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变革的苗头

    大宋国北部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也是大宋国的粮仓。这片平原是由东西走向的济河冲积而成，土地十分肥沃。济阳城位于济河北岸，在宋国都城汴梁的东北，距离汴梁约三百里。

    济阳城西部四十里左右，有一个人口不足十万的小城，小城的名字叫荷城。这里就是小鹿的家乡。

    小鹿的父亲叫熊勇，是大宋国三品骠骑将军，御封忠勇伯，封地就在荷城。

    荷城距离泰山二百多里路，狄安娜驾驭飞剑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这里。

    路上，小鹿从最初的惊惧中恢复过来后，渐渐适应了高速飞行。再加上狄安娜使用神意护罩，不仅彻底隐形，而且隔绝了高空疾风的影响，因此，小鹿仿佛站在云端，除了看到急速掠过的大地和白云，自己竟然感到心绪宁静，洋溢着自然、恢宏、阔大的情绪。

    感觉到怀中小鹿的反应，狄安娜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的确是一个修仙的天才。

    从高空中俯瞰下面的阡陌田野，不时有面朝黄土北朝天的老农，或锄地，或施肥。宁静的田园景色里面充满了农民的辛酸。

    狄安娜在一个偏僻的所在，按下飞剑，跳到地上。接着，将小鹿放到地面，拉着她的小手，走向最近的一位年龄约在五十上下的面孔黑黝黝的老农。

    狄安娜和小鹿静静地站在地头的田梗上，默默地等待着老农逐渐靠近地边。

    老农早已看到了她们，穿着如此华丽，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看到她们，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厌恶的情绪，完全视两位姑娘美丽的相貌于不顾。

    等到老农停下手中的锄头，直起弯弯的腰背，狄安娜才亲热地打招呼道：“大爷，我们出来踏春迷路了，您老人家能够给我们指点一下到荷城去的道路吗？”

    老人叹口气，尽管他心里充满厌恶，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客气地如春风扑面，他也不好意思给人一个冷脸。于是，他伸手指向荷城的方向，说：“从这里往西，走二百步，是一条田间小路，顺着小路往南再走一里地，就是通往荷城的大路。一直朝东南方向走，就会到达荷城。”

    狄安娜笑颜如花，连声感谢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接着她又略带歉意道：“我们走累了，又饥又渴，大爷能不能给我们一口水喝？”

    老人又叹了口气，无奈道：“喝口水倒没什么，只是此地离村庄较远，一来一回要耽误很多光景。此时又是锄草的好时候，管家逼得很紧，回去时若是管家看到老汉这么早就回去，恐怕会骂得很凶。”

    狄安娜抬头看看正午的太阳，也深深叹口气，轻轻吟道：“锄禾日当午，汗滴和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大爷，您辛苦了。您先歇会儿，给我们说说，谁这么没有人性，非要逼着您在这么毒辣的烈日下干活？”

    老汉愣了一会儿，轻轻道：“这个倒没有人逼我。要想把草锄尽，保证让草枯死，必须要在毒辣的日头下锄草。若是清早锄草，杂草就会重新成活，照样会祸害庄稼。”

    狄安娜害羞地吐吐粉红色的舌尖，不好意思道：“大爷，是我无知了。您是在为别人种田吗？”

    老汉点点头，一边使劲地把锄头在田梗上磕碰，以便把锄头上沾附的泥土除去，一边回答道：“是啊，这年头，谁还有自己的田地啊？年轻力壮的被东家夺了田地后，都拖家带口地出去了。老汉当兵的几个儿子战死在了异国他乡，剩下的两个儿子还小，再加上几个幼小的孙子孙女，老汉只能为东家当佃户。”

    小鹿是个多愁善感的善良小姑娘，听了老汉的话，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哽咽着问：“老爷爷，您的东家咋这么可恶？难道没有王法吗？”

    老汉苦笑道：“王法？东家是朝廷的将军，又是世袭的伯爷。他的话可不就是王法吗？”

    小鹿一愣，她已隐隐约约预感到什么，但她还是怀着一丝希翼，问道：“老爷爷的东家是……”

