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履端之庆

    婚后的生活如胶似漆，左战对张嫣又敬又爱，视若瑰宝，准备做个宠妻狂魔。众人本以为大婚后的小皇帝会收敛一段时间，没想到暴风雨很快就来了。

    勤政殿内，方从哲等内阁成员刚汇报完今年的京察和岁入情况，正打算提议隆重的庆祝一下春节，不料左战铁青着脸问道：

    “今时不同往日，前线的将士和各地的灾民都需要海量的银子，怎么藩王们的俸禄还是居高不下？让他们分出些田地安置流民，他们明里暗里作祟。让他们捐点银两填补亏空，他们跟朕一个劲的哭穷，难道这大明的天下他们就没有责任吗？”

    先前左战为了安置流民，曾带头割让皇庄的土地，但众藩王却无动于衷。后来募捐的情况也不理想，朝廷的五十万两赤字多是左战从内藏库补齐的，所以他早就想动一动这群蛀虫。

    韩熀见小皇帝脸色非常难看，心想他是嫌皇族的俸禄太高了，但这毕竟是皇家内部的事，只能试探的说道：

    “圣上息怒，王爷们的份利都是按祖制发放的，如今这项支出虽多，但皇族兴盛才是大明之福，臣等尽量缩减其他支出来平衡财政。”

    这都要怪朱元璋早年的一些经历，当了皇帝以后怕子孙吃苦，便订下高额的俸禄制度，只要是在宗人府玉牒内的皇室，十岁以上都能领取一定的钱粮。各地的王爷为了多拿俸禄，拼了命的生养后代，时至今日已经不下十万人。光是这笔开支，朝廷一年就要花费二百多万两白银，近六百万石粮食，其他封赏不计其数。

    左战虽然觉得太过于荒唐，却明白不是内阁的错，沉闷的说道：

    “祖制不可违，但今年从辽东战场归来的将士们需要犒赏，甘肃和山东的灾民需要赈济，杨爱卿说至少还需要拿出七十万两白银，否则明年的春耕就会荒废。可是今年的岁入约计五百一十万两白银，光是辽东的军饷就用了三百多万，这还不包括朕的新军和勇卫营。难道以后都要朕来出钱替朝廷填补亏空，朕就是把紫禁城卖了，又能坚持几年？”

    众人听小皇帝的意思是要缩减皇族的俸禄，但此事涉及各地藩王及其世子、郡主等人，少说也有近十万人，一时谁也不敢接话。

    左战也知道这是在难为这些臣子，说白了都是朱元璋的失误，只能自己背这个锅，故而说道：

    “今年的岁俸先用内藏库的珍玩字画来抵，对应的银子优先用到辽东和灾区，朕的这些皇亲们若是有意见，让他们到这里来说清楚。

    至于春节的布置，朕觉得可以依照内阁的意见好好庆祝一番，只是不宜太过招摇奢靡，凡事尽量从简。”

    说起春节，源于鬼神之说，兴起于虞舜时期。那时有个怪兽叫年，腊月里经常出来吃到处乱跑的小朋友，百姓苦不堪言。后来人们发现年兽怕响声，于是就点燃竹子发出啪啪啪的声音来吓唬年兽，再后来就发明了烟花爆竹，集中到春节那日燃放。

    到了明朝，春节的讲究就更多了，尤其是皇宫里的规矩更为复杂，一天下来都是礼仪，能把人活活累成狗。左战听完礼部尚书叶向高的安排，心里直打退堂鼓，心想过年本就是图个合家团圆，欢天喜地热热闹闹就行了，做那么多场面上的事瞎耽误工夫不说，还劳民伤财。

    叶向高见左战有意推辞，心想自己就这么点权力了，再不让施展以后怎么在朝堂上摇旗，据理力争的说道：

    “启禀陛下，我朝正旦朝会仪式订于太祖皇帝，与登极略相仿，初一当天陛下必须在皇极殿接受百官朝贺。”

    左战心想皇家朝仪排场大、程序多，很多人都是彻夜不眠，自然非常辛苦。又听叶向高搬出朱元璋来压他，不免有些动摇的说道：

    “叶爱卿先简略讲下当天的规程。”

    叶向高自然欣喜，不厌其烦的开始他的表演。

    除夕当天就要在皇极殿设皇帝御座，放置宝案、香案，教坊司准备中和韶乐。初一拂晓时分，锦衣卫把卤簿、仪仗、明扇等摆好，安排四个甩鞭子的力士，教坊司的皇家乐队面北而坐。殿内布置侍卫上直军，大汉将军从正殿一直排列到午门之外，皇帝的龙旗分两列一直到皇极门外。

    天一亮，仪式正式开始，先敲三通鼓，百官穿正式朝服从左、右掖门入皇极殿，执事官向皇帝行五叩之礼，请皇帝驾临正殿。

    皇帝穿戴衮服龙冕起驾，教坊司就开始演奏“中和乐”，尚宝司的太监捧着二十四枚御玺走在前面。到达皇极殿以后，先将明扇打开，把御玺放在宝案上，然后停止演奏，由四名执鞭的力士鸣鞭报时。

