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细雨未停,晨鼓声中,王源悠悠醒来,身边枕席之上,李欣儿早已不见踪影。回想昨夜的情形,王源心头萦绕着一丝甜蜜,手掌上似乎还留着李欣儿滑腻身体上的甜香,唇齿间也留有她唇舌间的味道,心情顿时好的不能再好。既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得到了确认,那么从今日起,自己便算真的是有家的人了,在大唐也算是有了一条根了。
王源起身穿衣,穿过空无一人的堂屋来到廊下,但见一夜春雨过后,满院子里似乎都有了生机,十几棵光秃秃的大树树枝上似乎有了凸起的蓓蕾,带着淡淡的绿色。细雨蒙蒙之中,不知何处传来鸟儿欢快的叫闹声,一切都变得生机盎然起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王源摇头晃脑的吟起孟浩然的诗句来,可恨孟浩然生的太早,否则这首诗若是能被搬运过来,岂非又成了自己的一首佳作流传。
“这位兄台,一大清早,脸不洗口不漱,蓬头垢面在此大发酸性吟诗,是何道理?”
清脆的话语声从身后传来,王源惊愕回身,只见两个青年文士站在身后数步,手中折扇遮住面庞,露出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自己。
王源吓了一跳,来不及细看,忙拱手道:“敢问两位兄台这是……?”
“嘻嘻嘻。”前面折扇掩面的青年文士忽然笑出声来,王源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叫道:“十二娘?”
十二娘放下折扇露出面目来,笑道:“师傅,我说这书呆子认不出吧,还来了句‘敢问这位兄台……’可笑死人了。”
后面那青衫文士也放下折扇来露出面目,不是公孙兰还是谁?王源笑道:“原来是你们,这身打扮倒是挺不错,不过这是要去赶考拿状元去吗?”
公孙兰微笑道:“今日出门办事,女装诸多不便,便穿了男装,还能入目不?”
王源笑道:“岂止是能够入目,我怕你们走在街上会被长安城中的女子抢去当郎君呢。”
公孙兰啐了一口,但脸上却是一片笑意。李欣儿催促王源赶紧去洗漱,待王源净面漱口后,替王源结好发髻,又去公孙兰房中取了一件蓝色锦缎簇新长袍来给王源穿上。顿时王源也变得容光焕发,粉嘟嘟的招人喜爱起来。
“二郎,你真是俊俏的很。”李欣儿痴痴看这王源道。
王源笑道:“这位小姐自重,在下名花有主了,不要对我有想法,我有妻室叫做李欣儿,来生你或许有机会。”
李欣儿嘻嘻而笑,瞟了一眼周围无人,强行搂着王源的脖子亲吻一口道:“本小姐就要今生,你能怎样?”
王源呵呵笑道:“我无力反抗,只好委曲求全了。”
李欣儿捂嘴娇笑不已。
用过早饭,三人结伴出府,在东院大厅处遇到了似乎专门在此等候的柳熏直,见王源等人到来,柳熏直忙迎上来拱手行礼。
王源对柳熏直倒也客客气气的,恭敬还礼后,但见柳熏直指着厅边三名仆役对王源道:“二郎,这三个都是府里的护卫,一直都是我使唤的人,你既要出门,带着他们三个当跟班,侧门处我命人准备了马车给你和家眷代步。”
王源笑道:“多谢柳先生费心,但是不用了。”
柳熏直沉吟道:“二郎,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老夫是真心实意的,街面上并不太平,我也是为你好。你说要你们要去大慈恩寺拜佛,可知晋昌坊前夜发生了变故,所以还是带着人跟随为好。”王源心中一动,问道:“什么变故?”
