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年巫师家仆

    夜色深谙，皓月如钩，但杨名却丝毫没有睡意，躺在湖边岩石上，望着寂寥的夜景，神情漠然。

    下才院宿舍位于修武学院东南角，是一片低矮的木屋，地方偏僻，环境惨淡，唯有一方可怜的湖水，姑且算是处风景，然而随遇而安，面对空旷的夜色，单调的风景，杨名也已经习惯了，更是慢慢喜欢上了这里。

    “我决不能离开修武学院。”在离开村子的时候，杨名就默默发誓，他一定要从修武学院毕业，闯出一番功名业绩。

    自七年前，姜王推出新政，凡在修武学院修炼并顺利毕业者，无论贵贱，都将授予国士资格，要知道，以前可是只有贵族子弟才能被封为国士，一旦授予国士，便可以进军队，将来战场上建功立业，拜官爵，封贵族，从此光宗耀祖。对于穷苦人家来说，这项新政就是他们改变命运的阶梯，或可就此攀登人生巅峰，也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富贵的起点还是一场空梦，命运之路就在此处。

    摊开那与柳千煜击掌的左手，白日的赌约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一刀刀扎进杨名的心窝。凝视着手指缝外的夜色，杨名紧咬下唇，嘶哑而道：“你们看着吧，我一定能改变自己的人生。”

    “你想变强吗？”一道宛若神明般的声音陡然而响，悠长缥缈，似是在远处曼声而吟，却又像是在耳边轻声碎语。

    脸色瞬变，杨名猛地站起了身子，扫视一圈，却并无发现半个人影。

    “你想变强吗？”声音再次响起。

    “是谁在装神弄鬼，告诉你，我杨名可不是吓大的。”确认不是幻觉后，杨名强压住内心隐隐而起的恐惧，双眼紧锁成线，大声喊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想变强吗？”声音充满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力，迫使你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

    “我当然想要变强。”毫不犹豫，杨名脱口而出。

    “好，家族契约开始。” 随着声音落地，杨名身体深处某种东西如孵化的蛋壳突然破裂，瞬间几丝炙热的力道仿佛锋利的针一样，闪电般的从心脏深处钻了出来，如此疯狂的乱窜，让杨名身体不禁抽搐了起来。下一秒，从杨名身体窜出无数光点，就像是喷涌的泉眼，光芒越聚越多，逐渐成形，然后，一道透明如幽灵般的男子身影便出现在了杨名面前。

    星星点点的月光从被树影摇碎了，落到男子脸上，他皎洁的面容在明亮的光线中看起来如同冰雪雕刻般的精致，却有一道栩栩如生的黑龙纹饰刻在他的左脸颊上，那黑龙宛若活物一般，隐隐喘息。一身怪异的白色服饰，腰间佩挂着一把短剑，看上去十分的华贵。而他整个人此刻正以一种缓慢而神奇的方式，云雾一般的浮动在半空中，将他衬托得更加神秘，抬起一双神韵般的黑眸，仿佛两点星辰，凝视着杨名惊愕的小脸，又是那个声音响起：“看来你就是家族的继承人了，真是多亏了你渴望变强的愿望，我才又出现了。”

    眨了眨眼睛，冥冥中，杨名觉得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与熟悉，于是他强忍住内心的动荡，屏住呼吸，问道：“你到底是谁，什么家族的继承人？”

    “处变不惊，看来这一代继承人的资质不错啊。”温柔的脸庞浮现出欣慰的表情，柔声而道“吾乃祖泽，是千年前侍奉你们家族的家仆。”

    “家仆.？”听到此言，杨名一怔，片刻之后，脸色骤然激动，“什么家族？你搞错了吧？我只是一个孤儿。”

    孤儿，多么痛的字眼，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杨名曾想象过自己到底是谁？而自己的父母又是谁？他们还活着吗？又为什么抛弃自己？又在多少次睡梦中，隐隐看到两道模糊却又温馨的影子，每当想要看清时，梦却突然醒了，徒留两道孤寂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而落。

    “哈哈，人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人都是有父母，有家族的，你也一样。”祖泽微微一笑，显然他并不惊讶杨名会有这番表情。

    “我的家族？你知道我的身世嘛？”眼神充满了渴望，杨名止不住内心的波动，探问道。

    “我当然知道了，曾经你的家族可是光耀大陆赫赫有名的大氏族，只可惜后来在那场战争中战败了，也就是历史上说的“大统之战”，随后家族也没落了。为了让后人能够重振家族辉煌，战败后，我就被封印在了你们一族血脉中，使得我能够伴随你们家族血缘延续至今。只可惜，漫长的岁月里，能够让我从封印中苏醒的家族后人却寥寥无几，算上这一次，近千年来，我只苏醒了两次。而上一次，让我醒来的人就是你的父亲。”英气俊秀的青年模样与这般沉重老气的话语显得十分不协调，仿佛一个刚二十岁出头的书生在一本正经的说着老生之言，实在是别扭。

