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无视柳熏直询问的企图,满腹疑窦的回到住处;天一已过午,院子里满地阳光明媚耀眼,李欣儿和公孙兰都不在院子里,门廊上两名伺候的婆子正晒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见王源进了院子,两名婆子忙起身恭敬万福,王源问道:“我夫人和表姐呢?还在睡么?”
一名婆子忙赔笑道:“没有呢,都在厢房用饭呢,不准我们在旁边伺候着,老身二人便只好站在门口了。”
王源点头道:“辛苦两位了,午后无事,两位可自便,这里确实不需要劳烦两位了,。”
另一名婆子忙道:“不成啊,老奴两个是奉命来伺候公子一家的,要是走了,管事巡视不见是要骂老奴的,再说等你们吃完了饭,我们还要收拾碗筷,待会还要烧茶什么的……”
王源摆手打断道:“无妨,这些事我们自己会做的,两位老人家只管歇息去,若是怕管事的说,大可找个僻静处晒晒太阳,到了晚饭的时候再来便好。管事的若问的话,我会替两位遮掩的。”
一名婆子喜道:“公子既这么说了,我两个便偷会懒去了,赵九家的,咱们走吧,莫打搅公子一家说话。”
另一名婆子也点头道:“甚好,伺候王公子一家的活计甚是轻巧,不像是伺候那些脾气大事儿多的人。不过公子,管事的来问,你可要替我二位遮掩些。”
王源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我就说你们按我的吩咐替我办事去了。”
两名婆子告罪下了门廊,相互嘀嘀咕咕的出了院子,王源一直看着她们消失在院门外,这才松了口气。之所以让这两个婆子离开,是因为王源担心着两个婆子也是李适之安排在身旁探听消息的,虽然看起来不像,但王源却知道一切皆有可能。特别是现在,公孙兰和李欣儿住在这里,更是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
况且刚才和李适之的一番话,王源也明白李适之对自己肯定也是不放心的,虽貌似礼遇,难保不会暗中盯着自己。
王源进了堂屋,听到东厢房中传来轻轻的说话声,王源来到门帘前低声问道:“二位,我可以进来么?”
李欣儿的声音传来:“二郎进来吧,怎么这么客气了。”
王源掀帘而入,只见小几上摆着几碗饭菜,李欣儿和公孙兰正跪坐蒲团上端着小碗吃饭。李欣儿道:“二郎吃了没?”
王源肚子也咕咕的叫,一屁股坐在蒲团上道:“哪有吃过,二位赏我两口吃。”
李欣儿忙起身拿了碗筷给王源盛饭,口中道:“我和师傅原以为李适之请你去说话,必是要留下你用饭的,没想到就这么打发回来了。”
王源叹道:“今非昔比啦,训斥了我一顿,说我不守他府中的规矩,没责罚我便是好事了,还留我用饭?那是别想啦。”
李欣儿递过饭碗来,王源接了埋头便吃,那边公孙兰吃了半碗饭放下筷子问道:“你刚才在门口跟伺候的婆子说了什么?”
王源吃了口菜道:“打发她们离开了,我们好说话方便,她们在旁边总是不安心。”
李欣儿笑道:“二郎有做暗探的潜质啊,这般的小心翼翼,心思细的很,在我们罗衣门中,第一重要的便是小心谨慎不露破绽。”
王源摇头道:“我是不得不防,之前我是糊里糊涂的倒也罢了,现在知道身处如此险恶境地,我还怎能不小心。”
李欣儿笑道:“可惜她们两个并不是什么暗探,只是寻常伺候人的婆子罢了,在你之前我已经试探过她们了,她们什么都不懂。”
王源点头道:“那是最好,我只是加着小心罢了。因为我待会要告诉你们的事情这府里任何一个人也不能听到,出了件不可思议之事了。”
公孙兰闻听王源之言诧异抬头看来,李欣儿也放下碗筷低声道:“发生什么事了?正要问李适之有何反应呢,快说给我们听。”
王源快速将碗中的饭食扒拉光,喝了几口汤水起身道:“咱们去院子里说话,外边阳光很好。”
公孙兰道:“这里不是一样么?你还怕隔墙有耳?”
