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有岸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可怜人。

    海仙人感觉到身后突然的人影出现，浑身上下一个寒战。赶紧回过头去。

    当看见那人时，又赶紧低下头，声音变得十分恐惧：“您……您看这样行吧？”

    “你觉得呢？”

    海仙人所面对的，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那人整个人被蒙在黑色的斗篷中看不清任何有关于面貌的信息。看那身材应该是个男人，但声音却又带着一种难以估测的感觉，竟然让人辨别不出究竟是男是女。那是一种听上去极度空灵的声音，就好像那声音并不是从人的口中发出的，

    海仙人听着那声音都是满身的冷汗直下。低声回答道：“我觉得……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吧……”

    “可我觉得不满意。”那黑衣人说道。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惧作祟，海仙人听了这话竟然是当即跪倒在地：“葬生大人，葬生大人……”

    海仙人抬起头，满脸尽是一种恳求的语气：“我可……我可都是按您说的去做的啊！您让我在他们进来的同时把他们变成魂灵，我就把他们变成魂灵。您让我把他们的实体放在那个洞穴再把其中几个引到洞穴让他们发现，我就制造沙暴把他们赶了过去。您让我在那石柱上刻上那些故事，我就刻上了那些故事。我可都是按照您说的做的啊……”

    “可为什么，那石柱故事的最后一句话是会消失的？我最想看到的自相残杀的好戏，没有上演。又为什么你要帮助他们走出苦海呢？”被称作“葬生”的黑衣人问道。

    海仙人显得有些无奈，解释道：“葬生大人，这真的不能怪我啊！我是个灵，我刻在石柱的最后一句话会被苦海自动认定为是谎言。所以那句话只有灵体才能看见。您又杀了苦海的灵，这苦海内的很多设定已经无法更改了。再说……再说我也没想到他们中有星落神府的传人还能回到身体啊！”

    葬生却没说什么，虽然整个人完全隐没于黑色的斗篷之中，却可以让人感到一种无情的压制力。

    海仙人见他不说话，赶紧接着说道：“葬生大人，我真的已经尽量按照您吩咐的去做了啊！更……更何况……”海仙人如同突然抓到了某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跪在地上对葬生道：“更何况，葬生大人……葬生大人我不是已经帮您达到了您的目的吗？”

    海仙人匆忙的解释着：“现在……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是李一凡，是那个李一凡带人杀光了亚天天亚契神院的全体师生。也相信了那个李一凡是居心叵测有意接近他们的！葬生大人，您的目的达到了啊！”

    “杀光亚天天亚契神院……这件事你不去告诉他们，他们就不会知道吗？至于居心叵测，挑拨离间一说。他们真的相信了？”葬生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海仙人跪在那里，似乎已经恐惧到了极点：“葬生大人，他们……他们真的相信了。他们的表情可以说明一切啊！他们肯定相信了。”

    “是吗？”

    “是是是……是葬生大人。”海仙人回答着，微微抬起头：“只是葬生大人您，那个李一凡究竟是您的什么人啊？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那些人相信他是从小生长在邪宗，还是居心叵测故意接近他们的呢？”

    “这个是你该问的吗？”葬生空灵的声音冷冷的道。

    “是是是。是我多嘴了。我多嘴了。”海仙人迟疑片刻又问道：“葬生大人，您让我做的我都已经做到了。您的目的也……也已经达到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葬生听了却摇摇头：“现在还不行。你做的这么好我当然要给你些奖赏才是。”

    海仙人听了，总觉得葬生此话有些问题，奖赏当然是不敢去想，只得顺着葬生低声问道：“葬生……葬生大人，要给什么奖赏。”

    “嗯……”葬生想了想：“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就让你明白个道理吧。”

    这话一出，海仙人更不明白了。一种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什……什么道理？”

    “死海。”葬生叫了一声。

    海仙人跪在地上没有回复。可能是因为自己顶着苦海的名字已经三个多月，似乎潜意识里自己都把自己这个死海之灵当作了苦海之灵。反应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是，葬生大人。”

    葬生仿佛并不在乎死海的迟疑，只是问道：“你知道……你办的这些事，唯一的不足在哪吗？”

    死海想了又想，却并不明白葬生的用意，只得回答道：“不……不知道。”

    “唯一的不足，在于……”葬生说道：“你把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给办了，没有任何遗漏，也没有太多缺陷。这些事情被你办的太好了。”

    “啊……啊？”死海听了还是有些疑惑，不明白此话何意。

    葬生发出了一种极度空灵的冷笑。

    “看来你还真的不懂啊。”葬生说着蹲下身，面对着跪在地上的死海，缓缓说道：“那我就把这个道理亲手教给你，好让你记住。”

