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恍惚之间

    这个夜晚发生在王权家的故事没人知晓，但……很多事就算发生在光明之中，也不会被太多人得知。

    十多年前的试法大会到王权富贵与清瞳谈话的这个时间点，一共过去将近十八年的时间。

    十八年，对于凡人来说，足够一个婴儿成长为大人。但对于妖类来说，也不过弹指一瞬，对于修道者来说，更只是几次闭关的就能度过的光阴。

    历史大概是世界上弹性最好的东西。

    而此时的涂山夜晚，容容正在涂山修订本阶段的历史档案。

    ——【妖盟纪实】【妖历7251年】

    【人界风起云涌。

    东南浮天境的山海战役之中，金面火神日曜上尊金人凤逐步销声匿迹，陷入某个丑闻中无法自拔，而日曜少尊东方月初经由王权家族而一步步崛起，成为一气道盟人才凋敝以来的新秀；

    道门兵人王权富贵自从试法大会收手，自此之后不再杀妖，成为修真界一大谈资，也让道盟的战略武器进入空窗期；

    北方玄天境御妖国在妖族叛军的进攻下覆灭，皇室公主叛国，而妖族为首石宽建立北山（联邦）帝国，自称毁灭天君（妖帝），虽立即闭关锁国，但无疑使人类势力再次削弱。

    【妖界局势复杂。

    西南毒天境，南国对外宣布“封疆锁岭”，禁绝一切对外交流，但在名义上仍旧颁布条令，归属妖盟；

    西方岩天境，西西域于五年前正式并入涂山妖盟，执掌西疆；

    人界正东，涂山妖盟整合了涂山界内和周边人类地域的零散妖族，扩大自身影响力的同时，也在竭力教化妖族，争取与周围和平共处，在扭转了部分人族观念的同时，逐步将自己的影响力扩大到道盟与人类王国之中。

    【杂项。

    蛭妖之王翠玉灵与其族妹翠玉鸣鸾，与某只狼前往东北滨天境勘查水灵之目的起源，顺道了解沐天之城的“复活”传闻。但因遇到边疆黄泉卫，翠玉鸣鸾突发灵魂之殇，现已派妖慰问，暂表不提。

    苦情树转世续缘的能力因未知原因而受限。

    道盟检察机关黑耀，逐渐隐入地下，不再参与明面的争斗。

    十八年，人族妖族的势力此消彼长，在涂山妖盟之主涂山红红，和新晋强大道者东方月初的斡旋下，虽有些许摩擦，但依旧尽力维持着诡异的平衡。

    这一切是永久的和平，还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没人说得清。

    ——【附录】

    妖界人界的大事件中，或多或少有一个影子，或许是黑狐从中作梗。有妖发现，在东方月初晋升六转之前，他的贴身仆从在试法大会后彻底消失，与此同时，王权剑庄与金面火神的些许矛也呈现逐步扩大的趋势……

    ——【记录者】【千面妖容】【涂山容容】

    容容合上了文档，托着腮帮，看着窗外那轮明月。

    “十八年了欸……他，死道士，都在干什么？”

    ————————

    “我这么多年干了什么？”

    涂山外围，化名陈柯的魔主袁胤在接收完来自各地的线报后，看着月亮自言自语。

    本以为自己能够凭借符文真眼解析天地万物，但是先后碰上的玉佩都是无法解析的混沌状态，这个极度郁闷的事不必再提——

    然而，试法大会一役后，自己被黑狐娘娘和金面老匹夫抓去玩了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的密室囚禁play，虽说性命无碍，但禁制解析困难无比，短时间内根本难以获救。

    要不是在最后燃烧寿元减慢小范围内的时光流逝，用以加速自己推演，自己怕不是得上百岁才能出困。

    “……虽然现燃烧寿元之后的身体状况也是垂垂老矣的百岁老人，但怎么说呢，至少……我还没错过一些剧情。”

    没错，至少没错过清瞳和石宽的开场。

    脱困之后，一边躲避黑狐追杀，一边游历世间的袁胤，将所有的情报和自己已知的漫画一经对照，发现整个狐妖的历史已经被自己搞得一团糟。

    且不论北山联邦帝国的成立比正常时间线晚了四百多年，百年之内，连针对面具组织、黄泉族与圈外生物的沐天城战役也没有开战。

    甚至在这个时间点上，东方月初和涂山雅雅还没有到滨天境做那“惩恶扬善大使”，翠玉鸣鸾和木蔑的出场也比漫画中的晚了好几十年——他们还没开始相互接触。

    “……希望他们会相遇。”

    脑海中那本《符文道典》，在自己接触清瞳和石宽二妖的时候，突然投影出两块玉佩，并且明显给出了“让自己交给他们”的意思。

    “曾经容容那里有一块，然后给了我，在和毒娘子大战的关键时候就了我一命，在这个时候又蹦出来两块……全部都是无法解析的样子。”

    这事儿的诡异程度，包括符文道典的来历与作用，已经不能算是巧合了。

    也因此，他也没有再回去涂山……

    因为这件事说不定和苦情树有关。

    袁胤再次审视自己的穿越经历，当他回忆起当初在涂山打败过某位因为黑狐力量而穿越的龙傲天后宫流主角时，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黑狐妖力，涂山妖力，这之间……这玉佩该不会是？”

