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第一百四十章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月下清泠字数:4320更新时间:24/09/18 21:41:46
    东宫, 起居室。

    “所以, 小美是皇姐的女儿, 天哪……”今日皇后也无暇抓她的功课, 皇帝也有任务, 最空的反而是太子夫妇。

    朱璇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冰镇牛奶水果,一边想着这件大事。刘昭依然风姿优雅地坐着,拿着今天的报纸看着, 朱璇不满地踢了踢他的大腿。

    “干嘛?”

    朱璇说:“我在跟你说话, 你听到没有?”

    刘昭叹了一口气说:“你想我说什么?”

    朱璇砰得把碗放在案上, 扑过来摇他的肩膀,妙目瞪着他,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这么无情, 皇姐被人欺负了, 你跟个没事人似的。”

    刘昭叹道:“是皇姐欺负杨鸿吧。女人心, 海底针, 爱与不爱, 一念之间,一个已经不爱他的女人, 怎么可能会被他欺负?遗憾也好, 眼泪也好, 伤痛也好,不过是对自己的过去到底意难平,人类正常情绪而已。”

    朱璇不禁怔住了, 看着刘昭倜傥俊美的模样不禁觉得可怕,想起明静的为人处事风格也有些冷。她之前是那么痛苦丧失自尊,但她一走出来她就是公主,绝不是怨妇。她可以为了爱情跨越一切,为所爱的人付出比普通女人更多的东西,但等到她不爱,别人才会看到她绝对和别的女人不同。千娇百媚、温柔似水、才华横溢、心怀仁善只是她的一面,另一面是对普罗万民的一种高傲的俯视的怜惜。

    朱璇弱弱说:“咱们还是要关心一下皇姐的。”

    刘昭卷起报纸冲她的脑袋一敲,说:“你想怎样?去公主府围观?”

    朱璇说:“咱们出宫探望一下皇姐,陪伴她渡过难关。”

    刘昭反问:“重点是出宫,还是探望?”

    “不出宫怎么探望?你这是怀疑我的人品吗?我是真的关心皇姐。”朱璇扶着他的肩膀摇啊摇。

    “停!”他抓住她的爪子,看着她说:“现在不是时候,等事情大定的时候再说。”

    朱璇看着他俊美的模样,雪白的宫廷衬衣,他也拥有一种任何男人都没有的雪岭之花之感,只要他脑子里没有孟浪念想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忽又听他叹道:“其实,姐夫也挺可怜的,有多少人能忍那么多年呢?最痛苦的时候脑子都那么清醒,偏偏到了现在却一步失误。”

    “你还同情他?”

    “他不值得同情吗?试问天下哪个男人会对这种事无动于衷?”说着刘昭暗自摇头。

    朱璇勾住他的脖子收紧了,说:“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如果皇姐不是你皇姐,你是不是就是杨鸿的支持者了?”

    “轻点!谋杀亲夫……”刘昭把人扯进了怀里禁锢住她的手臂,凤目给了她一个“不要乱动”的警告。

    “子贤,女人的名节清白对男人真的那么重要?”

    “那么不重要吗?”

    朱璇想起在一起前发生的事,问他:“那当初我跟你说我被人那啥了,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愿意是我不想你一个人伤心,却不是不在意,如果是真的,你想我不在意吗?”

    朱璇想着如果他一点都不在意她跟什么男人,那他也算不得是她的丈夫了。

    “假如,真的发生了,就算咱们也在一块儿,过个一段时间,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你可以另外拥有一个纯洁清白的小老婆,你会不会要?”

    刘昭轻笑一声,反问:“你会给我这种机会吗?”

    “假如,我没办法反对。”

    刘昭说:“很难说。人的心理受环境变化的影响,男人真要一个女人是很简单的事,问题是有多想要,就看他真正想要守护的是什么,代价大不大。反过来,难道女人不是吗?然而,只为一闪而逝的**而活又怎么会有做人的体面、更大的乐趣和意义呢?”

    朱璇不由得深思,忽又问:“皇姐有过两个男人,一个是灵魂契合而心动,一个是生活的点滴而感动,你说到底哪一种才是真正的爱呢?咱们会属于哪一种?”

