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好个一箭双雕的算计

    咚咚咚咚……

    一阵击鼓声自鼓楼高台上传来。

    街上的百姓闻声纷纷停住脚步，朝她们的方向涌过来，一时挨肩擦背，人声鼎沸。

    苏鸾和朱小娘子被挤在人流中间，前拥后簇，想停下步子都不成，只得被迫前行。

    苏鸾看着这场面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蹙着眉开口问道：“这是做什么，怎么这般……”

    朱小娘子见她一头雾水，两眼迷茫的模样，轻笑一声，抬手指了指那鼓楼的高台：“鸾妹妹，你看那儿！这鼓声是告诉大家，钟馗要撒饺饼了！等着鼓声一停，那抢饺饼的仪式也就停了，人自然就散了。”

    苏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钟馗正带着方才游街的恶鬼站在城楼上，他们人手一个装饺饼的大麻袋，正一下一下往那人群里头扔着。

    这饺饼，说白了就是用油纸裹着的春卷似的点心，据说能驱邪避祸，保佑明年能顺顺当当。所以大家都愿意凑个热闹，抢上一抢，只为讨个彩头，添份儿福气。

    就在她瞧热闹的时候，身后头突然窜出来几个举着纸人的小毛头，像几头小蛮牛似的，横冲直撞扎进人群里。

    好巧不巧，正撞在她和朱家小娘子挽着的手臂上，生生将她俩给冲散了开。

    就在这时，耳边的鼓声骤然停止，抢饺饼的人瞬间四下散开。

    来来往往的人流从她身边擦过，苏鸾忙摘下面具，向四周张望着，只见周围一片人头攒动，不少人的脸上都罩着那獠牙鬼面，而朱小娘子却不知所踪。

    她蹙着眉，叹了口气。想着方才两人是朝着那护城河去的，索性也就一路往那边寻去。

    鼓楼上头燃着火把，将那临着护城河的口字街照的是灯火通明。口字街两边种了不少垂柳，正是长得碧碧婷婷的时候，夜风一吹，低垂的枝条，盈盈的抚着河堤下水面，漾起点点微波来。

    河中间，还有几艘乌篷船悠悠的荡着，船上头多是些镇上大户家的女眷，专程做了那五光十色的莲花河灯来祈福，奢华得很。

    而那河畔的青石堤边，也有不少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也在放河灯。她们没有大户人家那般矜持，一个个头挨着头，叽叽喳喳的凑在一起，欢快的笑声像银铃似的，传出一阵阵的脆响。

    寻常人家的河灯没那么多花样，只用红纸叠成的小纸船的模样。船中间摆上一小截燃着的蜡烛。然后将它小心翼翼的往那河面上一推，便能看见火光幽幽闪闪的，顺着那河水摇摇曳曳的一路往东漂去。远远看着，仿若星河一般，流光熠熠，煞是好看。

    因着一路在找人，无心赏景，苏鸾只粗粗的看了几眼便往前走去，眼神始终落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

    于是，直接导致她哪怕隔着三三两两的人群，还是一眼便望见了任一慈。

    那人还是往日的模样，一脸温润，裹着那副慈悲的皮囊。他似乎要去见什么人，步履匆匆，始终警惕的留意着身后，不时还四下望上两眼。

    苏鸾隐在人群里，不远不近的跟着他。须臾，他停住脚步，转身朝街尾的一处小渡口走去。那处泊着一艘红顶乌篷船，船里坐着个男人，只露出半张脸来。

    苏鸾眯着眼望过去，因着有些距离，那人的五官看得不甚真切，但是隐约能看见左脸有一道疤，略显狰狞。

    任一慈倾身与那人点头说了些什么，随后便飞快的矮身钻进船内。

    自打识破他的蓄意算计，苏鸾对他始终带着几分戒备。现在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分明就是有鬼！

    而这鬼，八九不离十与她有关。

    苏鸾往那渡口走去，在那附近的河灯摊子上买了两盏河灯，装作放河灯的模样，踩着石阶下了到一旁的河堤上。

    乌篷船内。

    任一慈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隐隐带着些愠怒道：“不是告诉过你，无事不要来寻我吗？！”

    那人轻笑一声，显然对他的质问颇为不屑：“任兄以为我想？！若不是白玉虎符至今下落不明，唐家那位又对主子频频出手，我用得着冒死来见你吗？！”

    任一慈沉默半晌，道了句：“可是主子有了新打算？”

    “正是。”那人压低声音道。

    “主子有令，要任兄不择手段的，将唐家那位困在小江村，如果可以，最好趁此机会斩、草、除、根。”他眯着眼，一字一顿的强调道。

    任一慈眼神微沉：“依那位的性子，他不可能会轻易上当！想把他困在小江村，堪比登天！”

