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本为人

    一副瘦弱的身体倚靠在公园的长椅上，头微低，眼神涣散。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到，在他眼角处还残留着未干的泪水。男子约莫有三十岁，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瓜子脸，大大的眼睛配上还算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很是清秀。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男子喃喃自语，抬起修长的右手不断的拍向自己的额头，一股说不出的悲凉从他的身上慢慢的散发了出来。

    忽然，男子抬起头，望向天空，撕心裂肺的喊道：“我晨晓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竟然这么整我！”嘶喊间，眼泪又夺目而出，瞬间便遮挡了他的视线。

    半晌后，晨晓痴笑道“呵呵，算了！这就是命吧！”无奈的甩了甩头，眼中泪水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溅出了眼眶。之后他奋力的从长椅上站起，向公园外面慢步走去。

    不远处坐着的一对小情侣被这个男子的疯言疯语吓得不轻，不过也没说什么，而是看了一眼后继续亲热了起来。像这种事他们见多了，大半夜来公园泄愤，不是感情上出了问题便是家里出现了什么变故，再或者就是生意不顺，赔了个精光。不管是什么，都是一个苦命的人儿，不过，这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抓紧亲热才是正事。

    晨晓出了公园后便朝着城南的一座古桥走去，他知道，如果想要寻死，这里倒是一处不错的地方。水深、人少，同时，白天钓鱼的人比较多，这样也可以尽早发现自己的尸体，以免自己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

    而立之年的晨晓何曾不想快乐的活着呢，可惜啊！近一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实在让他生不起一丝活着的意愿。先是父母煤气中毒，双双离去，紧接着是公司破产，讨账不断，最后连他最爱的人都弃他而去，跟着一位台湾的富商跑了。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来的太快，前一秒还是家庭和睦，生活无虑，后一秒便是父母双亡，分崩离析。晨晓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一部糟烂的悲情小说，而自己便是执笔者手下那个可怜到不能再可怜的可怜虫，似乎什么样的悲剧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马上便要结束了……这一切的一切马上就要被吞噬掉，随着他生命的结束而终结。

    晨晓拖着他疲惫的身躯经过了闹市，经过了街道，而周遭的灯红酒绿以及嘈杂喧闹却与他格格不入。

    许久后，晨晓微微扬起头，一座久经风霜的石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石桥整体长约三四十米，外表斑驳不堪，侧面爬满了青苔和藤蔓，桥面却是异常的光滑，一看便是有些年头了。

    晨晓走到近处才看清桥头前立着的一座石碑，石碑上模糊的刻着三个大字“长生桥”。长生？晨晓苦笑着摇摇头，抬腿便走了上去。

    十一月份的天已经有了一丝凉意，走在桥上的晨晓更是感觉一阵阵的凉风直往后颈处灌去，下意识的就缩了缩脖子，而后又看了看身上的单衣，心中不由感叹道：“这鬼天气，死都不让人舒服。”想归想，脚下的步子却是不慢，没几步便走到了桥中央。

    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凉风，晨晓并没有犹豫，而是径直的走向了围栏，抬手就抓住了青石所制的扶手上，与此同时，一股寒意便顺着扶手传递了过来，晨晓左右摸索了一下，粗糙且冰凉。而后，晨晓又垫起脚看了下漆黑一片的湖面，心里却突然升起了一股畅意，更确切的说是一种解脱。

    “跳吧！跳下去一切就都过去了！”晨晓安慰自己道。想罢便抬起右脚准备越过围栏，随着这湖水将一切都散去。

    不过当晨晓抬起右脚的一瞬间，一个苍老且沙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小伙子，来碗汤吧！”

    汤？晨晓不由一怔，接着便将右脚收回，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离他十来米远的地方赫然摆着一个摊位。摊位不大，有点像古装剧里面卖馄饨的摊子，左侧竖着一支竹竿，竹竿上绑着一块方布，写着一个大大的“汤”字，而在摊位的右面还挂着一个纸糊的破旧灯笼。

    “这大晚上的也没个人，小伙子，给我这老婆子捧捧场吧！”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晨晓目光穿过摊位，终于看清了正主。那是一位年近耄耋之年的老人，身材略微有些臃肿，圆脸上的褶皱都堆积在了一起，看起来很是亲切。

    晨晓下意识的摸了摸裤兜里仅剩的十元钱，随即就走了过去。心里想着“即便死也不做饿死鬼。”嘴上却说“老婆婆，这大晚上的您怎么还没收摊子啊。”

    “回去也没什么事，就多待了一会儿。”老人说着，便从摊子下面拿出了一个瓷碗，打开锅，用一个大大的铁勺盛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递给了晨晓。

