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女孩（二）

    侧影或者背影。

    在这个记忆抽屉之中，关于店长的一切都是以侧影或者背影的方式存在着。转角的侧影，离开的背影，倒咖啡的侧影……在得知自己的生父是店长之后，高槻泉并没有前去和店长见面或者质问，她只是处在远处，时不时的撇上一眼，然后离开。

    动漫之中，高槻泉的母亲因为父亲而死，而漫画之中，高槻泉的母亲则是被她的父亲杀害。

    或许是痛恨自己的父亲，高槻泉并没有让自己父亲的脸，留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虽然自己的生父依旧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随时能够相见，但对于高槻泉来说，自己就是一个孤儿，甚至比孤儿还要可怜——相比于永远的失去，一直摆在眼前但又不可能去获取的东西，就如同一把不断切割伤口的钝刀，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

    “呐...能说说话么？”

    不知何时，艾特已经离开了椅子，来到了范璐的面前。略加犹豫之后，范璐点点头。

    “苹果是什么味道的？”

    “……”

    范璐很想做出回答，但在开口之后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去给出再简单不过的答案：苹果就是苹果味啊，酸味，甜味——

    眼前的少女压根没有苹果味这个概念，甚至酸味和甜味也没有。她唯二知道的味道就只有咖啡味和人肉味而已。

    “你也不知道么，看来和我一样可怜呢，那么妈妈是什么样子呢？”

    “……”

    原本的对话完全变成了艾特单方面的提问，而那些简单的问题到了范璐这里，却只能用沉默作答。

    “对不起。”

    范璐有一种要抱住眼前少女的冲动，被绷带紧裹的她就如同一个玩偶，虽然活着，但却没有自己的灵魂。

    “没有必要道歉哦，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不过如果你还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就会和周围一样，变成白色的“无”哦。”

    被艾特这么一说，范璐才注意到自己身体变成白色的部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增加了不少，虽然还能站着，但是他的双脚到膝盖的部位已经变白，而左手到肘部也是白色。

    “一旦你完全变成白色的“无”的话，那么你就会和这里的一切一样了，只有线条，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艾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呢。”

    “苹果也好，青铜树也好，妈妈也好...爸爸也好...对于艾特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因为啊，艾特是喰种呢。”

    随着独白的进行，艾特的赫眼从绷带之下显现。

    “但是啊，艾特还想要活下去，不想自己也变成没有意义的“无”，所以艾特用绷带保护自己，只要将自己封锁在绷带之中，不让这个世界知道艾特的真面目的话，那么艾特就不算是一个喰种了吧，就不会变成“无”了吧...是么？璐？”

    因为熟知原著的关系，现在的范璐更能体会艾特的意思：用绷带封锁自己，然后用艾特的身份做身为一个喰种应该做的一切事情。即便建立了青铜树，即便成为了一个SSS级喰种，但从始至终这些都不是少女想要去做的事情，因而再多的功绩对于她来说，都只是苍白。

    她只是想要知道苹果的味道而已，但身为喰种的她注定会面对无意义的未来。

    未来……是空白的。

    “来吧...”

    艾特伸出了她的右手。

    “你不应该呆在这里，去到另一个我的身边吧，她需要你，璐。”

    触碰到艾特指尖的瞬间，纯白无色的世界立刻变成了血红色，而原本站在自己面前的艾特也消失不见。

    “嘶...”

    范璐身上变成白色的部分化为伤口，流出了鲜血，而他的双脚和左手也只剩下森森白骨。不过幸运的是，仅仅依靠骨骼的范璐也能够正常的行走。

    视线前探，范璐发现了远方坐在椅子上的高槻泉。

    莹蓝色的长发缠绕在她的身上，在极尽诱惑之时也透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踩着地上的血水，范璐来到了高槻泉的身边，然后坐在椅子旁边，握住了她的手。

    “放手的话会死哦。”

    “……”

    “即便知道会死还是选择握住么？有趣的家伙啊。”

    暖暖的温度从高槻泉的手心传来，传达到范璐仅剩骨骼的左手掌之上。

    坐下之后，范璐打量起眼前血红色的世界。

    和白色的世界不同，这个世界不再有抽屉柜围起的边界，虽然主色调是血红色，但这个世界和之前的白色世界相比，确实多了很多内容——鲜红的彼岸花在血水的滋润下绽放，铺满大地，而天空之中则不断闪现各种画面影像，如同一个无死角环绕的多屏幕电影带一般。

