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最美的人，最美的梦

    残红如血的夕阳下，陆凡盘膝坐在一处高耸的断崖上，寒风拂来，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三尺之外，不得寸进。

    一个小小的人影安逸的蜷缩在陆凡怀中，抱着一大堆各种各样好似零食的东西狼吞虎咽，边吃还边含糊不清的跟陆凡说着话。

    “唔~唔~，大叔，这些东西真好吃！”

    有些出神的看着远方被夕阳染红的雪原，陆凡用极为温和的语气回应着怀中的小人儿。

    “好吃就多吃点。”

    “唔~唔~，谢谢大叔！”

    陆凡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不客气，慢点吃，还有很多。”

    “嗯，唔~唔~”回应陆凡的是依旧狼吞虎咽的咀嚼声。

    没有丝毫的恼怒，陆凡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几分。

    虽然仪器修复了小人儿的身体，但却是以消耗小人儿体内大量的养分为代价，导致小人儿本来就有些营养不良的身体简直是到了透支的状态。

    幸好，空间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有着完美的一条龙服务。

    小人儿正在吃的零食一样的东西，便是空间出产的营养品，能够很好的补充营养不说，还不会发生诸如‘虚不受补’之类的情况。

    自然，这些零食不可能是免费的，需要花费一定的空间点数购买

    不得不说，空间有些时候还是很贴（坑)心(钱）的。

    不过陆凡对此并不在意，对于他来说，能用空间点数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特别是花在小人儿身上，他心甘情愿。

    小人儿名叫小鱼，至于其它的，之前忙着帮小人儿恢复身体，陆凡还没来得及问，如今也算了有了空闲，他打算问一问。

    “小鱼，你的父母呢？”虽然从小鱼之前的凄惨处境来看，她的父母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但不问一问，陆凡心中总有些郁结。

    正在狼吞虎咽的小鱼闻言将嘴中的食物咽下，抬起头来，歪头想了一下，说道：“小鱼没有父母，李大婶说，小鱼是张爷爷从河边捡回来的。”说完之后，便又低头投身到消灭食物的大业中。

    而陆凡在听到小鱼的回答后直接愣了愣，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脸上疼惜之色更浓的同时却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认同。

    原来，他与她一样，都是孤儿。

    默然无语中，夕阳更红。

    半响，陆凡心中悄然叹息一声：“唉~！同样的身份，生于盛世的我要比身处末世的她幸福太多了。”

    这一刻，陆凡心中对自己往昔艰辛求活经历的一丝憎怨悄然消散，原来，他也是一个身处天堂之人。

    又是半响，陆凡收回自己飘飞的思绪，接着问道：“那，张爷爷呢？”

    像是被陆凡的问话勾起了什么悲伤的回忆，正在狼吞虎咽的小鱼突然停了下来，大大的眼睛迅速被悲伤染红，哽咽着说道：“张、张爷爷被坏人打死了，呜~~~！”

    感受到小人儿微微颤抖的身体，陆凡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甚至简直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没事瞎问什么啊！不好奇会死是不是？！”

    自责中，陆凡打算赶紧说些安慰的话，然而让他没想到是，怀中的小人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强。

    虽然悲伤，但却敢于面对，小鱼一边哽咽着一边继续说道：“那、那天来了很多坏人，他们要抓走小娟姐姐，小娟姐姐一直在哭，但是没有人管，小娟姐姐的爸爸妈妈也不管，李大叔李大婶也不管，王爷爷也不管。”

    说到这里，小鱼停了下来，抽了抽鼻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强的神色。

    “但是小娟姐姐是好人，给小鱼衣服穿，所以小鱼要保护小娟姐姐，就跑上去打那些坏人，但是小鱼太小了，那些坏人都是大人，小鱼打不过那些坏人。”

    小鱼脸上坚强的神色依旧，但坚强之下却有着更为深沉的悲伤缓缓浮现。

    陆凡静静的听着，面色温和的听着，但看着远处夕阳的眼中却有一股股怒火在不断酝酿。

    “小、小鱼打不过那些坏人，那些坏人就打小鱼，张、张爷爷跑过来保护小鱼，就、就被那些坏人打死了，哇——！”

    即使坚强，但小鱼终究是个孩子，当内心的悲伤大到再也压抑不住，哭声中，泪水滑落，如同对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末世无声的控诉。

    安慰的话已然说不出口，因为任何同情的话语都是对这悲伤的亵渎，陆凡只能将怀中的小人儿抱得更紧。

    半响，止住了哭声，停下了眼泪，小鱼轻轻哽咽着继续说道：“那些坏人拿刀在小鱼身上画画，还用烧的红红铁棍把小鱼钉在墙上，很疼。”

    故事的最后被轻描淡写的带过，最后‘很疼’两个字更是几乎微不可闻，好似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这些伤痛与苦难跟养育自己的老人的逝去相比，显得是那么无关痛痒，不值一提。

    手臂更加轻柔的紧了紧怀中的小人儿，放在小人儿后背上的右手也在极为轻柔的拂动，显得是那样的平静与温和，然而，陆凡的整个身躯却在微微颤抖，原本平静的神色已然变得狰狞而恐怖，远视夕阳的眼中更是有着几欲焚天煮海的怒火在翻滚。

    “人渣！！！你们等着！！！要不把你们千刀万剐！！！老子就不姓陆！！！”

    二十四年的人生中，陆凡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愤怒！

    像是为了回应这滔天的怒火，陆凡右眼中的金色晶体骤然生辉，散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璀璨耀眼的金光，百尺高的金色沙漏虚影自虚空中浮现，巍然矗立在陆凡身后。

