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绝望

    狂躁的恶魔们并没有给月溪旅喘息的时间，就在第一波次的攻击折戟沉沙之后没超过一刻钟，第二波恶魔就再次蜂拥而至。

    阵地前方被杀死的恶魔多的几乎能铺成一层血肉地毯，这些恶魔们就那么踩着同伴们的尸体冲了上来。不同于上一波多是燃烧小鬼和地狱犬这样的炮灰种族，这一次，冲上来的恶魔就大部分都是末日守卫和恐惧魔这样的强力种族。

    随着一阵嘁哩喀嚓的断裂声，阵地前方的鹿砦生生的被这些皮糙肉厚的家伙们生生撞开，碎裂的断木桩漫天飞舞，四散抛落。

    不过月溪旅也没闲着，首先发动的是远程火力。枪声与炮声混响，弩矢与利箭齐飞，迎着恶魔们劈头盖脸们的拍了下去。

    但是除了依旧无往而不利的死亡凝视，其它弓弩与火炮的效果就太过差强人意了。弩车和青铜迫击炮的装填速度太过缓慢，而弓箭对于恶魔们来说就跟挠痒差不过，它们甚至不能完全穿透坚韧的恶魔皮肤，有的恶魔被攒射的如同豪猪，但仍然视若无物，狂嘶猛冲。

    “换重型箭！”弓箭手的指挥官当机立断，大声命令道，但是已经晚了，在他们忙着更换锥形破甲箭的时候，恶魔前锋已经越过阵地前方，撞入了盾阵之中。

    沉闷的撞击声中，几个身高体壮的恶魔撞开盾墙，突入了人类阵列之中，有的甚至撞翻了三列盾阵才止住冲势。虽然如林般密集的长矛顷刻间就将其戳翻在地，然而豁口已经形成，更多的恶魔从缺口处灌了进来。

    宛如登陆的台风一般，这些凶猛的怪物嗜血的嘶吼着在人群中肆虐杀戮，这是他们最喜欢的战斗方式——依靠强大的单体力量优势撕裂绞杀，正面碾压，恶魔们巨大的斩首剑所过之处，人体衣甲，皆成碎片。顷刻之间，前线的伤亡就达到了半个连队之多。

    不过这一次，有了经验的月溪旅飞快地主动变阵，分裂成一个个以小队为单位的圆阵，如同轮锯一般切割着冲进来的恶魔——这一招还是跟经验丰富的守望堡军团学来的。

    “弓箭手，抛射，阻断射击！”看到如此情形，伯加德大声命令道。如果任由恶魔源源不断的冲过来，战线撑不了多久就会崩溃了。值得一提的是，矮人艾迪斯•布洛姆的各种族混编连队里的巨魔猎手们表现非常抢眼，这些在之前在长滩港码头靠卖苦力为生的流亡巨魔们在加入月溪旅之后重新捡起了自己的投矛，就在恶魔冲进来的短短一刻钟内，五十位巨魔猎手用重型浸毒长矛射翻了数倍于自身数量的敌人。在巨魔的传统习俗中，那些击杀战绩超过五个的巨魔猎手将获得“巨魔猎头者”的称号，现在，他们已经全员获得了这一成就。

    山顶上，迪亚戈接连不断的开火射击着，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分辨哪些是恶魔当中的指挥官了，只能按个头来判断其身份，只要是块头比较大的，那就先轰上一枪再说。

    对于燃烧军团来说，他们的军官从来都不是单纯靠上位恶魔任命来的，在他们简单粗暴的传统里，每支恶魔连队的指挥官必须是这支连队里最强大的一个——这使得每个恶魔军官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整伙人打服了再说——而恶魔们的力量与体型往往是成正比的，所以他们的指挥官往往也是整支连队里块头最大的那个。

    现在的迪亚戈已经完全把指挥权交给了军团长哈里•伯加德，而自己则疯狂的朝着恶魔倾泻着火力。如果不是他在一刻钟的时间里干掉了超过五十个深渊魔和恐惧魔，月溪旅的战线上面临的压力还要更大。