    老汉敬畏地望着京师方向，轻轻吐出几个字：忠勇伯。

    小鹿如遭雷击，小脸立时煞白，小小的身板儿微微颤抖。她不敢再继续问下去，眼睛不敢看老农，也不敢看狄安娜，只是怔怔地盯着地面。

    狄安娜跟老农拉着闲话，问：“大爷，眼看就中午了，您老人家该回家吃午饭了吧。”

    老农再次叹气：“午饭？想起来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是啊，每当看到别人家吃午饭，嘴里就会忍不住流口水。”

    老农并不愚蠢，他已经看出来这两位大户人家的小姐根本不是口渴，只是想和自己拉拉家常，顺便让自己歇息歇息。

    于是，老农继续道：“自从失地后，老汉就已经不吃午饭了。给东家种地，仅仅不会让全家饿死，想要吃饱饭，怕是要在梦里才行。”

    老农平平静静的话里饱含辛酸，就连狄安娜也止不住眼含热泪。小鹿更是不堪，抽抽咽咽，甚至抑制不住哭出声来。

    狄安娜暗暗运功，把眼泪蒸发掉，继续问道：“大爷，您老人家的儿子战死在沙场，您应该是军属啊。难道朝廷对待战死的士兵，连最起码的抚恤金也没有？”

    “军属？这个词倒挺新鲜。”老汉苦笑着回答：“朝廷或许有抚恤金吧，不过我从没有见过。孩子没死时，一年还能拿回来十来两银子。人也死，就什么也没有了。不是说人走灯灭吗？”

    狄安娜不知道宋国的律令，没有吭声。躲在她身后抽泣的小鹿则停止了哭泣，她瞪大通红的眼睛，惊讶道：“朝廷肯定有阵亡士兵的抚恤金，不仅有，而且遇到年景不好时，官府还要给抚慰金。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但肯定有。要不然，谁还愿意为朝廷上战场流血牺牲啊。”

    小鹿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狄安娜。两女一对眼，马上想到了什么，同时低声说了句话，但内容却不同。

    狄安娜：“这些不顾百姓死活的狗官，真是该死！”

    小鹿：“应该不会吧，贪污士兵的抚恤金是要上绞架的。我爹难道……”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期期艾艾地望着狄安娜，欲言又止。

    小鹿忽然坚定地对老农说：“老爷爷，走，咱们到庄园去，我找管家把你的田地还给您。”

    老农愕然道：“你是……”

    小鹿不再犹豫，她坦然道：“我就是忠勇伯的女儿，老爷爷，我一定为您讨回公道。”

    狄安娜欣慰地看着小鹿，鼓励道：“小鹿，你做得对，我支持你。”

    老农心中则不抱希望，他漠然道：“小姐有心了，谢谢小姐。”说着，提起锄头，继续锄起地来。

    小鹿和狄安娜愕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鹿迟疑地问道：“老爷爷，您不高兴吗？”

    老农一边干活，一边回道：“老汉当然高兴，不过，东家是不会把地还给我的。也许现在迫于小姐的压力，管家会暂时给我，等到小姐走后，田地还是东家的。”

    老汉的话非常平静，丝毫也没有波澜。正因为如此平静，狄安娜和小鹿才能听出其中说不出的落寞。

    小鹿的心一下子揪得很紧，她不是一个蠢女孩，而是非常聪明。她很快就意识到老爷爷的话可信度非常高。她才十二岁，还没有接触到世间的冷暖，也没有足够的智慧来处理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于是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狄安娜。

    狄安娜平心静气道：“小鹿，治标不治本，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必须让你爹爹心甘情愿地把他抢夺的田地还给失地的农夫。”说着，她微微一笑，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迫切需要为你爹爹赎罪。咱们可以先采用别的方法来改善老爷爷的生活。以后再想办法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小鹿美丽的丹凤眼不由大亮，她兴奋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咱们应该到老爷爷家去看看，首先解决老人家的燃眉之急。”刚说到这儿，她忽然脸色一变，喃喃道：“姐姐，我身上没有带一文钱，怎么帮助老爷爷呢？”

