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爸爸妈妈”艳艳慢慢的把双手手伸向床两边，叔叔阿姨赶紧伸手轻轻握住。

    “我要把心里的话对你俩说一说，这些年我一直理所当然的当个乖乖女，却从未跟你们谈过心。这次手术前，我要让你们知道我的想法。”

    “嗯说吧，说吧我俩听着呢”

    这二老绝不会拂逆任何他们宝贝的要求。然而迅速变酸的空气，马上就把阿姨的眼泪薰成了行，看的出来，这些眼泪已经被压抑的太久，一经决堤就哗哗的流淌，只是并没有发出声响。

    “我知道你们一直为怀我的时候，不小心感染了风疹病毒，致使我得了先天性心脏病而耿耿于怀。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我从来都没有埋怨过，反而为有你俩这样的父母，感到非常庆幸。因为你们从来都是包容我，爱护我，哪怕是我犯错的时候，也只是轻声的讲道理。

    从小，我就在你们的慈爱下成长，是你们耐心的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又教会我要怀着感恩的眼光看世界，你们的善良和仁慈一直感染着我。

    而这大半年，通过跟乔哥相处，我又懂得了生命的真谛。活多久才算久，只要问心无愧，那活多久都不枉在这世间走一回。

    所以我更不会对你们和命运有丝毫的怨恨，请你们放心。”

    我拿纸巾轻轻擦了擦，她那个别不听指挥偷跑出来的泪水。

    “如果今天发生了意外，请你们千万要节哀，因为你们已经知道，我很知足了。而且我一定会去天堂，一定会过的很好。”

    “小艳，不要说了我们都懂了，我们不会难过的，因为我们知道你肯定会没事，晚上我们就会在这再见的。”田叔叔颤抖着说完也已是老泪纵横。

    “好了，好了艳，大家都知道了，你现在要控制情绪，这是你必须做好的事。”我又给她蘸了蘸眼窝。

    “我知道了，我知道。”小燕子对我的唠叨有些不耐烦。

    不一会护士跟随麻醉师进来了，对着床上的小艳问，

    “你是病人田艳？”边问边对着她手里的工作日志本勾画。

    “嗯，我是”

    “你不要紧张，我们请的专家都是国际上有名的，设备和操作水平也是世界一流。你要是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吧。”

    “好，我准备好了。”

    期待又逃避的一刻终于到了。

    我在床头推着，叔叔阿姨俩在侧面扶着病床通向电梯。

    我的心，从推动病床那一刻就晃了起来，步伐都自觉有些不稳。这些天，我还一直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能够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现在看来，准备再好的心态都没用，在生死离别的瞬间只会显得徒然。

    从床头看艳艳反对着我的脸，就像是此刻已经开始了生命的倒挂。我的爱人啊，你一定要坚信，你一定会推倒命运这座绊脚石，重新栽培起你的生命之花。忽然，我惊觉有液体在眼上和鼻下慢慢流动，只好快速的转头，用衣袖迅速一擦，然后装作很自然的回头。

    出了电梯迎面就看到手术室三个字，艳艳虽然躺着也能看见。

    她忽然对我说，

    “哥，你流泪了，我都看见了”

    “没有，我就是穿厚了有点热，真的。”

    艳艳稍作迟疑又接着说，

    “你靠近我点我有话说。”

    我马上弯腰把头贴上去，

    “艳，说吧”

    小燕子左右看了一下，很用力的却是小声的说道：

    “哥，你能吻我一下吗，早上我就想说，可是我不好意思。我想，如果手术顺利的话，我一定会嗅着你的吻的味道，快速的找到回来的路，因为我怕走错了方向让你等的心急。如果手术失败，那我就可以靠着这个吻的温度，温暖我的胸膛，让我一直坚持飞到天堂。因为我一直最怕冷，何况又没了心脏。”

    小燕子费力的编织着看似合理的要求，可我哪能听不懂她的意思，这是诀别之吻，她恐惧了，她怕出不来了。然而她忘了，编理由不能编的太华丽，华丽的语言不可信。

    艳艳说话的同时，我的泪水就像背叛的逃兵一样，四散奔流，它们被困住了太久，终于可以肆意妄为。而我也听之任之再也不加阻止，其实我也忘了阻止，因为艳艳的恐惧已让我肝肠寸断。