    但就在他射.的正酣之时，一颗绿色的邪能之箭拖着长长的尾巴，蛇一般从远处蜿蜒摇摆着飞了过来。即使还隔着几十米，迪亚戈都能感觉到那个魔法里蕴含的怨毒与邪恶。

    与其它任何一类施法者都不相同，术士们的很多邪恶而阴险的法术都需要灵魂碎片作为施法介质，而这些灵魂碎片往往是他们通过折磨、撕裂受害者的灵魂得来，是术士们必不可少的常备材料。他们用这些灵魂碎片与恶魔进行交易，并驱使它们为自己服务，也利用这些碎片中蕴含的死者残存的怨毒与不甘来为特有法术附加某些特性，使它们具有自动追踪和跗骨之蛆这样的效果。

    迪亚戈面对的这个混乱之箭就是如此，他不敢托大，伸直左臂，释放着体内的圣光之力。

    “以圣光之名！”他低声喝道。

    一道薄薄的圣光盾牌出现在他的前方，挡住了混乱之箭。这个阴险的邪门法术在毒蛇一般盾牌表面疯狂噬咬着，似乎想要撕开一个洞口钻进去。但是圣光之力与邪能发出滋滋的湮灭声，直到它的能量耗尽，它都没有达到目的。

    混乱之箭最终啵的一声彻底消散了，看得满头冷汗的迪亚戈顺着邪能球飞来的方向，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曼阿瑞恶魔正在双手虚合，不停的变化着手势。绿色的邪能在他掌间闪烁翕张，就像一团正在酝酿的毁灭风暴。

    那是个艾瑞达术士，这些恶魔施法者们终于投入了战斗！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混在恶魔大潮当中，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山脚，把整座山坡都纳入了自己的法术射程之内。

    迪亚戈毫不犹豫的举起枪，朝着他连开两枪，试图打断对方的施法。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向来无往而不利的死亡凝视这次吃了瘪，轰在恶魔术士身前只是激起阵阵魔力涟漪，完全没有穿透后者的法术防护。迪亚戈这才注意到，在他的身后，还有三个艾瑞达术士正在以三角法阵站位，维持着一道若隐若现的法术结界。很显然，这是某种强大的防御魔法，比术士们通常使用的邪甲术、魔甲术和恶魔皮肤的防御力要更加强大。

    迪亚戈立刻意识到，这些艾瑞达术士们都是有备而来，几天的血战下来，他们对于死亡凝视的威力和射程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而且似乎也找到了对付它的办法。

    “猎人的手段，超乎你的想象！”迪亚戈冷笑着一个后翻，滚到了坡后。

    即使艾瑞达术士们的法术可以锁定目标，但是当敌人消失之后，他们也只能徒叹奈何。差点被闪了腰的恶魔有些艰难的束缚着手中狂暴的邪能，这个刚刚成形的法术差点就失去了控制。与奥术或者元素能量不同，混乱而狂暴的邪能虽然威力巨大，但是也很难随心所欲的掌控，一个不小心，暴走的法术就会反噬施法者。一直以来，术士当中都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术士的法术从不落空，要么弄死敌人，要么弄死自己！

    就在这个恶魔术士被自己的法术弄得手忙脚乱的时刻，从山脊之后，迪亚戈再次现出了身形，高度压缩的银白色光芒从他手中的死亡凝视逸散出来，凝若实质。他敏捷的从岩石之后翻滚出来，然后借着冲势向前滑出去足有两米多远，当他单膝跪地，直起身体时，死亡凝视已经端在了他的手中，他以左手手肘支在膝盖之上，把火枪架得如同磐石一般稳定。

    下一刻，几乎没有经过怎么瞄准，随着嗵的一声巨响，一颗挟裹着澎湃的圣光之力的子弹脱膛而出，宛如流星一般向着那个艾瑞达术士呼啸而去。

    从山顶到山脚，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子弹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飞完了全程，那个艾瑞达术士还没来得及释放手中的邪能就被击中了。三个术士构筑的魔法护壁被直接穿透，如同透明的肥皂泡一般消散在了空气中。

