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身世（1）

    三天的学习议程终于结束了，从第四天开始，便由学员自行安排参观。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学员们便中途溜号，干自己想干的事去了，直到整个学习时间完全结束，才回到单位报道。宅男小张终于从宾馆撤退，要去另一个城市去看望异地恋的女友，无所事事的单身狗夜影，也决定跟随小张去到他女朋友的那个风光秀丽的城市，然后再分开去单独旅行。

    这座小城距离x市并不远，没有x市的繁华喧嚣，但胜在风景秀丽，而且有着不少古代才子佳人的传说，当地政府便加大了对城市文化旅游品牌项目的打造，只文化产业就让当地人收入不菲。各具特色的建筑和食品以及特色产业让慕名而来的游人络绎不绝，而夜影此刻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之中。

    太阳挺毒，晒得人生疼，动一动便浑身是汗。一向轻装简行的夜影没拿多的东西，头发依然挽成个髻束在脑后，长长的棒球帽沿尽量压向脸上，遮住了大半个脸，习惯于短袖t恤牛仔裤板鞋，外加个背包，几乎就是夜影穿戴的全部家当。

    逛了许久，感觉肚子有点饿，夜影决定找个地方解决民生问题。

    一路寻找，终于给夜影找到了一处幽静的所在。这是一所对外开放的民居，院内小桥流水，绿树环绕，临近路边的房间设置成餐厅，卖的是当地的特色餐饮，后面是改造成住宿的几进跨院，环境让人感觉非常的舒服和方便。夜影决定，便就在这住上一两晚。

    吃罢饭，夜影跟着客房的小妹来到自己的房间。放下行李，打开窗户，趴在窗口往窗外望去。窗户外斜长着一棵歪脖子柳树，掩住了大半边的窗景，窗台下面便是池水，一丛丛小鱼在池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隔着池水望过去，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年轻女孩正坐在对面房间的窗口亲密地说着话。女孩趴在中年女人肩头，像是不喜欢中年女人所说的什么话，撒着娇摇着中年女人的手臂嘟着嘴巴表示不愿意，而中年女人则伸手点了点女孩的头，无奈的摇头。看起来像是母女俩。

    夜影倒了一杯水，在窗台前坐下慢慢地喝着，有些羡慕地望着那对母女。有多久没和父母一起了。从记事起，便开始上寄宿的学校，一向便和父母聚少离多。而父母又分居两地工作，性格俱是严谨的人，不苛言笑，便是想亲近，也难以做出亲密的行为。随着夜影渐渐长大，也习惯了与父母的生活方式，忙时努力学习，闲时偶尔打个电话。到了后来参加工作自己寻了租屋住下，每月的生活费也能自给自足，与父母的联系也就更少了。好在夜影性格比较宽和，倒也没有埋怨父母，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来了。

    对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夜影的沉思，只见中年女人瘦削的身体无力的趴在窗台上，剧烈起伏的肩背显示着这个身体的脆弱。年轻女孩匆促地递过一杯水给中午妇女，一手轻拍着中年女人的背部，一边大声呼喊着：“爸，爸，快来，妈的病又犯了！”

    “赶紧给你妈拿药。”一个粗旷的声音传来，一位中年男人急急忙忙走进那屋子，歪脖子柳树挡住了夜影的视线，但是，那声音分明很是熟悉，夜影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透过柳树叶子，仔细看向对面屋子里面的中年男人。

    是的，看清楚这个中年男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庞，正是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郑松。可是，为什么远在别的城市工作的爸爸会出现在对面？对面的女孩为什么也叫他爸爸？那么，那个中年女人是谁，是爸爸的小三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女孩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女儿，比起自己差不了多少，那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走在一起的？妈妈知道这情况吗？要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告诉妈妈吗？此刻的夜影已经进入了激动又混乱的状态。

    不，应该是和爸爸长得差不多模样的人，没有确定，怎么能如此就下结论！夜影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宁愿确认后再下结论。

    等到对面过了忙乱的时候，夜影趁着中年男人离开小屋走进院子时，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对面中年男人的电话瞬间响起，那中年男人拿起电话看了一下屏幕，犹豫了一下，便远离那中年女人的房间，往着夜影这边的房间靠近了一些，按下了接听键。

    “爸，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看到如此巧合，夜影的心一片黑暗。

    “影影，爸爸正在工作，不太方便，你有什么急事吗？”中年男人又往夜影这边的房间靠近了一些，低声回应着，眼睛不时看向中年女人的房间，丝毫不知自己正在别人的注视中。

    “爸，你真的是在忙吗。”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夜影顿时眼泪流了出来，隔着歪脖子柳树望着爸爸。爸爸真的背叛了妈妈，自己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也宁愿没有发现爸爸出轨，但这已经是确定的事实，可怜的妈妈，要怎么面对这个事情呢？

