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老夫妇

    温暖的阳光来临前，总会经过寒冷的黑夜，就像苏醒万物的春风，在那之前，山林间被冬雪覆压枝头，没有一片嫩绿树叶。所有的开始都会有所停止，结果不难寻觅，其中的过程才是最令人煎熬的。得抗过烈风冰雪，才能沐浴温光，得经历暴雨冲刷，才能静赏彩虹，世间事，总是这般。

    正值春意浓厚，起伏叠嶂的数座大山散发着生命的气息。

    午后的暖阳慵懒的躺在白云之上，十分惬意的播撒舒适的温光。大山脚下有一条映射银光的小河，里面的鱼儿嬉戏快乐。

    河旁坐着一位正在用手揉搓衣服的老妇人，她的身后有一间小院儿，是她和自己老伴儿的家。

    老伴儿趁着午饭后活动活动，正在院儿内举着一把磨的锃亮的小斧头劈砍干柴。

    一旁占地不大的屋里有一张木床，床的对面摆放着一块木板，上面躺着一个浑身脏乱，气味难闻，一头长发如同杂草堆般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上有许多伤痕，大大小小，最显眼的便是腹部的一道贯穿伤。老妇人的老伴儿，年轻时曾是一名四处流浪的医师，后来经历了许多人世炎凉，落脚此处悠闲清净。他弄了一些普通的药草盖在年轻人的伤口，也只能是尝试之举。

    年轻人的脸上原本带着结痂的血迹，不过被老妇人细心的擦拭过，看上去眉目清秀，像是受了重伤的读书人。

    屋外传来老头劈柴的声音，窗边落在年轻人身上的阳光很是温热，鸟儿的叫声有些喋喋不休，像是在焦急的唤醒昏迷中的年轻人。

    忽然间，年轻人的眼皮有所抖动，接着，他的手指轻轻向上弹了一下，然后便像是初晨的太阳，缓缓苏醒。

    眼睛缓缓睁开，年轻人头很痛，脑海中一片混乱，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慢慢坐起身子，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然后看了一眼极为简单的小屋。

    随着意识清醒，腹部的疼痛也越发清晰，年轻人皱眉低头，将盖在自己腹部上的一块儿麻布取下，腹部有一道食指长短的伤口，而麻布上则是碾碎的绿色叶浆。

    “这…是哪里…我怎么…怎么回事…我…”

    头脑还是极为混乱，年轻人一时间没能想起自己之前发生了什么。

    将麻布再度盖在伤口，用自己的腰带把它固定，年轻人稍微紧了紧自己脏乱破碎的衣服，慢慢走出小屋。

    刚劈了些木柴有些累坏的老头，正撑着手中的小斧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然后便看到自己一周前在山林中捡回来的小伙子醒了过来。

    “孩子，你终于你醒了，你要是再躺上两天，老头子我就得给你准备个坑埋了。”温和的笑了笑，老头冲着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年轻人打趣道。

    年轻人看着眼前这位和善的陌生老头，从老头的话里，他听出了自己是被人家给救了回来。

    嘶哑的张了张嘴，年轻人轻声道：“多…多些谢老伯…”

    “你伤的太重了，先坐那儿休息着，等会儿我伴儿回来，我让她给你煮着粥喝点儿。”

    不知道这名年轻人经历了什么，老头只是看着这孩子面相不坏，如今能活过来也是天意，不多问其他，让他先缓缓。

    年轻人看一眼一旁的木墩，又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坐在木墩上，安静的看着老头慢悠悠的劈柴。

    一斧头。

    两斧头。

    看着老头卖力解决那些干柴，之前的记忆开始在年轻人的脑海中浮现，那些画面，那些场景，以及最后他怔怔看着自己最爱的女孩刺了自己一剑，说自己不死，她无法统治魔界。

    年轻人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不过暗淡下来的红色眼眸此刻却淌出了两行滚烫，在下巴交汇，低落地面，与土尘混合。

    不久后，老妇人抱着一个木盆从河边回来。

    一进小院儿便看见坐在木墩上的年轻人，连忙高兴道：“你终于醒过来了，阿弥陀佛，佛陀保佑。”

    阿弥陀佛…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四个字，年轻人看着因为自己活着而高兴的老妇人，想要起身说一声感谢。

    但老妇人却将木盆放在一旁，将他按在木墩上，温和道：“只是醒来了，身上还有伤，一会儿让老头给你在看看，换换药。能醒过来，真是应该感谢上苍，孩子啊，鬼门关走一趟，你可把我给吓坏了。”

    “我说老太，你赶紧去给他煮些白粥，光我们知道，他已经七天没吃没喝了，说不定更久，你赶紧去，多加些水。”老头将手中的斧头放到木柴堆的缝隙，催促着和年轻人说话的老妇人。

    老妇人说了声知道了，这才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端着木盆走进屋内。

    年轻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只是平静的看着这对儿善良的老夫妇，心中越发羡慕与难过。