    大太监高喊：“排班”，站立在丹墀两侧的百官马上整齐排列好队形。

    赞礼官喊：“鞠躬”，教坊司开始演奏韶乐，百官则向皇帝行四扣礼。

    典仪官喊：“进表”，相当于现在国家元首发表的新年贺词，韶乐停。

    内赞官喊：“宣表目”，百官跪拜聆听，皇帝讲完后正殿内外的臣工要集体跪拜，山呼万岁。

    之后，外赞官喊：“众官皆跪”，百官代表跪在丹墀之中向皇帝致辞：

    “具官臣某，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祜，奉天永昌。”

    说完以后，众官起身，演奏韶乐，百官再向皇帝行四叩礼。

    行礼结束后音乐停止，传制官喊：“皇帝有旨！”

    赞礼官喊：“跪”，百官再次跪倒。

    传制官喊：“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

    赞礼官喊：“山呼！”百官跪地把双手举到头顶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全体人员也齐声呼应，可谓地动山摇。

    ……

    之后再经过一系列繁冗的仪式，皇帝才能起身返回华盖殿，百官依此离开。

    叶向高足足讲了半个时辰，左战如坠云雾，心说大哥请你杀了我好吗？这哪是过年，这是活受罪，急忙推脱道：

    “如今朕的内藏库已经空了，这些银子没地方出啊！”

    一提到银子君臣二人心知肚明，上次叶向高为了祭告太庙，在魏进忠的暗中帮助下查抄了几家浙党的官员，加上左战调拨的十万两白银，礼部的小金库里还剩下三十多万两。

    他见小皇帝暗示此事，捧着一份礼单笑眯眯的说道：

    “启奏圣上，祭告太庙一共凑了白银九十万两，扣除一切用度还剩二十六万两，可以全部拿出来布置正旦朝会。此外，除了王爷们和勋亲贵胄的贺礼，两京一十三省及藩属国也进献了大量的奇珍异宝。”

    自古钱能通神，左战就怕有人拿钱砸他，假装不情愿的捧起礼单。除了镶金兽首玛瑙杯、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等稀世珍宝外，还有一些字画、特产以及异域的风情。

    兰州的朱识鋐想借此机会世袭肃王，投其所好的送来了一把承影宝剑。据说此剑有影无形，蕴含天地的灵气，与暮色合拢一片静穆，优雅如谦谦君子，乃春秋时卫国人孔周所藏。

    左战心想宝剑自己留下，那些国宝要为中华民族保存好了，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到江浙一带兑换成真金白银，少说也得百了八十万两。此时周嘉谟和左光斗作为钦差正在山东和甘肃监督赈灾事宜，不但要组织灾民开垦荒地，还要修建水利设施，挖掘运河疏通漕运，这些钱足够他们折腾几年了。

    关键明年要推行一条鞭法，内阁初步计划重新丈量土地，将耕地划分为三等后按户分配。另外还要提供农具、种子等，这不仅又是一笔深不见底的开支，而且还会引起各地王公贵族的不满，正好借着这次朝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缓解皇族内部的矛盾。

    等处理完朝会的细节问题，天色已晚，左战在王安的陪同下准备回宫休息，一路上见到处都已张灯结彩，宫人忙成一团，充满浓浓的年味。累了一天的左战顺时情绪舒缓了许多，王安见他心情不错，趁机抵上一封信笺，低声道：

    “万岁爷，这是羽林校尉俞定边大人交予奴才的，说是一位故人。”

    左战不用猜便知道是扣月，拆开后只有几行小字，写的是“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字迹稍微有些模糊，左战仔细一看是粘上泪水的缘故，瞬间侠骨柔情，无尽的亏欠堵在胸口。

    原来熊廷弼回京后曾向孙女询问两人的事，扣月少女怀春却也是难以为情，暗嗔左战不守信用，时常对着那枚玉龙坠落泪。这是两人的定情之物，扣月不免睹物思人，气恼他说好了要迎娶自己入宫，却先和那位神仙托梦的女子大婚，如今春宵一刻，怕是新人胜旧人。

    此时张嫣早已备好了酒菜，倚着门框眺望远处，希望早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看到左战的銮驾后忙不迭的走出殿外迎接。左战见状立即收起对扣月的愧疚情绪，转而深情的望着她。两人隔空对目，恩爱无比，自然羡煞旁人。

    晚膳时左战心里放不下扣月，比平日多喝了几杯，酒劲上来后信口说道：

    “朕虽然不是什么明君，但能娶到最美的贤后，也算是没白来这个世上走一遭，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张嫣听了心中温暖，依偎在左战的怀中柔声说道：

    “妾身德薄，貌若无盐，怎敢担得起神仙托梦的美誉，只盼能尽心侍奉圣上，此志不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郎情妾意绕梁三扎。左战最终没开的了口，那封书信却故意露了出来。其实张嫣早就听说此事，也知道两人情投意合，只是左战为了国体先要迎娶皇后。

    作为枕边人她又如何不知左战的心事，见他鼾声如雷，张嫣起身将左战写给她的那首诗取出来比对，暗自欣喜自己是如此的幸运。为了让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命人将左战写给她的情诗连夜送到熊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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