    “亲手？……”死海没太听懂葬生的意思。他并不清楚什么道理可以用“亲手”的方式表达。

    可话刚说到一半，蹲在死海面前的葬生却是突然伸出一只手硬生生掐住了死海的脖子。

    葬生手臂发力，整个人缓缓站直身子，把死海高高的举到了半空之中。

    死海两只手不断用力拍打着葬生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想要试图让那手可以松开手上的气力，可显然是无济于事的，随着呼吸的不断急促死海那没有腿的的下半身不断抽搐着。

    模糊之中，葬生空灵的声音犹如死神降临一般再度响起：“人和灵其实都一样。活下去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拥有着被这个世界，被天神利用的余地和空间。但如果有一天这样供以利用的余地和空间突然消失了。那他的生命也就不存在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你就是这样。”

    葬生的说着手上的力量再次加重：“这样的道理，我要亲手教给你这样的功臣才行。”葬生手上的力量不断增加，可声音却显得异常平淡，就好像正在做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一般。

    死海被那一只掐住自己脖子且在不断发力的手窒息到已经浑身乱颤翻起白眼。模糊中想看清葬生的脸却终归是白费。

    生死的边缘，死海的思绪似乎回到了自己还是苦海之灵的那一段日子。

    那一段日子好像是他作为灵的一生中最最提心吊胆，却又最最快乐的日子。

    出于葬生的威胁。死海只能装作是苦海之灵，还起了个海仙人的名字，按照葬生的要求一步一步的诱导着苦海中的众人。现在想想，从众人进入苦海以来，所谓“海仙人”的每一句话都是别有用途，每一个举动都是另有深意。桩桩件件皆是骗局。

    死海自己心里也清楚，其实自己只有两件事没有骗那一群人。

    第一件是，真的有葬生此人的存在，而自己也真的并不清楚这自称是葬生的所谓“天神”究竟是何人。

    第二件便是这个自称是“葬生”的人，真的拥有着天神一般的力量，这个人真的可以杀死灵体。

    据死海所知。这神魔大陆之上有着很多的海。比如北海，西海，东海，南海。神魔大陆上最不缺的恐怕就是海了。可在这诸多的海中最特别的便是苦海和死海。

    如果说北海，西海等诸海是实际意义上的实体之海。那么，苦海和死海则是抽象意义中的想象之海。说是他们其实根本不存在也未尝不可。也正是因为苦海和死海都是抽象意义中的想象之海，所以较比其他实体之海，苦海和死海都有着两个特别之处。一个是两个海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洋，第二个则是两者都生成了灵体。

    而苦海和死海之间则也存在着极大的区别。苦海是沙漠，是蕴藏着生命能量让人涅槃再生的希望之海。而死海则是恰好相反的，死海是沼泽，是蕴藏着极高的消沉之力让人就此沉迷的绝望之海。

    可奇妙的是，都说灵的生成往往伴随着庞大力量的产生，这一点在苦海身上尽数体现，苦海之灵拥有着极其强大的力量。而同样为灵体的死海之灵却只是一个空有灵体之名的躯壳并无什么力量可言。而这些对于死海来说其实也并不算是什么坎坷或是别的什么。虽然他象征着人的消极面，象征着绝望，

    但那些都是死海本身自带的力量，任谁都无能为力，而死海之灵却积极的多，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拥有什么高强的力量，也不在乎世人究竟如何评判自己，是否会有人进到死海之中，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对他而言，万年成灵并不容易，他只想好好的做好自己的灵，活着就行。

    可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纵然你与世上一切的纷争无关，纵然你曾经竭力的试图去避开所有的是非。可世界的洪流你一样逃脱不了。

    本来一切都很好，可就在一个平常的日子的一个平常的下午。死海还是被人找到了。那个人自称自己是天神，神帝。名字叫葬生。他要让死海去跟自己走，为自己做一件事。这样的一句话并没有任何的恳求可言，也没有任何商量的语气，那是一种纯粹的命令。

    死海第一次看到那个自称为神帝的人，也有些疑惑。他疑惑的不是这个人说话的语气，也不是这个人自称的称号。而是因为，死海之地，凡是有人进入，此人必将情绪消沉入低谷，负面的绝望力量会迫使此人再也无法离开死海，直到死亡。可眼前人没有，他的语气中尽是命令，声音中听不出丝毫的消沉之意，那好像是一种已经消沉过度了的语气，似乎对于眼前人而言此等低微的消沉之力对他根本就是小儿科的东西。