    “请两位等我几分钟，我再和她说两句话行吗？”

    我哽咽着对麻醉师和护士请求，她俩听到后便停下了脚步。

    我又用衣袖抹去泪水，因为这样最是方便快捷。

    我快速走到床侧蹲下来，握住小燕子的手。我要安抚她的心，而且在我心里藏得太久的话，也有一些憋不住了。但我还是不能吐露太多真情，以免让她激动，所以我要控制我自己，只要不让她恐惧就行。

    “艳，你放心，你一定会平安出来跟我相见的，因为我们的心早就合二为一了，我在前面领路，你又怎会不努力追赶。

    我们共同的信心和爱情，肯定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让我们战胜所有的困难，而你一定要树立起必胜的信念，思想有多远，我们就能跑多远对不对？而你又提醒我给你一个吻，你忘了，我还有三鬼护身专保路上平安呢。

    因此，这个吻会像吻醒青蛙王子和睡美人的吻一样灵验，吻你一下，我的这三位保家仙，也一定会护你路上周全。所以你就放心吧，这么长时间我骗过你一次吗？”

    “哥，我完全的信任你刚才说的所有话，那就等我要进去的最后一刻，你再吻我。可我还是想问你，假如，我说假如，最坏的结果来临了你怎么办？我想听一听，我想一点遗憾都没有再手术。”

    “如果出现了最坏的结果你也要放心，你还记得我们赈灾募捐的时候，认识了那么多化身在人间的天使吧，他们一定会很热情的把你带到天堂，因为他们知道你是个好人。艳啊，你在那里好好生活，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会找到你，接续这段情缘，继续好好地爱你。”

    我感觉小燕子现在的心理，就像个孩子一样脆弱，我要耐心打消她的顾虑。如果不是正在经历生死离别，我是不会相信哪个大人会变得这样无助。

    “嗯，哥，如果有来生，我也会等你，一直等着你。这一生我没做过一件坏事，下辈子一定会是健健康康的陪伴着你。我现在问你这些，是怕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你沉醉在回忆里变的孤独颓废，那样我在天上是会不安的。”

    唉，原来是这样，此刻这么脆弱的艳艳还在为我操心。

    “艳啊，即便你不在人世了，我也定然不会孤独。因为我可以咀嚼跟你度过的每一天，品尝我对你说过的甜言蜜语，看着我们的照片，看里面你甜甜地笑，这些就足够陪伴我度过余生。

    我不会因为失去你就沉沦，反而会认真的面对每一天，因为你善良的品格会一直感染着我，你美丽的眼睛也会监督我，让我真诚的对待每个人每件事。”

    “哥，那你一定要说到做到，这我就放心了。”

    “艳，记住，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还会找到你。”

    “嗯嗯，我也会一直一直的等着你，你、你可以吻我了。”她小声说完就闭上了双眼。

    “好”

    我用衣袖使劲来回擦了两下鼻子和嘴，天呐，艳艳的唇这么柔软，贴上去就像遇到了棉花糖，瞬间就被我压塌，而这嘴唇的味道也是那样香甜，闭着眼的我有些眩晕，像是失去了方向。

    我轻轻的伸出了舌尖，触探了一下艳艳的双唇之间，马上就有个舌尖游过来相见。瞬间，我的舌头就像触电了一样麻酥酥的，这电流产生的冲击，惊的我马上睁开了眼抬起了头。发现小燕子也在羞涩的看着我，淡淡的红霞挂满了她的面颊，这个永生难忘的吻，就这样被惊开而匆匆结束了。

    “艳，等你一会出来我们还要接上这个吻，在里面你要时刻牢记这个约定，好吗？”

    “嗯，我肯定会一刻不停的默念。”

    小燕子被推进了手术室。

    前些天日子过的就像风车，一转就一天，然而今天风车似乎卡住了，半天才过了半个小时，可能是因为在手术室，所以风不够大吹它不动。

    我和叔叔阿姨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或者是一会坐下一会又站起，除了焦急等待没有别的办法，更没有别的事做。