    胸口被打了个大洞的艾瑞达术士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声响，缓缓的向后倒去，几秒钟后，他手中压抑已久的混乱邪能终于失去了控制，猛烈的爆炸开来。

    这爆炸是如此的猛烈，以几个艾瑞达术士为中心，周围十多米范围内的恶魔都被横扫一空，只留下了一个两三米深的大坑。

    看着这个意外之喜，迪亚戈也忍不住咋舌不已，这场爆炸取得的战果简直比矮人们的青铜迫击炮还要夸张的多。不过恶魔们倒是没有大惊小怪，似乎他们对于艾瑞达术士们的法术失控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了，依旧嗥叫着向着峡谷两侧的山坡上冲来。

    终于解决了对手的迪亚戈松了口气，这场战斗是如此的激烈，直到现在，他这才有时间纵观整个战场。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之前冲上来的恶魔被消灭之后，现在正冲上来的大都是燃烧小鬼。

    没有任何人类对此感到紧张，这些小恶魔如果躲在后面发射小火球的话多少还能制造一些麻烦，但如果冲上来肉搏，谁会当回事儿呢？这种战五渣，即使是最蹩脚的人类士兵都能一个人打三个！

    恶魔们这是要干什么？迪亚戈惊讶的看着这些难得英勇了一把的燃烧小鬼，想要从他们脸上发现点什么。但是这些小鬼满脸的扭曲狰狞，似乎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就仿佛被人控制了一般……

    等等，控制？迪亚戈心里咯噔了一下，下一秒钟，一个恐怖的念头从他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闪过，让他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大步往前奔去，同时嘴里歇斯底里的尖叫了起来。

    “后退，所有人全部后退，和这些小鬼保持距离——”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的叫声被一阵连续不断的爆炸声打断了——那些小鬼几乎是毫无防护的冲进了人类当中，毫不顾及即将加身的长矛与刀剑，有的甚至是直接迎着如林般密集的长矛冲上来，像穿肉串一样把自己串在了长矛上面。在彻底断气之前，他们的身体就像胀气的气球一般急遽膨胀开来，最后嘭的一声向着四面八方爆炸开来。

    带着熊熊的暗影烈焰，这些粉碎的骨头和血肉沾染在周围的人类身上，剧烈的燃烧着。这些星星点点的火焰是如此的猛烈而恶毒，几乎是顷刻间就烧穿了衣物和皮肉，直往骨头烧去。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惨叫，有的人用手使劲的拍打着，有的则是在地下来回翻滚，想要把火扑灭，但是却根本无济于事，反而把火焰弄的全身都是。

    迪亚戈端起枪，朝着那些前赴后继冲上来的燃烧小鬼猛烈开火，想要阻止他们的靠近，然而这些小恶魔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足有近百个，看来恶魔们是把它们集中在一起，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了。

    这次残暴的自.爆取得了堪称辉煌的战果，虽然战士们的盾墙挡住了至少一半小鬼，迪亚戈打死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但剩下的二十多个，无一例外，全都炸了个粉身碎骨。最前列的人类士兵几乎全都被爆炸波及到了，阵地前沿到处都是士兵们在惨叫和哀嚎，但是后列的队友却只能干看着，完全束手无策，什么忙都帮不上。有些士兵掏出水壶往着火的战友身上浇去，却发现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火烧的更旺了！

    迪亚戈看着眼前悲惨的一幕，几乎把牙齿都咬碎了。他调转枪口，在远处虎视眈眈的恶魔们当中寻找着。他知道，这是艾瑞达术士们干的，这种残忍与恶毒简直就是他们标志性的法术特色。內爆术——术士们控制燃烧小鬼冲到敌人近前，然后引燃其体内的暗影烈焰之力，使其从体内发生强烈的爆炸。这些天生就会火球术的小恶魔的血肉几乎是最好的燃烧剂，在耗尽蕴含的暗影烈焰之力前，它们引燃的火焰一直都不会熄灭。