    “我的父亲？”听到这个陌生而又期盼已久的字眼，杨名身体不禁微微颤动，声音哆嗦的问道，“我的父亲到底是谁，他在哪？”

    祖泽语气微沉，随后慢慢而道：“你的父亲以及家族的一切，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按照家族契约规定，家族后人必须要完成家族使命之后，我才能将一切有关家族的真相告诉你，包括你的父亲。”

    “就算不能知道我父亲是谁，也好歹让我知道自己姓什么吧？”

    从小就是孤儿的他，幸得被杨家村收养，后来就随了村子的姓，村子里的娃儿没什么名字，原以为自己会在村子里籍籍无名的过完一辈子，谁曾想，半年前的一天，自己跟随老村长进城，当时修武学院正在城里招生，望着贴在城墙上的招生布告，冥冥中，他听着有一道声音诱惑着自己，“去吧，你的人生不该一直籍籍无名。”老村长看出了他的想法，没有阻止，当初收养他的时候，老村长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孩子不会永远留在村子，随着孩子的成长，这个想法愈加强烈，他从小就不是一个老实的孩子，他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总是追在老村长后面问村子外面是什么什么样，当知道老村长读过几年私塾，懂得识文断字的时候，他又吵着让老村长教他识字，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们在下河捕鱼，或是在村头爬树捉虫的时候，他却安静的坐在树荫下，读着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小书，即使是薄薄的几页残书，他也仿佛如获至宝，他这般安详的坐着，时而也会往向村外的天空，与这个偏远的村子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向老村长问起了大陆的本源【太耀】，问起了国士，老村长永远忘不了，当时在孩子脸上洋溢的希望与期盼。

    老村长长叹一声，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道“你本就不属于村子，或许这是你的机会”，说罢，就带着少年去了招生处，还把原本用来买粮食种子的钱交了报名费，但报名总要有个名字，老村长略一思索，对少年满怀希冀的说道，常人都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有志者，不应寂寂无名，当成就伟业、留名后世来谓此一生，你的名字就叫做杨名吧。少年重重的点下头，不敢辜负老村长的寄托，在后面的入院测试中，杨名，一鸣惊人，武耀觉醒为剑心象，七力辰耀，可谓是难遇的天才，顺利的进入了修武学院，杨名时刻不敢忘记老村长为自己取的名字，然而名字再好，究竟不是在自己的姓啊。

    “家族契约，后人必须要完成家族使命之后，我才能将一切有关家族的真相告诉你，这也是家族给你的考验。”祖泽口气冷漠，仿佛机械一般。

    “到底什么家族使命？”

    望着杨名急切的目光，祖泽胸膛微微挺起，声音中也透着一股威严：“重振家族荣耀。”

    “这要怎么做，我现在只是修武学院的一个普通学员啊。而且我连家族都不了解。”闻言，杨名撇了撇嘴，双眼偷偷的望了望漂浮于半空的祖泽。

    祖泽顿了顿身体，语气却是十分的淡然，“我说过了，关于家族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你的家族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什么将军门第，还是什么姜国王族，这类小家货色，在你的家族面前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杨名嘴角一阵抽搐，听着如此猖狂的口气，心中却是嘀咕：“牛皮吹破天了吧，姜王族可是堂堂的王朝诸侯之一，在他眼中还不如一只蚂蚁，这家伙是有多狂妄啊。”

    然而念头一转，想想今天白日里自己还被嘲笑是贫苦出身的乡巴佬，如今却又被告知自己家世显赫，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让杨名不禁感叹了起来，“显贵与贫贱，都只是一时的，千年前家世显赫，现在却是平民；现在是平民，以后或许却能飞黄腾达，大起大落，这才是人生常态嘛。”

    说到底，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战争，赢了，你就是贵，输了那就是贫，但是战争却不只有一场，一朝输赢，决定不了永远。

    祖泽望着杨名平静的面容，欣慰的点了点头，“看来十二年的穷苦生活倒也磨练了你的坚毅与成熟，穷则志坚，正所谓苦尽甘来，不知苦怎知甘甜，之前你的人生是苦的，因此，你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改变命运，我也正是感受到了你这股渴望变强的拼劲，才会从封印中醒来。”

    “可是重振家族荣耀到底该怎么做？”杨名眉头微皱，叹息的说道。

    “在这区区的姜小国自然做不了什么，你必须去往大陆中央，【太耀】之下。”