    刘昭抬手,修长优美的手婆娑着她绝丽的脸庞,抚着那抹动人的轻灵,温柔地笑了笑,说:“我没有皇姐的活得那也么高的境界,灵魂契合到底是怎么样,我不确定,除了强烈的感觉,在你面前我做我自己就好。”

    朱璇抓住他的温热的手,奇道:“难道你以前从来没做过你自己吗?那别人就不行吗?”

    “也要有缘分才行呀。”刘昭收拾了报纸,在她腰上捏了捏,说:“我们先按兵不动吧,毕竟我们不是主角。等公关部和新闻部出了方案,皇姐也与杨鸿协议好,我们再支持皇姐吧。”

    “我觉得好可惜,将近7年的夫妻,说散就散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就这么脆弱……”

    刘昭低头往那芬芳的娇唇上贴去,结实地吻了一口,说:“今天他们顾不上咱们的功课,咱们去湖边钓鱼吧。”

    ……

    四天后,杨鸿一早收到明静的电话,没有去公司,来了公主府。

    杨鸿本来是信心满满,明静之前说过会给他想要的东西。就在两天前,在杨母的一再劝说下,他再一次去了沈茵住的别墅,他们聊得很融洽,沈茵也得过杨母的吩咐,要她主动一点,尽快怀孕。杨鸿多年的积郁,身上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男人悲情,在沈茵那里得到了温柔安慰。他与她圆了房,他拥有了真正的少女纯洁的身体,一夜纵情发泄,他感觉那是不同的,神清气爽,像是原有的耻辱都拿回来了,他不吃亏了。

    早上醒来都觉得重新回少年的恣意时代,公主又怎么样,一个未婚生子的残败之身,她怎么能要求那么多呢?这些年,他付出得够多了。

    还是二楼的私人小客厅里,上头摆满了文件,两位皇家大律师也陪坐着喝着茶。

    律师把第一份文件交给他,他拿起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离婚协议书?

    “明静,你什么意思?”

    明静喝了一口上品普洱红茶,品味着它绵绵的滋味,说:“云飞,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快七年了,人生有多少个七年?我放过你,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你放心,我会是离婚的责任方并向外界解释清楚,我当初的嫁妆的50%会转让给你,当作你今后再婚的贺礼。离婚后,你不介意的话,你还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什么不违反法律和道义的事要我帮忙,我也一定会帮你。”

    杨鸿扔掉了协议文件,眼中几欲喷火,说:“明静,你在威胁我吗?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吧?”

    明静说:“正因为不是儿戏,我才选择放过我们彼此,对你我都好。云飞,我性子不是软,而是我理解这些年你不容易,我当时爱着你。我们虽生而富贵,但做人同样必须去欣赏人生的不如意,因为水满则溢,月盈而亏。”

    杨鸿眼神闪烁,心底乱成一团,话哽在喉咙好一会儿,说:“明静,但何必弄到离婚?这怎么收场?离婚后你怎么办?我还是会敬重你的,不过是因为你没孩子……”

    明静阻止他的话,她脸上带着疏离的微笑,说:“你认为我是什么人呢?我曾经未婚生女不是你想象中的圣女,我还不能给你生孩子,但我是明静公主,太/祖陛下的后裔,武宗陛下的长孙女。我刘晗所求者从来不是权势名利,不是要一个完人、概世英雄做伴侣,而是一颗真心。我们刘氏一族人丁是没有你杨氏支繁叶茂,但是当今的十大财阀当年也只是太/祖陛下的商场合伙人,你们杨氏财阀至今还有刘氏皇族8%的股份。你是杨家大少,是无数女人眼中的肥肉,但是对于我来说,你除了一颗心,你能给我什么?既挽留不住你的心,我要你何用?”

    杨鸿脸色惨白,颓然之感袭来,他忽说:“明静,不必闹到离婚,等有了孩子,我们一起把孩子养大,我再也不见她。”

    明静不禁淡笑,说:“我自己有孩子八年未养,却去养别的女人和你生的孩子,不是可笑之极吗?‘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可吾幼未幼怎及汝之幼’?”

    杨鸿只觉浑身冰凉,他说:“所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才会这么绝然,是我太过自信。”

    明静却叹道:“你完全可以自信,我一直爱你,在此时此刻都未完全忘情。我这么些年瞒着那件事、不认女儿,早已不是为了皇室,而是为了不失去你。但是,缘分尽时,也由不得我。”

    “我们缘分没尽,我们重新开始!”杨鸿猛抓住她的手。

    “太晚了。”明静苦笑,抬眸淡淡看着他,“你前天晚上在哪里?”