    其实月溪旅的大部分士兵都穿着铠甲，只要及时脱掉被沾染的部分，就能摆脱厄运，但慌乱之中，谁能想到这一点呢，要知道，他们装备的钢铁板甲只是覆盖着要害，其它部位只是锁甲或者皮甲而已，这些地方可并不完全防火。

    迪亚戈并没等上多久，因为那些背后操纵者自己就跳了出来。透过骨肉燃烧散发出的白烟，迪亚戈看到足有一个连队的末日守卫朝着山脚冲了过来，十来个艾瑞达术士鬼鬼祟祟的躲藏在他们身后。

    迪亚戈第一时间就开火了。这些艾瑞达术士的诡异手段层出不穷，他也预料不到对方究竟要干什么，干脆先下手为强。不光是迪亚戈，军团长伯加德也是这么想的，在他的命令下，弓箭手们集中火力，朝着那些艾瑞达术士倾泻着箭雨。

    这给那队恶魔造成了极大的伤亡，短短几十秒钟，他们就被杀伤过半，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五个艾瑞达术士靠近了人类的阵地，下一刻，尖利的嚎叫声突然响彻了整座山谷。这声音就如同地狱的亡魂在齐声哀嚎，令人胆战心惊，毛骨悚然。这是针对灵魂和精神的冲击，即使许多月溪旅士兵用双手堵住了耳朵，也无法阻挡这声音传进脑海，宛如梦魇一般，每个人的意识里都浮现出了自己最害怕，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那是无尽黑暗中的恐惧，那是足以令人崩溃的绝望！

    恐惧嚎叫！事实上，这个法术并非艾瑞达术士们所独有，许多恐惧魔也会。这个法术能放大敌人内心的恐惧，摧毁其战斗意志，使其崩溃。对于那些士气高昂、意志坚定的军队，这个法术并不会有多大效果，但现在的月溪旅刚刚经历了一场人间惨剧，每个人都失魂落魄，心旌摇曳，这个法术几乎发挥出了它最大的威力。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止一个人丢下了盾牌与武器，嚎啕大哭起来。有的人尖叫着在山坡上狂奔乱跑，有的则瘫坐在地上，喃喃的自语着“我们完蛋了，根本打不赢的”，还有的人则直接掩面而逃，想要找个阴暗的角落藏起来。这个山坡上一片混乱，即使是那些没有被恐惧嚎叫吓住的人也有些懵了，他们看着绝望崩溃的人群，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趁着人类陷入混乱，远处的恶魔军队终于开始朝着这边压了过来，这一次，他们不再像以往那样急匆匆的发起冲锋，而是缓慢而坚定的推进着，似乎他们也知道，胜利就在眼前了，没有必要那么着急忙慌的争抢。就像逮住了老鼠的猫，好整以暇，先把猎物戏弄一番再吃掉也不迟。

    看着大片的恶魔如同死亡的阴影一般笼罩过来，迪亚戈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局势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想，他知道，现在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强行撤退，被恶魔们衔尾追杀，整个月溪旅能活着回去的怕是不会超过双手手指之数。

    就在他摘下腰间的号角，决定破釜沉舟的时候，迪亚戈感觉自己似乎突然听到了什么。他转过头，看向晴朗的北方天空，下一秒，一声充满惊喜的大喊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了出来。

    “狮鹫来了！”

    他举起右手，汹涌的圣光从他手中猛烈爆发出来，宛如灯塔一般照耀着整个山坡，把温暖与希望重新注入到士兵们体内。

    山坡上，很多正垂头丧气的士兵如梦初醒，他们有些木讷的转头看向北方，下一刻，更多声音跟着喊了起来。

    “狮鹫来了！狮鹫来了！”

    “是蛮锤矮人，我们得救了！”

    山坡下，恶魔大军困惑地抬起头，不知道这些人类到底在欢喜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大难就要临头了么？

    “牧师，唱希望圣歌！”迪亚戈朝着最后方正在救治伤员的牧师们喊道，紧接着，他举起手中的号角，用力的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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