    我似乎用了八天的时间才挨过了近八个小时，这期间，偶尔出来的护士大夫都说有点不顺利，但是问题不大，问还要多久做完手术也说不知道。

    人家都说度日如年，肯定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我一会想到生一会又是死，一会喜悦一会惆怅，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还是悲伤占了上风。我觉得我已经受不了等待的煎熬，我的心马上要崩溃了。

    想想就算艳艳出来，我也做不了什么顶多推推车，而车又不沉。索性拿出一瓶二锅头，拧开盖抿了一口，有事干了就比干等强，我要靠酒精麻醉恐惧和煎熬。田叔叔和阿姨看我喝酒都没说话，我觉得他们会理解我，而且他们也没心情管我。

    这酒是我提前准备的，合计不行了就喝一口疗疗伤，可一直没有敢拿出来，因为怎么都觉得现在喝酒不合适，但现在我的心理实在坚持不住了，少喝几口也不能耽误事。

    辛辣的酒精带着一溜火线，穿过食道进入了我的胃，心里感觉好多了。

    艳艳要是手术不成功，那就只有靠着酒来陪伴我，它就是我的伴侣了。这瓶酒真不禁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光了。我朦胧的体会着这种辣这种烧，确实是痛并快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竟然坐着就睡着了。

    我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哪里走着，边走边寻找我的小燕子。可我辨别不出方向，因为四周都被笼罩在一片薄雾中，连阳光也射不进来。这里究竟是哪啊？到处都是树木青草，还能听见溪水的声音，像是个世外桃源，可唯独缺少了我的艳艳。

    小燕子你去哪了呢？我的心逐渐开始不安，从快走变成了奔跑，边跑边喊“艳，艳，你在哪里，艳你在哪啊？”可除了我的回音，就是偶尔传出的几声鸟鸣。

    我一直在奔跑，突然发现前面是一道悬崖，崖对面吹过来的强风，使我的头发都甩向了脑后。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想更大声的叫喊艳艳，却发现我竟然出不了声了。这让我的焦虑马上翻了倍，小燕子，你不会遭遇不测了吧？我努力的前行，我要顶着风到崖边看个究竟。这时我虽然喊不出也哭不出声，但我的心却觉得很酸很痛，我的眼泪在不停流淌。

    忽然我身后似乎有歌声传来，这是小燕子的声音呀。我猛然回头，发现艳艳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既像离我很近又像很远，这时我发现我的身体也动不了了，我只能站在原地流着泪倾听。“别哭，我最爱的人，可知我将不会再醒，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我的梦是最闪亮的星光。是否记得我骄傲的说，这世界我曾经来过，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小燕子随着歌声越飘越远，她脸上还带着笑，但我眼前却一黑。

    等我再能看见东西的时候，又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地方了，但这个地方我上次来过。这次我依旧是长跪不起，但却流着血泪，因为我觉得眼前全是红色。我在虔诚的拜求菩提“求您把我剩余生命的一半接续给小燕子，这样您就不会为破了天条而自责，我和小燕子也能一起牵手，共度余生……。”

    “小乔、小乔快起来，小艳出来了。”我被田叔叔摇醒，刚才原来都是梦。

    我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发现不远处停着艳艳的手术床，小燕子躺在上面一动不动，像一块大理石。

    我来不及思考，马上睁大朦胧的眼睛，迅速聚焦在小燕子的脸上。她的脸像是结了层霜，雪白又静止，透出彻骨的寒意，完全没有一丝生机。这惨白的画面瞬间就撑大我的瞳孔，冲进了我的大脑，又让我的脑袋飞速的涨了起来。顷刻间又像有一把大铁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一丝咸腥的液体流进我的嘴里。

    “小燕子，你终究还是孤单地飞走了，你终究还是没有等到我迎接你的吻，你终究还是要等到来生，来生才能和我在一起……”我默默地念叨着，一下就扑倒在艳艳的病床前。

    “傻孩子，傻孩子你站起来好好看看，小艳打着点滴呢，手术顺利完成了。”田叔叔的话依稀从我耳边传来。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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