先是露出了一个羞涩的微笑，然后突然怒气冲冲地朝他吼道：“怎么可能合适啊！这根本就不是我原来的身体吧！”

    “……”

    “……”

    “那应该说些什么啊，我也不是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的啊，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句子。”穆修一脸微妙表情。

    “但是这总归是因为你弄出来的事情吧，快点给我恢复过来啊！”桂雏菊咬牙切齿地看着少年。

    “这个，恐怕稍微有些困难……”穆修挠了挠脸，转过脸去。

    想要解除“天使坠落”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打倒施术者，第二是毁掉「仪式现场」。

    虽然说这其实也很简单，雏菊同学想要打倒他的话实在是太容易了，而想要毁掉仪式本身也不困难，因为制造了这些天的巨大魔法现象的，就是被穆修刻进了虚空之中的符文序列的法术效果。

    但是他既然能够将符文烙印在虚空之中，铭刻于世界基盘之上，想要将其毁掉抹去自然就更加不是难事，破坏总要比创造来得容易。

    然而，问题就在于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如果没有能够抓住的话，恐怕就要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和那个空间之中，直到穆修什么时候突破到四阶高级之后，才能够打开道路回去了。

    而那个时间，粗略估计也是至少需要十年八年的。

    “除非你愿意看见我大开杀戒，不但将这个世界的数亿人全部杀光，还要将他们的生命、灵魂、精神、意识，等等等等，都一口吞掉，化为自己成长的养分……”

    穆修摊了摊手，自嘲般的感慨了起来。

    他之所以要不按常理出牌，除了要抓住这一次的机会突破局中的限制之外，也是因为会长大人掺和了进来的缘故，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想表现得太过丧心病狂。

    双手染血已经很过分了，要是表现到就连心都黑掉的话……

    看着欲言又止的银发赤瞳的少女，穆修不由就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看吧，让你立刻就转变思维估计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们选择比较柔和的解决方法吧。”

    “……我不觉得你现在的解决方法柔和到哪里去啊。”桂雏菊脸色稍微有些解冻，然后苦闷的说道。

    “至少不会绝望到连灵魂都被彻底泯灭吧，你就当作他们最后换了另外一种形式生活下去就可以了……”穆修叹了口气。

    “……”

    “……”

    两人一时间再次陷入了静默之中，桂雏菊也是有些心乱，不过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不过——

    “咦，等等，你是不是又转移了话题？！”她突然醒悟了过来，有些恼怒的投来视线。

    “嘛，这种情况我是真的没有考虑到啊，谁知道居然会这么的巧合。”穆修看着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的少女，叹息着说道。

    事实上，在一个多小时之前，他也是被吓了一跳。

    “本来在我的术式之中，作为法术效果之中的核心一环的你是不会被替换的，因为需要特别接近的相性才能够契合，但是在这世界上并不存在那样的人。”

    “……那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女完全被弄糊涂了。

    “如你所见，那样的人恰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现在这个世界了啊……”穆修点点头，轻声说道，然后他认真的打量着桂雏菊现在的样子——

    “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身高基本接近，体重很符合，性别当然也是，就连胸……咳咳，反正基本上没什么两样啦！”

    “最重要的就是，你是片翼的天使，也就是不完整的、只能够徘徊在人间的天使。而她在这个世界，是人与天使的混血，也是介于人间与天界之间的中间存在。”

    也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被约定的必然。

    简直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也许这是世界意志反击入侵者的行动的体现？

    无论如何，世界都拥有对于入侵异物进行排斥的本能般的泛意识，尽管这是非人格化的、没有主观意愿的。

    因此，就算是被安排好了的剧本也好，估计这个世界的阿赖耶也不愿意这么轻易的走向毁灭吧，不是说创造者想要它们去死，它们就会毫无反抗的乖乖去死的。

    “那现在到底怎么办啊！”桂雏菊有些抓狂，毕竟任谁发现自己突然和别人互相替换了身体，都不会淡定的吧。

    “也许……影响不大？毕竟都是女生，老实说这个现象曾经导致一个女孩子的外在被换成了一个身高超过两公尺，有一头红色长发的高大男人来着的……”

    穆修讪讪的干笑了起来。

    和神裂火织相比，这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影响，要知道那一位当初不管是走进洗手间或更衣室，都会有人打电话报警，坐电车也被误以为是变态。

    而且这只是「外在」换了而已，本质其实没有变化，除了某些能力强大的人可以观察到异样之外，在绝大部分人的眼里，其实世界根本就是一切正常的。

    “但是你能够看见的吧？你觉得你真的……想要我接下来一直这个样子？”

    不知为何，桂雏菊却是投来了冰冷的视线。

    看着对方在自己眼中已经完全变成了艾米莉亚天使化后的模样，穆修沉默了一下，转过头去：“我好像遇到了一个伦理上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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