    用理科生的思维——

    众所周知，涂山妖力来源至情；

    天地间情道之力的源头便是苦情树；

    而苦情树的对立面则是黑狐的力量；

    黑狐的力量可以让某些心怀不轨的人穿越；

    同理——

    自己穿越的缘由……

    “……苦情树让我穿越？”

    袁胤摇头苦笑。

    真要是这样，那么几乎可以假定苦情树为天地间的超级BUG。

    想想看吧，拥有自身独立意识让所求者穿越，并且可以干涉轮回以达到永生目的的——树。

    这已经不是在抢黄泉生死众的饭碗了，这妥妥的是把饭碗敲碎的节奏。

    但逻辑上，似乎也没什么错误？

    “算了，不想了。”

    明亮的月光下，他看了看笼罩在大阵之中的涂山，再自己满是皱纹的双手，微微地叹了口气。

    挥手制作出一面水镜，映照出此刻苍老无比的面庞。

    年轻时候的自己，是不会去想老来将至的时刻怎样度过的。

    袁胤不由得想起自己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三十多年前，那个刚刚经历被ntr的苦逼学生在被窝里看狐妖动漫，一介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感动得嚎啕大哭，究其原因……

    大概是设身处地地明白，真正值得守护的感情？

    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设身处地……这个词汇高考完后就再也没去动过了，想不到活得越久，就越会成为一本行动的字典，这话说得还真是艹蛋啊。”

    随便咒骂了几句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闲言碎语，袁胤依旧明白自己的目标。

    那就是减少这个世界的悲伤。

    无论是千里奔袭救护无名道士，还是挪移万界拯救东方家族遗孤，又或是西行边疆联合西西域，北行北川护救石宽，南下中央元天境保护清瞳……这些如同救火员一样令人无法理解的保姆行径，那都是为了让那些原著中的有情人活得更安定一点。

    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会想，若世有神明，是否会待见他没有直接消灭人妖两界隔阂，没有直接将有情人的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呢？

    直接把金人凤扼杀在摇篮里，把幼年王权富贵从王权家接走不是一步到位吗？

    但……

    “毕竟，大多数情况下患难才能见真情，如果直接泯灭掉他们的悲惨境况，反而会毁掉一桩桩姻缘呢。”

    没有十多年的涂山经历，没有幼年时刻的悲惨遭遇，东方月初大概也只会成为一个纨绔；

    没有清瞳日复一日的细微关怀，富贵儿完全可能一直是兵器；

    没有十几年如一日地对待，石宽纵使提前表明心意，也不会和公主互相袒露真心……

    假如没有经历的话，便会没有结果吧。

    虽然可以去赌那些“历史修正力”的可能性，但是强迫症的自己是不会习惯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特别是命运这种东西。

    如果一切都是假设，那自己趁早洗洗睡了，也别想改变什么历史了。

    袁胤将手掌伸向天空，虚握明月。

    “黑狐……”

    无论你们是否来自圈外。

    无论你们是否因为“缺失灵魂”而达到了“永生不死”“聚而不散”的“无敌状态”。

    无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未来肯定会跟你们做过一场的。”

    即使不为了这个世界，也至少得把自己被囚禁的仇给报了啊！

    密室囚禁.avi……黑历史这种东西就是应该拿来销毁的不是吗！？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不对。”

    吐槽归吐槽，袁胤现在还是不得不面对眼下最可怕的现实——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一切都是源于那次符文的修炼——自己因为触碰了玉佩而改变了所谓的修行状态，在没有达到第四境之前，自己的肉身始终停滞在肉体凡胎的层次。

    换句话来说，生老病死在他的身上是存在的。并不像那些道者一样，修为越高，体内法力就能护持肉身，保持容颜，增进寿元。

    毕竟，他现在一点法力都没有，一切超凡力量只是拨动了“道”而已。

    就如同操控核武器的凡人，没了那个发射按钮，仅靠知识，他什么都不是。

    知识真的不是力量。

    之前，针对清瞳而开发的道法，所谓长生，是被囚禁之时自己无聊时的产物。

    就像袁胤之前所说的那样，只能改变肉体结构，不能改变真正本质。

    也就是说，这对于自己的寿命毫无用处。

    “……剩下五六年？”

    袁胤测了测自己的骨龄，通过符文真眼看去，闪烁在身体内部的灰暗灵光昭示着本身元气已然衰败之极，这种死气连翠羽灵的《生生造化天书》也难以治好，而这样下去——自己怕不是要当一个华夏历史上第一个老死的穿越者……

    “老死可还行。”

    ——当然不行。

    “死亡终将到来，前世今生活了六十多年倒也够本，但就这么点时间……我还能做什么？”

    袁胤自嘲地笑了笑，似乎是有些不甘。

    他从圆月上收回目光，看了看东方的天际。

    无限地平线上，一棵极为高大的树木参天而起，迎着夜风摇摆。

    树上偶尔闪过两种颜色的灵光，一红一绿，袁胤记得，那是红红和容容修行之时的妖气波动。

    他再看向更远的极东方向，符文真眼破虚灭妄，穿透层层云层阻碍，看到了想要看到的画面。

    ——那是一座山。

    傲来雾，花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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