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声闷雷滚过天空,惊醒了尚在梦中的成都百姓,当人们打开门窗之时,发现昨夜还是月朗星稀的天空已经被阴云遮蔽,天空中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雨势不大,但春雨浓密,润物入理,好像无处不在的渗透了整个天地之间,只片刻之后,街巷屋檐绿树楼阁便尽数湿透,飞檐廊牙之下便滴下滴滴答答的雨滴来。
住在馆驿之中的两位钦差没有被那声春雷惊醒,但很快便被另一种烦扰弄得不得不起床。那馆驿原来是漏水的,王鉷和罗希奭住的两间屋子都是漏雨的。雨水初下时倒还没什么,但不久后便滴滴答答十几处滴水,屋子也成了水帘洞。
王鉷和罗希奭怒气冲冲的起床来,召唤人来堵漏移物,两名京城中一跺脚地动山摇的人物,此时蓬头垢面睡眠不足,眼睛红肿着,眼角还带着污秽之物站在廊下跳脚。
更尴尬的是,恰在此时,王源拥美饱睡之后起了个大早带着人来拜访两位钦差了。
王鉷和罗希奭只得简单的洗漱一番,肿着眼泡子去馆驿前厅见王源。两人进了前厅,王源正负手在厅门前看雨,闻听二人到来,忙转身朝两人行礼。
“哎呀,王尚书,罗御史,当真是久违了。一去京城三月有余,能在剑南道和两位重逢,本人高兴之极。两位辛苦,辛苦了。”王源热情的像是一把火。
王鉷和罗希奭拱手还礼,王鉷倒还忍得住起,脸上还有些笑意,那罗希奭板着脸,一丝笑容也无。
“王副节度,倒也不用客气了,你可终于现身了。”王鉷淡淡道。
王源一愣,旋即笑道:“看来王尚书还没对昨夜之事释怀啊,我一早前来便是解释此事的。昨夜我喝醉了酒,于是早早便上床歇息了。到了天亮才知道两位钦差抵达之事。我责问内子为何不叫醒我,内子言道见我酒醉熟睡不忍打搅。你们听听,这是什么话?这妇人不懂规矩不懂礼节,害的我对两位钦差失礼,故而一早前来谢罪。”
王鉷和罗希奭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既然王源表明了歉意,倒也不用跟他太过计较。
“原来如此,不过是件小事而已,说什么谢罪不谢罪的。”王鉷淡淡道。
王源笑道:“就知道两位钦差不会计较这些。得知两位钦差将至,我很是激动。不仅是我,刚才我来时,街上百姓都在议论说,两位是剑南道百姓的福人呢。”
王鉷皱眉道:“什么福人?”
王源瞪眼道:“咦!二位一来,便带来了一场喜雨,要知道今年春天缺少雨水,全剑南道上下官员百姓都担心今年要受旱,没想到两位钦差带来了雨水。不是我们剑南道的福人是什么?刚才我站在这里等候二位钦差的时候,见雨心喜,不禁诗兴大发,写了一首诗呢。”
王鉷淡淡笑道:“哦?王大学士又有新作,传到长安必是引发诗坛文士疯狂传诵了。”
王源哈哈笑道:“言过了,言过了,不过是随手偶得。二位若是不嫌我烦扰,我可以念一念这首诗给两位品评品评如何?”
罗希奭很想照着王源的俊脸扇上一嘴巴,王鉷也很想告诉王源自己没兴趣听,但两人口中说出的却是:“洗耳恭听。”
王源负手摇头晃脑道:“这一首叫做《春夜喜雨》,有个副题叫做‘王尚书罗御史自京入川,带来甘霖春雨,心甚喜之,感而为诗,赠王尚书于罗御史云’。这首诗是赠给你们两位的。”
大唐文人赠诗成风,王源要把这首诗赠给王鉷和罗希奭倒也是文士之风。客至、别离、升迁、远游;甚至是喝酒,聊天,一起散步逛窑子都有可能相互写诗相赠。而且还要弄个副标题表明写诗的原因,这也是流行的作法,倒不是王源刻意要拍个马屁。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王源吟道。
众人呆呆发愣,暗自品味,不得不承认王源绝非浪得虚名。这首诗真切入微浑然一体,寻常之事写的如此清新脱俗绝非易事。况且寓情于景,欢欣之情融于诗句之中,很有感染力。这种诗若非大才决不能信手拈来写的如此的精致。
王鉷和罗希奭都是读书为官,诗文又是大唐文人必备的技能,虽写不出流传的好诗,但却也不是不懂鉴赏之人。听了此诗,倒也暗自佩服王源确实是个大才。当然王源的几首诗作在长安流传甚广,这两人也都读过,其实王源能写出好诗来,他们倒也并不惊讶。
“好诗,好诗。这首诗定是要流传开来了,果然是我大唐栋梁之才。”王鉷抚手赞道,一半是敷衍,一半是真心。
王源哈哈笑道:“见笑,见笑。多亏二位带来了一场喜雨,我才有如此诗兴。看得出来,两位也是喜欢春雨的,两位钦差是不是一大早便起来赏雨了?瞧瞧,这身上都淋湿了。”
王鉷和罗希奭身上的官服确实皱巴巴湿哒哒,但那不是因为赏雨,而是被漏雨淋湿了。
王源这一问,罗希奭忍不住喝道:“王副节度,你还好意思说,瞧你给我们安排的住处。半夜里下了雨,害的我们衣衫被褥尽数被漏雨淋湿了,你便是这么接待钦差的么?”