王源道:“那倒不是,外边春阳灿烂,咱们边给花坛翻土边说话,也显得自然些。我相信李适之定暗中命人窥伺我们的行为,要表现的以此为家,长住于此,方可释疑。”
公孙兰和李欣儿无言对视,倒也并不反驳,三人来到门廊下,王寻了三把花锄扛在肩上,带着公孙兰和李欣儿来到花坛边,一人手中塞了一柄,弯腰开始撅起花坛上的土来。
新土翻起之后泛起泥土的清香,颜色变得深褐,王源干的很仔细,一锄锄毫不马虎,李欣儿和公孙兰见王源干的认真,也动起手来。
王源道:“二月正是种花时节,若是真能种下花籽,到了夏天,这院子里满园花卉姹紫嫣红那该多美。那柳熏直说李太白住在这里的时候满园鲜花,故而才在月明之夜写下了‘花间一壶酒,独斟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佳句。也不知他是不是骗我的。”
公孙兰讶异道:“你是说这栋屋子李白住过?”
王源道:“是啊,李适之说他请太白来左相府小住,特意辟了这宅院给太白独居。太白离去后一直空着,直到我搬进府里,才给我住了。”
公孙兰微微点头道:“这李适之表面文章做得倒是不错,这是暗示你在他心目中和李太白同等重要呢。”
王源笑道:“我有自知之明,可不会真的认为自己能和太白比。”
公孙兰轻语道:“那也未必,我看好你。”
王源心中一热,正要说话,单听李欣儿皱眉道:“你不是有话要说么?在这闲聊作甚?”
王源苦笑道:“这么急干嘛,难得放松一会,聊聊无干之事,却被你给搅和了。”
公孙兰道:“快说吧,我也想赶紧知道呢。”
王源放下锄头坐在花坛边的青石上,纠了一根枯草在手里玩弄,皱眉道:“刚才李适之叫我去说了一些话,他差点说漏了嘴,显然昨夜我们被追捕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李欣儿点头道:“当然他是心知肚明的,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们翻脸了么?”
王源摇头道:“没有,他斥责我私自出府,但我并未和他翻脸,因为还没到翻脸的时候,此时我们还需要跟他虚与委蛇一番,看看能否利用他为我做些事情。”
李欣儿点头道:“是,目前不能和他翻脸,若你一旦离开左相府,太子那边一时也不好交代,你且在李适之身边,对罗衣门才有价值,罗衣门才不会来对付你。”
王源叹息道:“这件事真是棘手,我却又不能老是装的若无其事,此事且不谈,你们可知道今日我去见李适之时同时又见到了另外一个人,这才是让我最紧张的地方,所以我才这么小心。你们知道我见到了谁了么?”
公孙兰荷锄而立,看着王源皱眉道:“你为何老是卖关子,要说话干干脆脆的说,猜来猜去好有意思么?
王源笑道:“你这训人的样子倒是真有些表姐的派头,我真的有个表姐,训起我来毫不留情。”
王源说的是后世的一个表姐,读书读到博士后,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的眼镜,即便王源是大学讲师的地位,到了那位表姐嘴里也是个渣渣,训起王源来毫不留情。
公孙兰双眉一挑,面现愠怒之色,李欣儿咯咯捂嘴偷笑,不知为何,王源跨着辈分叫公孙兰表姐这件事让李欣儿觉得很是好笑,具体好笑在什么地方,却又说不出来。
“罢了罢了,我直接说了,你们怎么也没想到,我见到的这个人竟然是度支郎杨钊,他特意来左相府便是为了见我。李适之似乎并不愿意让他接近我,但好像他也无法拒绝。”王源道。
“杨钊?”
“贵妃的堂兄杨钊?”
公孙兰和李欣儿都惊讶出声,王源本打算介绍介绍这位杨钊是何许人也,但他忽然发现没这个必要了。
李欣儿皱眉道:“杨钊找你作甚?此人是李林甫竭力拉拢的一个人,可以说也是李林甫手下的一员,又怎么会出现在李适之的府中,难道他不知道避嫌么?”
公孙兰微微摇头道:“这不是重点,李林甫固然是竭力拉拢杨钊,不过那是为了讨好杨家姐妹,焉知李适之没有拉拢他?以杨钊目前的身份,该是李适之和李林甫都想拉拢的对象才是,他到底倾向于谁尚无法定论。但奇怪的是,王源的意思是杨钊特意来见王源,这便有些蹊跷了。王源,他见你说了什么?”
王源道:“他言语之中暗示李适之并不可靠,而且他暗示我知道昨夜王鉷对付我们的一切细节,包括今晨陈妙儿被吊在平康坊牌楼上的事情。岂不是说他对所有的事情都了然于胸?这才是让我觉得可怕的地方。”
公孙兰和李欣儿讶然对视,均感觉事情似乎有些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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