    “爸爸真的非常忙，你要好好工作，有空爸会给你打电话，好吗？”爸爸在池子那边踱着步，不时张望着中年女人那屋子，好似怕被发现，想早些结束电话。

    听着爸爸说这话，看着爸爸急促的模样，夜影心中的火腾的燃烧起来，有那么在乎这小三吗，自己还没计较他那么早就有了小三，而且还生了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儿，这会儿和自己说个话也怕被发现，那爸爸把妈妈的位置放在哪儿，自己这个正牌女儿的位置又在哪儿？

    “爸，你把头抬起来，你看看我在哪儿。”夜影仍然举着电话，对着爸爸的方向望着。

    郑松拿着电话的手就是一顿，抬头便看见了对面窗户里还举着电话的夜影，看着夜影流泪的脸庞，气愤得快要燃烧的眼眸，郑松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挂断电话，对着夜影挥了挥手，然后绕过回廊，来了夜影的房前，敲了敲门。

    夜影打开房门，让郑松到房间里坐下。因为生气，也不给倒杯水，便气哼哼地坐在一旁，倔强的瞪着郑松，，等着郑松给自己解释。

    看着夜影如此模样，郑松便知道自己不说个说辞今天是没办法结束这个事情了，沉默了半晌，才皱着眉头看向夜影。“其实我不知道对你来说告诉你事实你是否能承受得住，但是我想，你毕竟长大了，有了一定的判断能力来辨别是非，也有了一定的承受能力来接受事实，也不想再继续瞒着你，所以我决定还是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

    郑松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陷入了回忆：“我年轻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你妈妈，那时候你妈妈活泼开朗，多才多艺，人又长得非常漂亮，走到哪儿都是个闪光点，很是吸引年轻的男孩。我当时也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可是你妈妈却是谁也不选。我本来以为自己是没有机会的，哪知道有一天，你妈妈找到了我，问我愿不愿意和她结婚。我当时非常开心，以为是自己的真心打动了她，才让她在众多人中选择了我。生怕她反悔，我就和她匆匆匆忙忙去办理了结婚登记。”

    郑松顿了顿，又使劲吸了口烟，继续说道，“回到我居住的地方，我才开始布置新房，你妈这时候才告诉我，她有了孩子，可是孩子的父亲早已结婚生子，她爱这个孩子的父亲，所以她要生下这个孩子，而当时的社会风气，并不能接受未婚生子这个有伤风化的事情，她需要一段婚姻，孩子需要父亲，所以才找到了老实巴交的我。”

    “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那个孩子，你也不是我的亲身父亲吗？”夜影仿佛听到自己带着颤抖哭腔的声音。想不到，常常看电视剧里才出现的情节，也有可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不，你不是那个孩子。”郑松摇摇头，“当时的我很愤怒，又很难过，便扔下你妈妈离开当时的居所，一个人在外游荡了好些天。后来也是作了些思想斗争，因为当时的一些朋友也知道我结婚了，再加上之前也是真心喜欢你妈妈，就决定回去找她，还是一起好好过日子。只是我没想到，因为我离开那些天，她情绪有些激动，发生了一些事故，导致孩子流掉了。我想没了孩子也是好事吧，起码我和她都年轻，再要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我不知道你妈妈是怎么想的，没过多久，她在外面呆了几天回家后，便抱回来一个小婴儿，也就是你，说是捡到的，要留着养大。可是我看到她对你又爱又恨的样子，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不像是捡到的。我和你妈妈生活的那两年几乎没有感情交流，我忙于工作养活全家，她就整天对着你像是疯魔。最后，我和你妈都没法面对这段婚姻，最终决定分开过。在你二岁多的时候，我们就办理了离婚。你妈离婚时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我能偶尔看看你，关心一下你，让你不至于感觉孤独，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还以为我和你妈妈的婚姻还存在。”

    望了望窗外对面的房间，郑松继续说道：“我在和你妈妈离婚后，才从朋友那儿知道，我现在的妻子一直对我和我家庭的关照，因为她自身家庭的原因，也没有结婚。就这样，我就和她组建了小家庭，第二年就有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过得平静而满足，只是偶尔接到你的电话和你聊一下，也不敢告诉你这个事情，今天终于说出来，也算放下了个心事。”

    望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女孩子，郑松叹了一口气，自己也仅仅知道这么多，无论事实告诉与否，今天这个孩子都注定会受到伤害，还不如直接告诉她真相，或许有一天，她还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重新得到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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