    瞬间，除了陆凡周身三尺之外，方圆十数里空间内的一切事物都被彻底凝固，凌厉的寒风，浮动的晚霞，甚至从遥远天际投射而来的夕阳都被这宏大的时间伟力所掌控。

    体内的真气星河亦以超出以往任何时刻的速度开始运转，几乎凝练为实质的致密真元如江河浪涛滚滚而出，千丈的血色剑影以陆凡为中心瞬间拔地而起，直插天际，凛凛的血色剑光染红了天空与雪原，甚至将如血的夕阳都渲染的更加鲜艳。

    滔天的威势辐射千里，即使是不知恐惧为何的荒神也能清晰的感受以为可怕存在的愤怒，纷纷在本能的驱使下向远处逃离。

    而千里范围内的人类，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有着非凡力量的噬神者都感到从灵魂深处传来一股股深深的颤栗，好似如大难临头，惶惶不安。

    ……

    像是察觉到了陆凡内心的剧烈波动，小鱼抬起头，看着陆凡，面露几分担忧的问道：“大叔？你怎么了？”

    下一秒，金色的沙漏虚影和血色剑影悄然溃散，无声无息消弭于天地之间。

    低头的瞬间，原本狰狞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温和的笑容，看着小鱼红红的眼睛，陆凡眼中满是疼惜，他实在难以想象这个看起来不满十岁的小女孩是怎样从那地狱般的苦难中挣扎过来的，又是怎么在经历诸般苦难之后还能保持着一颗美好而勇敢的心灵。

    看着女孩眼角依旧残留的泪水，陆凡抬起右手将其轻柔的拭去，用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说道：“没事，大叔只是觉得小鱼真勇敢。”

    好似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夸奖，小鱼顿时呆了一下，随后小脸一红，脑袋一低，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有啦，小、小鱼很没用的，长得很丑，还、还什么事也做不了，不会出去找食物，也不会盖房子，也不会……”

    与其说是在解释，却更像是一种倾诉，陆凡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带着温和的笑容静静的听着。

    “有一次小鱼也想出去找食物，就悄悄的跑了出去，但是小鱼真的很没用，还没找到食物拐杖就断了，手也磨破了，小鱼很累很饿就睡着了，是李大叔把小鱼找回来的，还浪费了王爷爷很多药，还有一次……”

    “小蛋说看见小鱼的脸晚上会做恶梦，小鱼就用衣服把脸挡住，但是小鱼的衣服太少了，挡住脸就不够穿了，小蛋说小鱼的身上更丑，没办法，小鱼就不敢去找小蛋和小豆他们玩了，小鱼害怕他们晚上做噩梦……”

    一个形如恶鬼的残疾女孩，想要帮忙却由于身体的残缺而有心无力，想要与人亲近，大人们忙于生存不会有空闲搭理，同龄的小孩畏惧于女孩的样貌，即使不会加以欺辱也会敬而远之。

    陆凡无法想像那是一种怎样的悲伤和孤独，然而，女孩想的更多的却是别人为自己做了什么以及如何不给别人添麻烦。

    陆凡心中的疼惜更甚的同时，心中对那些人渣的恨意更浓。

    “你们千万千万不要死了！！！一定要等着老子找到你们！！！因为死对你们来说真是太便宜了！！！”

    已经握的有些发白的右手显示出陆凡内心极力压抑的愤怒，但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静静注视着怀中仍旧在倾诉的女孩。

    “王爷爷说小鱼生病了，快要死了，王爷爷很厉害，生病的话都会找王爷爷看病，但是王爷爷说治不好小鱼的病，那小鱼真的快要死了，小鱼不怕死，小鱼只是想变得有用一点，想帮助大家，因为大家都是好人……”

    “那些怪物要吃小雅姐姐，小鱼用石头打那些怪物，但是没有用，石头打不死怪物，不过怪物来吃小鱼，小雅姐姐就安全了，要是所有的怪物都来吃小鱼，那大家就都安全了，反正小鱼已经快要死了，能够帮大家一次，小鱼已经很开心了……”

    即使自己已经是最不幸的那一个，即使自己已经是最无力的那一个，却依旧没有自怜自哀，也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更多的是想着自立自强，想着帮助他人，甚至舍己为人。

    如果真有轮回，那女孩的前世一定是天使！

    但如果真有轮回，那女孩的今生为何会有这般磨难？

    是天道不察，还是这天道本身就是错的？

    陆凡不知道，他只是暗暗立誓，天若不察，他便替天行道，天若有错，他便伐天以代！

    倾诉的最后，声音已经很低很低伴随着微不可查的哈欠——女孩困了，身体的羸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那需要一定时间的调理，仪器的使用也给女孩的身体带了一定的负担。

    “小鱼想盖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里面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有很多很多好看的衣服，大家都住在房子里面，怪物和坏人们都进不来，也没有人会生病，小鱼可以和小蛋小豆他们一起跟王爷爷学写字，可以一起玩……”蜷缩在陆凡怀中，女孩的眼睛已经悄然闭合，话已如梦中的呓语，几乎微不可闻，却阐述着一个最美的梦。

    “那，大叔帮小鱼实现这么梦想好不好？”陆凡轻轻的问着，柔和的目光落在女孩并不出众的宁静睡颜上，如同在看一件最美的珍宝。

    然而女孩却已经进入那最美的梦乡，无法做出回答。

    陆凡不在意，因为答案已然不重要。

    静静的凝视了女孩的睡颜一会儿，陆凡重新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看着那已经快要没入地平线的如血夕阳，轻轻自语道：

    “就叫天使之城吧。”

    天使之城，为了一位跌落凡间的天使而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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