    杨鸿无言以对,脸如火烧。杨鸿受过最正统的大家族继承人教养,虽有城府算计,但也有极强道德荣辱,如果被人直言他是有羞耻感的。在这一颦一笑都像是会发光一样的女人面前,难堪之极。

    明静却只是温和抽出手,又饱含谅解地拍拍他的手背,温婉柔和一笑,声音沥沥清泉、荡涤人心,说:“我非完人,你亦如此,世间本无完人,皆是凡人,不必太介怀,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杨鸿看着她绝丽的容颜,那一抹微笑充满着温柔、包容和理解,绝无半分凄厉的怨恨,亦无鄙视之意,就像那是世间再存常不过的事罢了。可杨鸿的心忽然凉了,那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偏偏在得到后却不如意而无法真心相待。现在他失去了。

    他怪她不同意找个女人给他生孩子,怪她没有度量,但是当她真的以“海量”相待时,他受得了受不了呢?假如她“贤慧”“包容”,给丈夫纳小老婆,带小老婆的孩子,让他享着齐人之福,高贵如公主和一个平民女一同侍奉着他和光同尘,那她还是明静公主吗?

    在心凉的这一刻,杨鸿混沌的头脑忽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一片清明。

    杨家长子资质过于平庸、次子是庶出、三子性子有些左曾犯过不少事,大房和三房哪一房会继承家业就看第三代的了。大少和三少谁更杰出,谁才有有资格登上高位。

    杨鸿一直认为自己能忍人所不能忍就是一种海纳百川的气度,他还拥有高学历、拥有上流社会的见识,自认会是一个合格的家主,是杨氏财阀的领袖,十几万人也要倚着他吃饭。祖父却连他驸马的身份也不顾忌地常说他做事不够大气,目下无尘,令他长房长子嫡孙、堂堂帝国驸马还要陷入杨氏夺嫡之争,他是那样的不服气。他还在想祖父这是要在大房和三房间寻平衡,不过是老了还不愿放权,因此他对祖父也有怨恨。

    杨鸿在这时候却发现也许他是错的。现在,他就亲手推开了一个最忠诚、强大的盟友。他连曾经全心全意对他、因为在乎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认的妻子身上一个过去污点都不能容纳,又能容谁呢?而他不能容忍别人的过去污点,所有有才能的人又怎么依附在他身边为他办事?遇上别人的污点,他是能做到不当场发作,但是忍了这么多年才发作就是无视了多年的感情,岂不更让归附支持他、为办事的人更寒心?祖父一次次说起,杨氏财阀和家族其实就是一个小国家,身为家主就是领袖,一个合格的领袖除了有制度的维护、会用人、本身的学识见识能力之外,最重要的是个人魅力。

    就像太/祖当年打下江山,连李/鸿/章都能收为己用。李/鸿/章污点够多了吧,但在新朝当过十年副相主管工业建设时却没贪污过。李/鸿/章在前辫子朝时就已经贪下巨额财产,有点身份的人谁不知道,背后说的人少了吗?太/祖却到他死后也未追究前朝时的污点,在后世几十年李氏家族相关的人才涌跃出了多少?当初太/祖可以选择不用他,清算他的家族,让百姓们发泄一场,也有凝聚人心的作用,太/祖选择了另一条不怎么解气也不完美的路,因为他实在是需要用人。

    之后,他不会追究别人在前朝的错事,只看在他的手下办的事有没有不可饶恕的误错。既要清算李家势力,剥夺钱财,让其背上污名,带着原罪活在新朝而不怨,还要让和他们相关的人才都竭力效命是不可能的。

    太/祖没有出尔反尔,所以人心尽附,他有足够的耐心,得到比暂时大块人心地得到李家财产更大的好处——换来帝/国的发展。

    那才是领/袖的格局和气度。

    就说现在的明静,她什么都明白,但她舍得下面子,被伤害后先给他一个理解,还说当他是朋友。又不是犯法的事,关系已经结束的话,就不必追究了,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这是她的从容。

    而他呢,当初他多少也是因为她是公主而选择隐忍,隐忍可得到好处,但是得到好处之后有不甘心再清算公主之前的污点。如果公主是个浅薄寻常的女人,也许他在某种程度上会赢,不过如果她是,当初他也不会那么迷恋她了,这本来就是个悖论。

    总之,这种处世方式,确实不像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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