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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源笑道:“陈太守做的很对,本人责怪你作甚?但不知现在疏散撤离之事进行的怎么样了。”
“禀相国,清江县的百姓已经在天黑前撤离完毕,山阳县的百姓正在撤离之中。下官估计一夜时间能够尽数撤离。但这些百姓的安置可是大问题,现在只能让他们连夜往南去,离开叛军越远越好。但这天气,晚间百姓们恐是煎熬,这十几万百姓如何安置还要请相国示下。”陈邦彦道。
王源道:“尽数撤入江宁城中。唯有江宁城可容纳十几万百姓。速速派人去通知江宁城官员,江南道的主官们恐还不知情形危机,需得抓紧时间将消息传递下去。”
陈邦彦皱眉道:“撤入江宁城么?那可需要很多的船只协助百姓们渡河呢。今日清江县撤离之时,下官已经调集了一百多艘民船帮他们渡过淮水。但那些船渡江可不成。”
马县令插话道:“何不求助崔家和其他江南几族大家。他们手头有大船。只需调动几十艘,很快便可将百姓们全数运过大江去。听说崔道远新被任命为江南道监察使兼杭州刺史。这件事他理由出面解决。”
陈邦彦皱眉道:“此事恐需要相国出面,崔家的事情我们都没有说话的余地。我楚州也非江南道所属。我和江南的几大豪族也无交往。”
王源点头道:“罢了,此事我来出面。崔家人还是明理的,今日若非崔家大小姐深明大义献出了崔家粮船,我那沉船堵塞之策便无法实施,那么情形便糟糕的多。从这一点来看,崔家人也不是那么难说话。况且崔道远如今被朝廷新授官职,他岂能不为大局着想。这样吧,咱们都抓紧时间。陈太守,赵别驾,马县令,还有诸位同僚。你们也不要呆在清江了,连夜回山阳县,带着所有的百姓们去往长江边上的江宁渡口。务必保证百姓们的安全。我会请崔家调集船只帮助百姓们渡江。我们分头行动,今夜我便要赶到扬州。叛军下一步一定要攻扬州,扬州城百姓近三十万,那是没有时间撤离的。所以我必须赶到扬州,准备守城事宜。你们抵达江宁后便协助当地官员准备守城事宜,一旦扬州守不住,下一个要守的便是江宁了。”
“遵相国之命,下官等这便去办。下官等协助百姓抵达江宁后,便带楚州三千兵马去扬州协助相国守城。”陈邦彦拱手道。
王源点头道:“也好,若是能将叛军挡在扬州,不让他们抵达江南,那便更好了。最好能拖到我神策军抵达,将他们歼灭在长江以北,便可让江南免于涂炭。”
众人齐声称是,王源拱手和他们道别,转身往码头边走去,忽然间只见江面上一团大火熊熊燃烧起来,正是来时乘坐的那艘楼船。王源迎着火光走去,只见崔若瑂主仆站在岸边,周围数十名船工护院正在打点从船上搬下来的行装准备搬上另一艘船。
王源牵着马走来,笑道:“若瑂小姐真是说到做到,这便一把火烧了。”
崔若瑂笑道:“留着作甚?王校尉乘我们的船一起走么?”
王源道:“我倒是想早日抵达扬州,但夜间骑马还不如坐船,只能再次叨扰小姐了。”
崔若瑂微笑道:“谈何叨扰。请上船吧。”
王源点头答应了,忽然回身从一名护院手中取过一只火把,快步行到码头上的那堆粮包处,用火把点了数处火头。不久后,粮食开始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王源这才将火把掷入火中,转身牵马上船。
这艘船本是随着粮船一起来的装载着补给物品的小船,几十人挤在上面显得甚是狭小。但此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王源和黑马在船尾的小舱中寻了一席之地。崔若瑂主仆自然是在稍微宽敞一点的中仓中休息。王源靠在舱壁坐下,舒展着酸痛的腰腿,脑海中想着接下来的打断。但闻耳边水声湍急,船工们挥桨击水之声急促嘈杂,更增心中的焦灼之感。不知过了多久,王源撑不住眼皮,沉沉的睡了过去。
船行不止,一夜疾行。当王源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王源揉着眼睛爬起身来,从船舱上方探出头来。但见东方破晓,彩霞如带,正是清晨时分。船上的船工们依旧在不知疲倦的划桨。虽然他们是分为三班轮流划桨,但这一夜下来,他们也都面无人色,精疲力竭。