    狄安娜用力在小鹿的头上揉了揉，嗔怪道：“傻丫头，我知道你没有钱，我有啊。”

    小鹿用纤细的手指使劲揪着自己的裙带，不好意思道：“我爹爹的罪过，怎么能让姐姐偿还呢？”

    狄安娜满不在乎道：“无妨，以后你只要听我的话，刻苦练功就是啦。”

    小鹿却没有听出狄安娜话中的深意，只是爽快道：“好，我以后一定听姐姐的话。”说完，她纤细的柳叶眉又一挑，为难道：“如何让老爷爷领我们去他家呢？”

    狄安娜自信满满道：“勿忧，看我的。”说完，狄安娜双手从下往上，手心向前，慢慢平举起来。

    在小鹿的眼里，此时狄安娜的形象既美得耀眼，又超凡脱俗。她痴痴盯着这位神仙姐姐，羡慕得无以复加。

    停了一小会儿，狄安娜收手道：“好了，小鹿，你现在去告诉老爷爷，不要再让他锄草了。他要是不肯，你就对他说，他的田地里已经没有杂草了。”

    小鹿惊讶地向地里看去，随着目光的移动，她的眼里惊讶的神色越来越浓。刚来到这里时，她能够看出田地里有很多的杂草。因为成行的庄稼苗她认识，那么不同于庄稼苗的统统都是杂草。现在，她的眼里已经没有杂草，成排成列的庄稼苗，就像爹爹的军队。

    小鹿震惊道：“姐姐，你是怎样做到的。难道这就是仙家手段？”

    狄安娜微微点头，笑道：“是啊，小鹿，以后，你只要好好练功，你也可以做到。”

    小鹿一时没有弄明白狄安娜话中的意思，她喃喃念道：“我也能做到，这是仙家手段啊。难道……”小鹿忽然热切地望着狄安娜，激动道：“难道姐姐愿意收我为徒，让我学会仙家手段？”

    狄安娜重重点头，道：“等咱们回去后，我就禀告掌门，正式收你为我第一位弟子。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小鹿仔细咀嚼着狄安娜所说的每一个字，终于抬头，但已泪流满面。她哽咽道：“师傅，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说完，她又重重点头，再次道：“决不会！”

    老农心里未尝没有一丝希望：东家的女儿确实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如果真能像她说得那样，他的田地很可能会回到他的手里。不过，她还是太小了。再说她又是女娃，东家不可能会听她的话。

    就这样，老农心里胡思乱想着，就连锄地也有点心不在焉了。锄着，锄着，他逐渐感到疑惑起来：不对啊，田地里怎么会没有杂草了？

    老农停下锄头，目光逐渐向远处移去。没错，田地里果然没有了一棵杂草。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杂草呀。真奇怪，怎么会没有呢？

    正在这时，小鹿欢快地跑了过来。她咯咯笑道：“老爷爷，地里已经没有杂草了。回家吧，我和姐姐想去您家看看。”

    老农还在疑惑，他咕哝着，含糊不清地说：“地里的杂草咋就没有了呢？老汉不是在做梦吧。”

    小鹿娇笑道：“老爷爷，您没有做梦。这片地是不是您老人家的田地？”

    老农感慨道：“是啊，这十亩地我们已经耕种了三代，却不想在我手里没了。我愧对祖父，愧对他老人家一辈子的辛勤劳作啊。”

    小鹿设身处地为老农一想，心中越发忍不住对父亲的不满。咱们家有朝廷赏赐的那么多田地，过得生活可以说豪奢，为什么还要抢夺别人的土地呢？要知道，这些穷苦人家就依靠这些田地活命呢。

    想到这里，她更加坚定，无论如何也要说服爹爹，把所有抢夺的土地还回去；把从那些死国的士兵手里掠夺的抚恤金还回去。如果爹爹实在不想还，那就求助于神通广大的师傅。相信师傅肯定有办法。

    小鹿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严肃，跟她小小的年纪一点也不相配。她郑重道：“老爷爷，您可以放心，我一定能达成您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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