柳熏直道:“前夜你出府未归那日,大慈恩寺边上有家庭院起火,屋子烧成白地,火势连那宅中的数百棵梅树也都烧毁了。更可怕的是,在庭院梅根下发现了好几具尸体。此事刑部京兆府已经派人查究,晋昌坊百姓也是人心惶惶,有谣言说凶手便在晋昌坊中,所以你带着人跟随我也放心些。”
王源和公孙兰李欣儿照了个眼色,心中均有些吃惊,六个死人终究被发现了,王鉷必是暴跳如雷了,接下来若是有动作,显然是雷霆万钧,不留余地了。
但跟班还是不能带的,虽知相信柳熏直是一片好意,但王源此去是要见杨钊,这件事万不能让李适之知晓,也只能辜负柳熏直的一番好意了。
出李适之府后,三人批斗笠穿蓑衣进入蒙蒙细雨之中;春雨淅沥的街头行人并不多,三人先是往南假装去往晋昌坊的方向,走到一半路时闪入靖安坊南坊门内,偷偷观察身后有无可疑人等窥伺。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三人沿着靖安南隅的街道一路往东北方向走,等于从靖安坊南坊门走个斜线直奔东坊门。
靖安坊东南的这一片甚是奇怪,几条支街旁的房舍都很豪华,倒是符合长安东城坊街的特征,但不久之后,三人看见了一片荒凉的空地,一座长满松树的小山包横在面前,山包之侧的大片荒地上倒是有一座宅院,不过走近之后却发现墙倒屋斜,院子里长草丛生,应该是很久没人住了。再往东北方走,本来该有的往来的路径也都长满了荒草,好像这片地方很久无人迹到来了。
三人均有些纳闷,长安东城寸土寸金,靖安坊虽不是地段最后的坊间,但总是东城一坊。谁知道这里居然也有荒芜无人居住的宅院和空地。这块荒地可足足有几座大宅院的面积,有山有小池塘,距离南坊门也并不甚远,若单纯论地段,应该是宜居之地,却不知是何原因。
三人无暇多想,事实上能够从无人之处穿越过去,从靖安坊东坊门悄无声息的出去,更能防止行踪被泄露。不过在穿过那片无人荒地之后抵达北边最近的一处破落的胡同口时,有几名站在门口闲谈的百姓见到三人从长草之中走来,都面露恐惧惊讶之色。
王源不知何处通向东坊门最近,反而面带微笑上前问路,几名百姓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噼里啪啦的关上了院门。三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正困惑之际,旁边院墙上方探出一个花白头颅来,一名瘪嘴老丈在墙头颤巍巍发问:“三位是人是鬼?大白天的不要乱闯,这里可是有半月观赵仙长的神符镇着,若是胡来可是要教你们魂飞魄散的。”
王源愕然道:“老丈怎么说话呢?我们当然是人,从南坊门抄近路过来的。”
老者胼指道:“休得骗我们,你们变化的如此英俊也骗不了我等,我等都知道你们是披着画皮的鬼怪,速速走开,否则我便要请符了。”
王源等三人哭笑不得,那老者甚是恼怒,缩回头去,半晌后再探出头来,手上举着一张半尺长的黄色符纸朝着三人横眉瞪眼。王源走近笑道:“老丈,别忙活了,我们不是什么鬼魂,你们这是怎么了?”
老者见符咒无用,倒也有些困惑,见王源等三人行动举止也算正常,确实不像是鬼怪,这才松了口气道:“原来你们不是鬼怪,但你们怎么从刘宅那边走过来了,大清早的吓死人了。”
王源笑道:“什么刘宅?我们只是路过罢了。”
那老者指着南边的松树山一带道:“你们不是从那边松树山下的宅院边过来的么?”
“你是说那座破宅子么?我们是从哪儿经过的,不过可不知道是谁家的宅子。”
老者道:“那里就是刘宅啊,你们三个居然敢从那边经过,没有人告诉你们那里生人勿近么?”
王源笑道:“一座破宅子而已,老丈怎地如此好笑?”
“破宅子?”老者叫道:“那是座凶宅,十几年没人敢从那边走了,闹鬼怪闹得凶的很,三位能活着走过来算你们运气,赶紧回家请师父做法师道场,免得被污秽之物沾了身。”
王源忍住笑道:“好好,回去就做,但不知凶宅里都发生过什么事?”
老者道:“这你都不知?你是外坊人吧。”
王源道:“是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老丈好眼力。”
老者道:“那有什么,只有外坊人才糊里糊涂的敢从那边走,本坊乡邻却是没一个敢从那里走的。”
王源朝老者招手道:“老丈跟我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这里有几十文钱,送你买酒喝。”
公孙兰皱眉道:“咱们不是有正事么?在这里耽误时间作甚?”
王源摆手道:“不急,离午时尚早,我问问这件事,自有计较。”
李欣儿道:“什么计较?”
王源道:“待会再说。”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十枚铜钱串来抛上墙头,墙头老者甚是小心翼翼,先用黄符贴在铜钱上观察一会,确定不是蛇虫毒蝎变化之物,这才完全放下心来,颤悠悠下了墙头,哗啦开了院门。
王源细问缘由,老者嘴巴漏气,但话说的倒是清楚,将这片荒地老宅的故事说给王源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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