“王校尉,你醒啦?我家小姐吩咐我打水来给您洗漱。”婢女怜儿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热水来到王源的仓口,居高临下笑吟吟的道。
王源忙笑道:“岂敢劳动。”
“洗漱吧,要不要我替您结发髻?”怜儿眼神闪烁的问道。
王源摆手道:“不敢不敢,擦一把脸就好。”
热水洗漱之后,王源清醒了许多,也精神了许多。站在船尾,放眼望去。河岸两旁青山如黛,绵延起伏。景色甚是让人神清气爽。忽然间王源嗅到了食物的香味,顿时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此时,婢女怜儿适时的从中舱中探出头叫道:“王校尉,我家小姐请您来用早饭呢。”
王源顾不上客气,三步两步进了中舱,只见崔若瑂早已打扮的齐齐整整,坐在一张小几旁。小几上摆着几碗冒着热气的米粥,还有几碟香喷喷的蒸好的热饼。
“饿了么?请王校尉用早饭。”崔若瑂起身行礼道。
王源拱了拱手,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小几旁,伸手抓了一只热饼便狼吞虎咽起来。崔若瑂托着腮坐在一旁,看着王源狼吞虎咽的样子,眼中露出迷茫沉思的神色来。
吃饱喝足,王源身心舒泰。去后舱喂了马,回到船头时崔若瑂也已经披着披风站在船头。王源走到她身旁,手扶船栏望着四周的的景物道:“若瑂小姐,扬州还有多远。我们行了一夜的船,怎地前方还未见扬州城的影子。”
崔若瑂轻声道:“扬州距楚州三百八十里,哪有这么容易便到了。虽然顺风顺水,但恐也要两日两夜才能抵达。此刻行了不过百里之途,还早着呢。”
王源大皱眉头道:“还要行两日么?那可来不及了。这样吧,可否寻觅一处靠岸,我上岸骑马而行,两天时间,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这么久的。”
崔若瑂诧异道:“你要上岸骑马而行么?那能快得了多少?”
王源道:“我的座骑甚是神骏,一日可行两百里。快马加鞭的话,我估计今天夜里便可抵达扬州。此刻时间紧迫,能省下一天一夜的时间,便又多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准备。”
崔若瑂蹙眉想了想道:“王校尉说的对,那我便命船靠岸,咱们从陆上骑马而行。”
王源愕然道:“咱们?若瑂小姐是何意?”
崔若瑂道:“我必须和你一起抵达扬州,否则恐怕你的话无人会信。你不是需要我崔家的船只去往江浦码头运送百姓过江么?我崔家人未必会如你所愿。但我若同往,不但可为你证明叛军将至的消息,也可亲自为你调集船只。另外,你要集结兵力守扬州城,也需要得到我崔家的帮助。”
王源皱眉道:“据我所知,你们崔家不是在钱塘一带居住么?”
崔若瑂道:“我崔家确实家业均在钱塘,然扬州乃十里烟花之地,繁盛不逊江南。近十余年,我崔家于扬州置业甚多,在扬州也经营了大宗的生意产业。我父兄皆在扬州为官,即便是我的爷爷,虽然被朝廷任命为江南道监察使以及杭州刺史的职务,但他老人家也长居扬州呢。也许此刻他老人家便在扬州城中也未可知。我非贬低王校尉,以王校尉的身份,抵达扬州后若得不到我崔家的支持,恐也难以调动兵马,难以让扬州官员信服。你要节省时间,便只能和我一起抵达扬州,我为你证明,他们才会信。”
王源微微点头,崔若瑂的意思是说,自己一个小小的神策军校尉,单骑跑到扬州要调集船只调兵遣将,那是肯定没人搭理的。王源有心告诉崔若瑂的身份,但一想,即便自己去扬州表明自己是相国和神策军大元帅的身份,那崔家也未必会搭理自己。崔家势力之大从江南影响到楚州之地,强龙难降地头蛇,自己的话或许没有这位崔家的大小姐的话管用。在这个争分夺秒的时刻,让崔若瑂帮助自己,或许是个最佳的选择。
“若瑂小姐所言甚是,但若瑂小姐如何跟我同往?我没看见你的座骑呢。莫非这岸上某处有你崔家产业,可以取得马匹?即便是有马代步,若是一般的马匹,跟不上我神骏的步伐,那还不如坐船呢。”王源道。
崔若瑂摇头道:“我并无座骑,荒山野地里哪有我崔家的产业,要买马也要到八十里外的高邮县方可,而且市集所买皆为劣马,如何能日行数百里?再说,我其实并不会骑马,就算有宝马座骑,我也难以驾驭。”
王源摊手道:“那怎么办?”