    又过了一会儿，斜阳有些发红。

    年轻人和老夫妇坐在院儿里的小木桌旁。

    老头看过了年轻人的伤口，没有发现严重的迹象，便打算明日去给他在摘些草药回来口服。

    年轻人这时轻轻喝着老妇人专门为他煮的白粥，里面没有多少米粒，但却十分好甜可口。

    喝了两口，年轻人眼睛忽然酸涩，加快速度将白粥往自己的嘴里倒。

    老妇人看着他这般动作，真以为这孩子是饿坏了，不免心疼道：“慢些慢些，锅里还有，你才刚刚醒来，不能这样吃。”

    年轻人想起了远方的两个人，一个人他见不到，另一个他也见不到。

    轻轻放下碗，年轻人感激道：“老伯，大婶儿，谢谢你们。”

    老头闻言笑了笑，不在乎道：“瞧你这傻孩子，谢什么，对我们来说，你的命是自己救回来的，一般人啊，向你这样的，早就没了命。”

    老妇人拍了一下老头，嫌他不会说话，连忙道：“别听他的，孩子，虽然我们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事，但活了下来那就是最好的，其他的先别去想，也不用感谢我们，相遇就是缘。”

    听着老夫妇的话，年轻人其实很想哭，但他只能挤出笑容，强忍着心绪说道：“不论如何，是你们将我带了回来，很感谢，若是你们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做的事，我可以帮你们，尽管说。”

    老头皱了皱眉，略有生气道：“孩子，先不说别的，就你现在这样能做什么？再说了，我和老太都这岁数了，已经无所求，也就老太她平日里恭敬佛陀，再无其他。你呢，真想报答，伤好了就帮老头我把那堆柴劈了。”

    年轻人看向一旁的剩下的几十根干柴，本想说什么，老妇人这时起身拿走他的碗，瞪了一眼老头，向年轻人温声道：“孩子，你别听他的，好好养伤，什么也别想，不用报恩，活着就是报恩。还要粥吗？我再给你添些？”

    摇了摇头，年轻人同样温声道：“不要了，大婶儿，谢谢你。”

    老妇人叹了口气，念了一句这孩子，然后慢慢回到屋内。

    老头看着年轻人的眼瞳，忽然起身说道：“孩子，陪老头我去河边坐坐？”

    年轻人没有迟疑，起身说道：“好。”

    “其实你啊，是修炼者对吧。”

    坐在河边，两人看着斜阳洒在河面，老头叹了口气，没有看年轻人，而是很平静的开口说道。

    年轻人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轻声道：“是。”

    老头见此，有些怅然的笑道：“那日上山见你挂在树枝上，我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你弄下来，看了你的伤势，足以致命，但你竟然还有呼吸，只是陷入昏迷。我以前是医师，行走世间，见过的人，救过的人太多了，看你一眼，我也能猜出你的品性。带你回家放着，一来是看你自己造化，二来是因为老太信佛，给她一场善缘。孩子啊，你很年轻，想来二十岁初头，身体很好。你的遭遇老头不便多问，只是今日见你眼中情绪多变，一定是受到了许多打击。唉，世事难料，却又世事如常，想不开就别想了，慢慢自己也就习惯了，老太说让你好好活着，说的很对。活着才是真正的希望，哪怕什么都没了，你依旧可以东山再起。”

    年轻人安静的听完老头的话，沉默片刻，然后抬头看着偶尔荡漾波纹的水面，痛苦道：“老伯，你说这世间有没有可能和一个人处处作对，他想做什么，这世间偏偏就不让他成功。”

    老头闻言大笑，骂了一声年轻人傻子，说道：“若是有这可能，你还修炼做甚？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做甚？遇到不顺心的事就觉得世间有问题，那大家都别活了。孩子，每个人的路都不同，但唯一相同的就是谁也不会比谁容易。可能你现在过的很惨，风浪不平，坎坷挫折接踵而来，但未必以后依旧如此。普通人的一生不过百年，熬不到精彩便没了性命，修炼者可不一样。孩子啊，你要相信自己可以，这个世间没什么绝对而言，一切皆有可能，坚定内心，倒了再起来不就行了。”

    年轻人被老头说教着，心里重复着老头的话，然后喃喃道：“坚定内心…固守本心。”

    耳边忽然想起一道和蔼温暖的声音，是让自己固守本心，年轻人眼中滚烫落下，但脸上却是扬起了笑容。

    老头见年轻人流泪，呼了口气，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想哭就哭，没什么，哭完了别怯懦就行，路还很长，以前失去的没关系，以后别在失去。以前失败的也没关系，以后一定成功，好好活着，别放弃，这才是年轻人。”

    闻言，年轻人站起身子，仰头看着这片美丽的天空，神色冰冷然后再度缓和。

    他要活着！

    他的烟烟和笑儿还在等着自己叫醒！

    伤害他的人，他也一定不会放过！

    这个世间，谁也不能阻挡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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