    “大陆中央？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王朝的国都，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杨名一脸不可思议的说道，但是内心深处，他又何尝不想去往大陆中央，【太耀】之下呢？

    姜国地处大陆东方边缘，在诸侯国中实力最弱，因此，修武学院的修炼等级也不高，如果想要修炼到更高的级别，甚至是神道，只有前往大陆中央，王朝国都“沐光”，那里可是无数人向往的圣地。

    无数年前，【太耀】神光降临大陆中央，由此，人类获得光芒，蜕变非凡，历经千载，修炼越发繁杂，但万变不离其宗，追其本源，都包罗在【太耀】神光内。能够进到大陆中央，圣都“沐光”，沐浴【太耀】神光而修炼，是每一个人的梦想，自是引来无数强者的追求。但【太耀】神光只照耀天资卓越的优秀之人，而对人才进行评判的标准，就是大陆唯一的，大周王朝每四年一度的考试，其名为“天择”。

    “天择”自王朝初建，便形成了这一项恩泽制度，选入者，才有资格沐浴【太耀】神光，但选拔条件却极其严苛，诸侯各国为了争夺选拔名额，竞争十分激烈，尤其是近十年来，入选的名额基本都落在了大国手中，小国则只不过是他们竞争中的炮灰而已，而至今为止，姜国，也只有那被称为百年难遇的天才姜少白，曾经参加过一次天择，却也是铩羽而归，外面大国的强者，是多么的变态，令人不禁胆寒。

    面对杨名的担忧与疑虑，祖泽却是十分的轻松，“你是家族的后人，体内流淌着家族高贵的血统，再加上我的辅助，又怎会去不了【太耀】？”

    斜瞥了一眼祖泽，让杨名实在是有些怀疑。抿了一下嘴角，杨名轻声问道，“您真的在我们一族血脉里封印了近千年吗？人怎么能活这么久啊？”

    “我乃是一名灵慧巫师，让自己的意志活个千年又有何难啊？”祖泽随口亮出自己的身份，却是让杨名神经骤然紧绷，身体猛地一震，深吸了一口凉气。杨名虽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娃儿，却也知道，巫师这个身份对于光耀大陆意味着什么，是操纵万物的巫术与凌驾众生的智慧。

    不同于杨名这样的国士，让自身武耀外露，凝聚形态化为心象；所谓巫师，是将体内武耀内化于灵魂，凭着武耀与灵魂相融，从而获得强大的精神力量，施展巫术，将自己的意念施加到外界的人或事物，能够影响或者控制外物。

    大陆有句俗语，“世间大事，在祀与戎”，祭祀与战争，无不都与巫师和国士息息相关，而前者往往能决定着后者的成败，千百年来，巫师一直扮演着“辅佐者”的角色，无论大家氏族、豪强列国，凡居高位者，身后无不都会有巫师的影子，又因为他们能力不同，地位也有所差异。其中，最常见的便是药巫师，顾名思义，他们能炼制出种种神奇丹药。而相对的，灵慧巫师便是巫师之中，最为稀少也最为高贵的，他们智慧至高无上，可以呼风唤雨，移山动土，是辅佐成就大业的不二人选。大陆有这样一句话，形容灵慧巫师再恰当不过了，“他们所说的，都将会发生；他们所想的，都将会成为现实。”

    多少年来，数百万人之中，才会有可能出现一名灵慧巫师，而每诞生一名灵慧巫师，都将会被各国家族争相追捧。而如今，在杨名面前却又出现了一名灵慧巫师，祖泽，然而他还是侍奉自己家族的仆人，虽然杨名不知道自己家族过去是多么显赫，单是能够得到一名灵慧巫师的辅佐，就能想象自己的家族是多么的高贵。

    现在杨名已经可以理解祖泽所说的一切，在光耀大陆永远不要质疑灵慧巫师的话，这是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常识。

    难掩心中的期盼与狂喜，杨名迫不及待的问道：“既然你是灵慧巫师，那你一定能用巫术让我变强了。”

    闻言，祖泽轻轻一笑，方才有些为难的说道：“曾经的我，确实可以用巫术让你在一夜之间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但我被封印的太久了，巫术也会随着沉睡而急剧衰减，如今已经消耗殆尽了。”

    脸庞陡然失望，表情的起落在杨名脸上表现的十分明显，杨名不甘心，随即又问道：“那你要如何帮我变强啊？”

    迎着杨名质问的目光，祖泽却是淡然微笑，“你放心，我这里可是有你家族留给你的巨大遗产呢，这份遗产足以助你成就大业。”

    “遗产？钱吗？”

    “不是钱，却比钱更加珍贵，其一便是象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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