王源愕然道:“漏雨?这馆驿的屋子漏雨么?”
“岂止是漏雨,这馆驿是人住的地方么?简直岂有此理。连桌上都生了霉斑,满屋子霉哄哄的,你又不是看不见。”罗希奭怒道。
王源忍住心中的笑意,转头喝问宋建功道:“宋司马,你怎么回事?叫你安排钦差住处,怎地安排了这等破地方?两位钦差身娇体贵,你办的什么事儿?赶紧换一处馆驿。简直胡闹。”
宋建功吧嗒嘴道:“副帅息怒,咱们成都城就这一处馆驿,按照朝廷规制,接待官员必须在馆驿落住,卑职只是按照规制办事。再说卑职也不知道馆驿漏雨发霉啊。想必是咱们成都很少有上官前来,咱们的公使钱也有限,没有余钱用来修缮馆驿,所以才这么破烂。”
王源微微点头,转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宋司马也是按照规制办事,两位钦差倒也不要怪他。毕竟剑南道是西南边陲之地,地方简陋偏僻,也没什么同僚愿意来此公干,所以馆驿长期不接待官员,年久失修了。谁叫咱们是小地方呢?这样吧,此地看来不合住,莫如这样,鲜于节度使已经去了京城了,节度使衙门后衙可以居住,两位钦差可带着手下人住进去。”
王鉷点头道:“如此甚好。”
王源刚要说话,宋建功在旁提醒道:“副帅,鲜于大帅的家眷可还没搬走。”
王源皱眉道:“鲜于节度使的家眷还没搬?那可麻烦了。要不你带人去将他们挪出来让两位钦差住进去。”
宋建功道:“这样不好吧,人一走茶就凉,鲜于大帅一定很不高兴。”
王源皱眉道:“怎么扯的这么远?鲜于大帅不满的话,王尚书回京的时候让他自己去找王尚书说理。两位钦差没地方住,这是个大问题,还管的了这么多?”
宋建功踌躇不语。王鉷听出名堂来,王源是要把这件事往自己身上扯,王鉷可不想因为这件事惹来和已经升任京兆尹的鲜于仲通的不快,摆手道:“既如此,便算了吧。另寻住处便是。”
王源皱眉道:“本来衙门后衙最合住,馆驿虽破也够大,能容纳下两位钦差带来的两百多禁军兄弟。这两处都不成,再寻的话,便只能两位分开住了。否则没那么大的宅子。要不两位住到我宅子里去?我宅子里倒是空了几间院子。”
王鉷和罗希奭齐齐摆手,住到王源的家里,开玩笑么?那还如何密谋动手?岂不是尽在王源的掌握之下?
“不必麻烦了,我看还是住在这馆驿之中罢了,反正也不过一两日,便不要挪动了。”王鉷是绝不肯和罗希奭分开居住的,若是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西,一旦有事如何照应?自己心怀鬼胎,便也怀疑王源这么做别有用心了。
“可这漏雨发霉,岂不糟糕?这可不是春夜喜雨了,这不成了屋漏又遇连阴雨了,若是两位钦差身上也发霉了,那岂非是我的过错了。”王源笑吟吟的道。
王鉷沉声道:“倒也没那么严重,命人休憩补漏便是。”
王源笑道:“那好,我找工匠来修一修漏雨之处,只是苦了两位钦差了。哎,小地方招待不周啊,实在是抱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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