    “这是自然！不过若是有好饵食，害怕那大鱼不上钩吗？！”他冷笑着看了他一眼。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说那位最近娶了位娇妻，而且疼宠的很……还听说那位小夫人还与护国公关系颇紧密！”

    任一慈面色一顿，眼神里散着些寒意：“你是想……”

    “任兄先别急着开口，在下知道你对那小夫人……”他讥诮的笑了一声，续道，“不过这法子可是一举两得，稳赚不赔……这里头孰轻孰重，任兄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唐家那位……

    护国公……

    娇妻……

    这是要把她当成那饵食，用来逼赵四爷现身，引唐明琲上钩？！好个一箭双雕的算计！

    可惜了，姑奶奶可不是你粘板上的鱼肉，任你刀俎！

    她缓缓起身，轻手轻脚的向岸上退后，就当马上脱离危险区域的时候，咚一声，一块碎石突然从堤上滚进了河里。

    “谁在那？！”船中人高喝一声。

    完了！

    苏鸾心肝一颤，背脊直发凉，飞也似的爬上岸，将手里头的面具往脸上一扣，步子飞快的混进人群里。

    然而，终究还是落了一抹背影在任一慈眼里。他翻身上岸，如同锁定猎物的狼，周身笼着一股杀气，朝她的逃走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就在仅差一街之隔的时候，他被一顶软轿拦住了去路……

    当那顶软轿被悠悠的抬走，任一慈看着不远处那一身藕色长裙的女子，猛然冲过去，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苏鸾吃痛的惊呼一声，随后一脸诧异的看向他：“任大夫？”

    “是你？”

    说话的功夫，手臂突然被人挡开。

    任一慈这才发现，她身边还站着个人，一身湖色长衫，手上拿着个白脸黑眼的面具，他抬眼看去，顿时一愣：“尹公子？”

    “任大夫。”尹凉朝他温润一笑。

    任一慈看着他二人，试探道：“两位这是……”

    尹凉一笑：“任大夫误会，我二人只是旧识，今日碰巧遇到而已。”

    苏鸾心里头冷笑一声，狗屁误会！任一慈明明知道她与唐明琲的关系，还如此开口，不过就是故意为之罢了！

    任一慈一笑，目光转而落在苏鸾手上的昆仑奴鬼面上，淡淡开口道：“真是想不到，鸾姑娘竟喜欢这种面具……”

    苏鸾额角一跳，眼神看着手里的面具，眉头蹙着，将面具挡在脸上，带着几分小姑娘的娇憨，朝他问道：“很丑吗？”

    任一慈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番举动，摇头道：“还好。”

    “唉……”她叹了口气，目光澄净的看着他，意味深长道，“连任大夫都会哄骗人了，真是人心不古啊！”

    任一慈勾着唇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衣裙上，方才逃走的人，与她身量相差无几，衣裙虽看不真切，但好似也是这般颜色。只不过，那人脸上的面具，好似是……

    他定睛望向她，眼里带着些骇人的冷芒：“鸾姑娘方才可是去了护城河？”

    苏鸾手指紧紧捏着面具，摇了摇头道：“还没来及去，我与朱家姐姐一同来的，方才遇上抢饺饼，被人给冲散了，也不知等寻着她，还来不来及去河边放河灯了……”

    见她面色与往常无二，任一慈心头一松，连带着方才的疑虑也跟着打消了大半。他不信，若方才的人是她，她还能从容不迫的站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不过……若当真是她，那这女子的心思怕是极深！

    “不知二位方才看见一位带着面具的姑娘跑过去没有？衣裙的颜色与鸾姑娘身上这件相差无几……”任一慈眼底的疑窦明明灭灭，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子脸上。

    像是被蛇信子猛的舔舐了一下，苏鸾脊背骤然浮起一层冷汗。她在心里头安慰自己，别怕，他是因为无法确定，所以才不断试探，若是怕了，那才是输了！苏鸾，拿出你的演技来！

    她强压着自己想要深呼吸的念头，镇定的直视着他的眼睛，略带调侃道：“姑娘？难不成是任大夫的心上人？”

    任一慈眉头几不可察的挑了下：“不是，只是个故人……”

    “这样啊……这人来人往太多了，妾身还真是没注意到……”她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爱莫能助。

    任一慈点点头，又看了眼尹凉，尹凉亦是摇头道，“在下顾着帮鸾夫人寻朱家小姐，没留意。”

    “既如此，任某先告辞了。”说罢，任一慈飞快隐没进了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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