崔若瑂面色微红,咬着下唇道:“没办法,只能……只能和你骑一匹马了。我身量很轻,你的马儿应该能经受的住。”
王源愕然半晌,看着崔若瑂呆呆不语。崔若瑂皱眉嗔道:“你莫要想歪了,我并非不知男女之防,只是事急从权罢了。我一个女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王源哈哈笑道:“是啊,我怕什么?我也并没有想歪,只是担心小姐经受不住这一路的颠簸风寒罢了。大小姐若是真的决定了,事不宜迟,那便立刻上路吧。”
崔若瑂咬咬牙道:“请你稍候片刻。”
崔若瑂转身进了船舱,不知做什么去了。王源去后舱将黑马拉到船头,请船工将船减速缓缓靠向一处平缓的堤岸。船只靠岸,王源拉着马儿上了岸,翻身上马立于岸上等候崔若瑂。但见船舱出口处,一个身影缓缓而出,王源定睛细看,不禁哑然失笑。
但见崔若瑂换了一身男装,身着锦袄,头束金冠脚蹬黑靴,活脱脱便是个公子哥儿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肌肤太过细嫩,身形太过娇俏,难免一眼便被人识破。
崔若瑂身后,婢女小怜一边扶着她走一边皱眉道:“小姐真要骑马走么?这可怎么好?还是不要了吧。”
崔若瑂不答,径直沿着跳板往岸上走。几名护院也大挠其头,他们是负责保护大小姐的跟班,现在大小姐要跟着那王校尉骑马走,他们也无法跟着去,这要是出了事,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大小姐,三思而行啊。那个人……咱们对他也不是很了解。万一他有不轨企图……”
“住口。王校尉所言所行你们皆有目共睹,他能有何不轨企图?莫要多言,你们从水路去扬州,路过高邮时告知高邮崔家粮盐布匹等铺面的掌柜们,要他们立刻关闭店铺,将粮食物资藏匿好,到乡下躲避叛军。记住了没?”崔若瑂沉声道。
“好吧,大小姐一路小心啊。”众护院无可奈何,只得连声答应。
崔若瑂快步上岸,来到王源的马旁,见王源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面色微红道:“这身装扮如何?”
王源拱手正色道:“崔公子你好,在下有礼了。”
崔若瑂咭的一笑,拱手正色道:“王兄你好。”
王源哈哈笑道:“那里来的这套公子哥儿的衣服。”
崔若瑂道:“我经常在外边跑来跑去,随身带着男子衣服,有时候穿着男装抛头露面也方便些。”
王源点头道:“原来如此,请上马吧。”
崔若瑂皱眉道:“我上不去。”
王源轻声道:“得罪了。”说罢俯身下来,伸手一把揽住崔若瑂的腰身,将她轻巧巧的抱上了马背,坐在自己的身后。崔若瑂面色羞红,贴着王源的后面坐着,手足无措不知往何处放。
“做好了,一会儿跑起来若是颠簸的厉害,你可以抱住我的腰,反正你现在是男子装扮,也不要那么矜持。安全第一。”王源沉声道。
崔若瑂红着脸嗯了一声。王源轻拍马头,一提缰绳,大黑马发出一声嘶鸣,旋即四蹄发力,如箭一般窜出。崔若瑂惊叫一声,身子后仰差点摔下,只觉一只手臂反手搂住自己的腰身,这才稳住身形。当下再不犹豫,双臂紧紧的抱着王源的腰身,身子紧紧的贴在王源的后背上,只觉耳边生风,风驰电掣一般的冲了出去。
两人一骑一路飞驰南下,幸而大唐经历了百年盛世,官道修建的标准很高。运河这条纵贯南北的水道两侧都有官道伴行,水陆交通畅行无阻。虽然是江淮河流湖泊纵横之地,官道逢水有桥遇湖有道,倒也对行程没有太大的耽搁。
王源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而行,他习惯于行军走马倒是没什么感觉,但那可苦了同乘一骑的崔若瑂。虽然崔若瑂也是在外行船走车惯了的了,不似寻常大户闺秀那般的娇弱。但骑马和乘船坐车可不同,光是马背上的颠簸便足以让人骨头酸痛,更别提双腿在马鞍上的摩擦,会让初骑马的人痛苦难当了。然而崔若瑂虽然痛苦难当,但她却是个倔强之人,一路上没有半点的抱怨之语,只静静的忍受着颠簸之苦。
一口气跑了六十余里,时近中午,王源这才停下马来,在一处清水池塘旁下马歇息。当王源翻身下马,欲扶崔若瑂下马时,看到崔若瑂煞白的面孔时,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自己竟然没有考虑到崔若瑂没骑过马,这一路上居然没有顾忌到这一点。王源倒是经常和公孙兰同乘一骑,和公孙兰共骑一马的时候王源根本无需顾忌这些,因为以公孙兰的武功,她比王源还扛得住颠簸,在马背上也无丝毫的不适,但这个崔若瑂可经受不住。
“哎呀,我的错我的错,我忘了初骑马之人会经受不住马儿的颠簸,若瑂小姐,对不住了。”王源自责道。
崔若瑂勉力一笑道:“无妨,赶路要紧。”
王源道:“万分抱歉,快下马来歇息一会儿。”
崔若瑂点头,抬起腿来下马,却发现两条腿酸痛无比,用力一抬起,痛的惊呼出声,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我……我的腿麻了。”崔若瑂低头红着脸道。
王源轻声道:“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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