    在老人打开汤锅的一瞬间，蒸汽就窜了出来，紧接着晨晓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不由的吞了口口水。看见老人将盛好的汤递给了自己，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了一大口。

    香！真香！晨晓只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了，因为汤一入口，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就充斥了满口，下肚以后，更是有着一股子暖意流遍了全身，回味一下，肉香还残留在口中。

    “婆婆，您做这汤可真好喝！”晨晓抬起头望向站在摊位后面的老人，诚恳的说道。不过老人只是点头笑笑并没有理会晨晓。

    晨晓见状也没再言语，而是再次举起汤碗，大口的喝了起来。没过几秒，那一碗热腾腾的香汤便全被晨晓喝进了腹中。

    “喝完就走吧，下了桥径直走，记着，别回头。”老人见晨晓将汤喝完，便开口道。同时，抬起了褶皱的右手，向着桥下的方向指了指。

    走？听了前者的话晨晓挠了下脑袋，有些诧异。不过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只觉得脑中一沉，思维就变得迟缓了起来，顺着老人所指的方向便走了过去。

    只见晨晓像一个受人摆布的木偶一般，一步一步的向着桥下走去，没有情感，没有迟缓，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抬脚都非常坚决，似乎前面就是自己想要去的地方，不管有什么阻碍，他都会跨越，最后到达那所谓的终点。

    一步，两步，十步，百步，随着晨晓越走越远，他身边的情景也都变换了起来，原本道路两旁的青松绿草逐渐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怪石林立，地上的石板路也慢慢化为了泥泞不堪的土路，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天上月亮的颜色也随之改变，一轮血月出现在了不远的天空之上。

    一声哀嚎将晨晓从混沌中叫醒，晨晓打个了冷战，随后便望向四周，彻骨的寒意突然袭来，加上周围的情景，吓得晨晓不由将脖子缩了缩，紧接着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靠！我死了？这是晨晓的第一个想法，不过随后他就立马摇了摇头。他清晰的记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自己明明只是喝了碗汤而已，不可能死啊！自己并没有跳下那座桥啊？难道是由于自己情绪极度激动而产生的幻觉？

    心里想着事情，脚却没停下，晨晓依然朝着前面一步步的走着。半晌后，晨晓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声说道“桥，汤，老人。”只见晨晓瞳孔急剧放大，满脸惊愕，心底不由一沉。孟婆汤！奈何桥！我真的死了！

    得知真相的他，也免不了一阵唏嘘，自己明明准备跳河，谁承想这河没跳成却稀里糊涂的先把孟婆汤喝了，这贼老天可真是会玩人啊。

    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晨晓也放下了心中的负担，反正自己是要寻死的，既然已经达成了心愿，况且期间还没有一丝的痛苦，也就不用在纠结这其中的过程了。眼前他应该考虑的是下辈子怎么才能投个好胎，而不是沉溺在前世的痛苦当中。

    想到此处，晨晓挺了挺胸膛，壮了壮胆子，大步的向着前面走去，同时安慰自己道“反正老子现在也是鬼，我怕个毛，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但晨晓还是有点心虚，鬼他没见过，万一长的是青面獠牙，一脸脓包，怕是到时候也会被吓个半死。

    不过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想象中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是鬼了。此时的晨晓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了下来，同时也加快了脚步。谁知道投胎的地方距离自己还有多远，还是抓紧赶路才是正事，以免旁生枝节。

    大约走了三个时辰，晨晓才停了下来，奇怪的是走了这么久他竟然感觉不出一点的疲惫，此时也不容他多想，因为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大殿。

    殿高约十米，看起来很是破旧，表面的红漆已经开裂，左右两侧的柱子也是摇摇欲坠。纵观整个大殿，似乎随时都有着倒塌的可能，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不过大殿却有着六个门，每个门上面都有着一个牌匾，上面的字他却是不认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六道？晨晓走上前仔细的打量起这六个门，越看越认同自己的观点。

    一般来说轮回有六道：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而六道又分为“三恶道”和“三善道”。三恶道是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三善道是人道、阿修罗道、天道。这晨晓是知道的，但是这上面的字……他的确是不认识。

    这可让晨晓为难了，万一开错了大门，误入了畜生道，那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哥们虽说不上貌似潘安，好歹也算是仪表堂堂啊！万一下一世变成了家禽或者牲口，想想就让人一阵恶寒。

    六个大门，六个牌匾，晨晓来回看了不下十遍，纠结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还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进哪个。不过在这么长的思考中，他却大致知道要怎么选择了。