    画面中，播放着高槻泉作为人类的日常生活——

    餐厅之中，她坐在最角落，看着大厅内带着微笑的人类，久久不语，而摆在她面前的牛排早就失去了热度，最终，她叉起一块，然后放到了嘴中仔细咀嚼。

    “味道不错。”

    面对微笑的服务生，她给出了满意的回答。

    公园内，她被一群小孩子包围着，嚷嚷着索要她手里的糖果，而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一周没有进食了。

    但是一颗一颗分发糖果的她笑得很开心。

    公寓内，刚刚起床的她顶着凌乱的头发，一边揉着自己的睡眼一边听清晨广播，在略微清醒之后给自己泡了一杯浓咖啡，开始了一天的写作，同时，她也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快递包裹。

    和谐而美满。

    这就是画面中的一切给范璐的感觉。

    “可为什么都是血色的？”

    “死了哦，那些我接触过的人都死了哦。”

    高槻泉的回答让范璐瞳孔一缩，而少女似乎习惯了这种结局，神色并没有任何改变。

    “我原本以为只要尽自己的努力，就能够做一个人类了，起码能够像一个人类。”

    “我吃人类的食物，虽然那些东西很恶心，吃进去对喰种的身体不好，但我还是吃下去了。我抛弃了面具，在人类活动的场所抛头露面。我喜欢写作，也发表了作品……我以为我已经像人类一样活着了。”

    “但是，这个世界却没有认同我。那些发现我身份的人能在瞬间露出厌恶和恐惧的表情，即便我没有丝毫伤害他们的意思，即便我手里拿着给孩子的糖果。要么被我杀了，要么被CCG抓去调查然后生死不明，这就是人类和我走太近的下场。”

    “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像一个刺猬，即便想要去接近别人，也是做不到，因为自己能够带来的，只有伤害而已。不，其实连刺猬都算不上，刺猬起码还知道苹果的味道，起码能够和另一半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取暖。”

    “我啊...就是一个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女孩。”

    滴答，两行血泪从高槻泉的眼角流出，但看向远方的她却倔强的保持着微笑。

    如果说之前的艾特是背负着诅咒，永远都看不到希望的喰种，那么眼前的高槻泉就是渴望成为人类，并且为之付出之后，再度面对绝望事实的少女。

    “不是的，这种答案我不认同。”

    “嗯？”

    “人类也好，喰种也好，只要在这个世界诞生，那就说明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至少在她降生下来之后，就获得了去爱别人或者被爱的权利，不是么？”

    “爱和被爱的权利么……呵呵，我可没有那种...唔？！！”

    霸道的吻上了的高槻泉的唇，范璐堵住了她即将说出来的悲剧答案。

    “会死的哦，在继续靠近我你会死的哦。”

    “如果能够改变你的答案，那就值了。”

    在吻上高槻泉之后，范璐就注意到了身上愈加明显的疼痛——随着深吻的进行，肉体消失的程度也被大大加快，现在的范璐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白骨。

    “败给你了啊，对眼前这个无可救药的女人，你没有必要这样的。同情什么的，我一点都不在乎哦。”

    “这不是同情，这是我和你达成的交易，不是么？”

    嘴角开始渗血的范璐勉强的笑着，而眼前的高槻泉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也是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刺啦。

    一条血红的赫子伸到了范璐的手上。

    “杀了我你就能离开了，不要犹豫，在这个世界之中你的肉体消失了多少，就证明现实之中你被我吞噬了多少。杀了我然后离开，你的姐姐还在等待着你呢。”

    “……”

    “我已经很满足了啊，因为就在刚刚，我觉得我变成人类了。爱与被爱的权利，我也有了，不是么？”

    紧握赫子的同时，范璐将怀中的高槻泉紧紧抱住，而从怀中传来的湿润感觉让他明白，这个在降生下来就一直挣扎着活着的少女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噗嗤！

    下一刻，两颗心脏同时被范璐手里的赫子刺穿。

    “璐...你还真是傻瓜啊。”

    “这是人类的行为哦，如果爱上一个人的话，就一辈子放不下了呢。”

    瞬间，血红色的世界从新获得了原本的色彩，浓重的血腥味也被清风一扫而空，一切就如同电影的结尾，定格在两人扬起的嘴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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