    死海虽然也想出去转转，但却心中深知眼前之人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本来就胆小怕事的死海还是毅然决然的用一种怂到了极点的语气回绝了那人。意思大概是：大侠啊，您看您进了我这死海都什么事也没有，还有什么事情是没有我干不了的呢？我呢就是个啥也不是小破灵体，除了能哔哔以外啥本事也没有，您要是真的需要灵体呢，我给您指条明路，您去找苦海之灵啊，他牛逼。

    谁想到死海这一番自己都觉得怂到了极点的说辞，却并没有让那人离开，那人反而说自己能哔哔这一点他很需要。这下可把死海给玩傻了，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两耳光才解气。

    可死海虽然没有强大的力量，脑袋却是机灵的要命。自知这绝不是什么好差事，只好再次怂到极点的找说辞推脱。可谁想到眼前人见他又开始各种推脱，似乎已经懒得跟他磨叽，不知何时一把长剑已然出鞘照着自己的左眼便是一剑。

    左眼处突然间的一阵黑暗，那死海的左眼顿时间已经鲜血横流，这一举动着实是把死海的冷汗都给吓出了两升。其害怕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自己受了伤，而是这人一击之下本为灵体的身体竟然并没有对他进行任何修复。

    还没等死海再有什么疑惑和吃惊的表情，那神帝葬生的剑已经朝着死海的脖颈划了过去。脑子中的一番飞速运转之后，死海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可以做到真正的伤到灵体，但有一件事他已经明白了。那便是这一剑真的砍下来，自己这所谓的“不死之身”也就真的死定了。

    跟苦海不同，死海可没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或者是什么所谓的远大的理想，对他而言他只想老老实实的活着而已。当即大喊道：“我跟你走！跟你走！做什么都行！……”

    那剑在最后距离死海脖颈的咫尺之际停住了。

    “做……做什么都行……”死海已然完全陷入死亡的恐惧之中。不断重复着“做什么都行”的话语。

    葬生收剑，带着死海了离开了。

    刚听说让自己去苦海假扮苦海之灵的时候，死海还是相当的疑惑。他深知苦海之灵的庞大力量，那只能说是一种绝对强大的力量，拿人类契神士的力量来估算，那是一种已经完全超越，甚至可以做到秒杀九阶九级的力量。

    死海则是多次的跟葬生解释，那苦海之灵力量比他庞大了不知道是多少为底的几何倍数。如果找到苦海之灵肯定比他这个什么也不是只会哔哔的家伙强上很多。可尽管多次解释，葬生却什么也没说。

    直到到达苦海。死海似乎才明白了一切。

    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息，那是一种只有灵体才可以感受到的气息。一种属于灵体尸身破碎的气息。死海当即便已经明白了眼前之人为什么要找自己假扮苦海而不去用苦海之灵做帮手的原因。

    “苦海他……”死海心中其实已经知道了大概，却还是难以置信的问道。

    葬生却语气极为平淡的解释道：“我不清楚他为什么就是不肯配合。所以，我把他杀了。”

    那语气越是平淡至极，死海却反而越是害怕。

    要知道，苦海之灵的力量，那是一种足以秒杀人类九阶九级巅峰契神士的力量啊！可以拥有秒杀九阶九级力量的人类，死海只知道一个，那便是当年邪宗最强大的邪尊，天虚老人，那人曾经突破了本该属于人类无法突破的极限，位及十阶，其力量甚至可以说跟苦海这个灵都不相上下。可就是那样一个神一般的人如今也已经死去。

    而当世难道还真的存在一个可以杀掉天虚一样强者的所谓的人吗？有如此的力量，难道真的是人吗？就算是人，真的还可以被称之为人吗？

    死海看着那被黑色斗篷遮住了脸的人，听着那极为平淡的声音，浑身淌着冷汗。那“神帝”一词再次在死海的脑海中重现。此时的他，已经完全相信，也完全有理由相信，眼前之人并不是人而是如假包换的神帝。

    无奈之下，也只好对这神帝言听计从。还好，神帝大人说了，只要自己帮着做完那些事情，说完那些话，便可以放自己离开……

    死海脑子里的记忆，进行到这，似乎已经来不及再多想了。

    整个身体被那神帝葬生的一只手掐住脖子举起在半空。下身早已经连抽搐的力量都没有了。逐渐泛白的眼似乎已经表达了他认命的态度。

    死海，不死的身，死了。

    死海的灵驱被葬生随意的扔在地上。随着一声破裂的脆响，整个身体化为了无数的蓝色光芒朝天空飞散而去。

    葬生左右转了转头，那被隐藏在黑色斗篷中的是一双暗紫色的眸子。此时似乎正左右看着死海已然飘散的最后灵力。

    那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是一种诉说，或许是一种嘲讽，但这次，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着。

    “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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