    摆在晨晓面前的总共就有六个门，其实只要进入阿修罗道、人道或者天道就行了。因为以上的三个是属于“三善道”，除了人道以外其他两道，晨晓虽然不清楚作用是什么，但他心里明白，进入阿修罗道或天道并不会有什么坏处。这也就说明，六选三，他成功的几率有百分之五十。

    而左右两侧的两个门明细他是不会选的，因为那样不是大善就是大恶。最好的方法就是选择最中间的两个门，虽然选中的几率还是百分之五十，但即使选错了也不会太极端。

    想清楚后晨晓也没犹豫，径直走向了最中间的两个大门，随便选了一个就用力的推开，向前一步便踏了进去。

    踏进大门的晨晓只觉得身体忽然一沉，像是踏空了一般，整个身体便向下坠落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耳边响起了一股吵闹的声音。

    晨晓奋力的摇头想要保持清醒，然而事宜愿为，他的睡意却越来越浓。没过多久，他的身体就慢慢的瘫软了下去。在意识弥留之际，一群牛﹑马﹑猪同时掺杂着鸡、鸭、鹅的叫声就传进了晨晓的耳中，不由让他心中一颤！顿时便万念俱灰。×的！果然是畜生！一想到下辈子自己竟然是畜生，晨晓两腿一登便彻底的晕死了过去。

    ……

    另一面，一个身高约有两米，身穿黑袍，人身马脸的奇怪物种急匆匆的跑上了奈何桥。

    听到这匆忙的脚步声，孟婆便转过头，一见到来人，她又堆出那一脸褶皱，笑着说“这不是马大人嘛！今天怎么有闲工夫来老婆子这闲逛了？”

    看见孟婆招呼自己，一脸焦急的马面也没客道，上来便直接问道“孟婆，刚才你看到一位年轻人从这经过没？”

    “人？打我这过的哪有什么人啊！不都是一些孤魂野鬼嘛！”孟婆慢条斯理的说着，随即打开汤锅，又盛了一碗汤，也不看此时已经是满脸铁青的马面继续说道“您要不要也来上一碗？”

    “我来个屁！”说罢马面就是一挥手，将孟婆递到面前的汤碗给掀飞了出去。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马大人您动怒，说来也让我这老婆子也听听。”眼见着自己的汤碗被掀飞，孟婆也不生气，而是弯腰又拿起一个碗，打了一碗汤递了过去。

    马面这次倒是没了火气，接过孟婆递来的汤，一口就将手里的汤喝了个精光。

    “唉，这次可真出事了！出大事了！”马面拉着一张老长的脸，叹气的摇了摇头说“方才鬼门大开，被一个未死的人误打误撞闯入了阴间，看那来人的前进方向应该是奔着你这来了。”

    “我当是什么事，不就是一个活人嘛！”孟婆打断了马面的话，将马面手中的空碗接了过来放入了摊位的下面，不以为常的说道。

    “不就是一个活人？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此事，那我可就完了！”马面担忧的拍了拍额头，连带着头上的毛发都左右剧烈的甩动了起来，可见他的用力之大。而后又继续说道“进来倒也无妨，若是真从你这过去了，再投了人道，那事情的后果可是……”说道此处，马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孟婆见状便从摊子的后面走了出来，来到了马面的身旁，说“我看事情未必没有转机。”说话的同时，孟婆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神色。

    闻言，马面脸色一变，轻挑了下眉，低头看向站在他身旁佝偻着腰的孟婆说“此话怎讲？”

    “最近啊，投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闲来无事便将那投胎的六道隐去了五道，只留下畜生道。”孟婆的脸色露出了一副玩味的神情，继续说“不管他选择哪个门，都会投入到畜生道的。”

    听到孟婆的话后，马面身躯一震，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由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好你个孟婆！真有你的！你竟然敢这么玩，我老马算是服你了！”

    “那老婆子我，是不是也算变相帮了大人一个忙呢？”看见马面又恢复了往日的豪爽，孟婆心里一阵得意，而后伸出右手一下拍在了马面的屁股上，之后使劲的捏了起来。

    感受臀部传来的剧痛，马面停止了大笑，顺着疼痛的方向就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一只枯瘦的老手此时正按在自己的屁股上使劲的揉捏。

    见状，马面只觉得刚才那股子兴奋劲瞬间被浇灭，因为兴奋而涨红了的长脸此时也由红转了白，之后他便是一阵反胃，一口老汤就喷了出来。

    ……

    投胎的晨晓可不知道，他错投畜生道，原来是孟婆闲来无事的一个游戏。若是哪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怕是再死一次的心都有了。同时，晨晓也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崭新的未来，一场血与泪的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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