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死亡之路

    潘江隐隐听到“潘队，潘队”的叫声。……

    惊醒过来，潘江看到赵锋站在自己面前。

    潘江发现，经过一夜休整后的士兵反而显得萎靡不振睡眼惺忪疲倦不堪了，汗湿的污秽的军装在焐干之后留下了白花花的盐霜，有人腿脚肿了，走路一瘸一拐昏昏沉沉，好像昨天几个小时的砍伐把他们的精力榨干了似的！

    潘江要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他和赵锋又仔细地研究了一会地图，确定他们偏离林间小溪并不是很远。

    天空出奇地晴朗，初升的太阳慢慢炽烈起来，乱石堆的四周和丛林有一段距离，不高的草丛中繁星似的野花向着初升的太阳炫耀着各自的色彩，芳香的气味在酷热中溶解挥发，丛林漠然死寂。

    别动队战士们在出发前，脱帽向兰特的坟墓告别。他们已经能平静地对待，不再有那种失去战友的悲哀的原始冲动了。

    溪水方向林海的绿涛被炎阳的金光融蚀。

    按照潘江和赵锋标定的方向，别动队又钻入丛林，挥汗如雨，重复着昨天的砍伐。为了接受兰特被毒虫咬死的教训，别动队员们不管多么闷热，都要绑紧袖口和裤脚。用布巾包头，直到脖颈，脸上擦了防蚊油，闷热难当，这种罪不是人受的。他们互相打量着，弄不清他们自己是人还是兽。……上天并没有怜悯他们，也许上天在考验他们的意志。

    别动队奋力砍伐了两个小时，潘江宣布休息用餐，唯独饮用水已存不多。大家都焦渴难耐，林中虽有水，但都不能饮用，即使用净水剂也无法消除其恶臭，几滴入口就会引起呕吐。如果再有半天找不到水源，他们将陷入绝境。

    就在这时，卫生员向潘江凑过来，低声说：

    “头！我听到前面有流水的声音！”

    “是吗？”潘江谛听了一下，一种富有流动感的哗哗声隐隐传来，断定不是风吹树叶声，潘江不由欣喜地叫道，“弟兄们，你们听，前面有一条小河！那就是林间小溪！……”

    响声越来越清晰了。

    “顶远离我们三十多米，”赵锋也听到了，他大吼一声，“快砍伐吧！我们不光有水喝还有澡洗啦！”

    希望的力量是无穷的，只用了15分钟，他们就到了一条小溪边，重重绿树遮掩着小溪。别动队的弟兄们都欢呼起来，小溪的叮咚是一曲最美妙的沁人肺腑的歌。这小溪的响声是由一处两米高的落差造成的，在青翠的杂树丛中一股溪流白练似地飞溅而下，在陡崖下溅起层层水花。

    如果处在正常情况下，它根本算不上瀑布，甚至谈不上景观，可是对从古木老林里钻出来的窒闷干渴得要死的士兵来说，这简直可以说是天堂，弟兄们被这近似虚幻的景象所鼓舞，变得忘乎所以了。

    “我们的世外桃源到了！”有的士兵大叫一声，带着全副装备就扑进溪水，用手掬饮甘泉，把头钻在水中。……

    潘江和赵锋不约而同地持枪在手，监视着溪流的上下两端，免得受到西原蛮游击队的袭击。……最后终于确认周围没有西原蛮游击队存在，赵锋命令各小队派出一名哨兵，其他都可以脱衣洗澡，在大家洗澡过后灌满自己的水壶。

    潘江也伏下去掬饮溪水，没想到岭南桂地的泉水竟然这样清澈凉shuang。他们都在欢乐地抚摩着被汗垢浸蚀的肌体，快活得直打哆嗦。

    潘江命令大家抓紧洗净被汗水浸透的军装和内衣，放在岸边的灌木丛上晾干。……这时本是中午酷热难当之时，掩在密林中的溪流却使他们享受到幽静、芬芳和清凉，鸟雀在林间啁啾鸣啭，这使潘江充分感受到焦虑之后的安适和疲惫之后的酣畅，这是上天对受难者的赏赐。

    只要有这条小溪，他们就不会再吃斩荆劈棘之苦，而且沿着小溪也不会迷失方向，他们将逆流而上，直达麒麟山下。夜晚，他们可以找块砂石滩宿营。

    这条小溪救了他们，两边的丛林像是一条弯曲的绿色隧道，沿着小溪，他们看到了麒麟山。

    潘江命令留恋着溪水说着粗话的弟兄们上岸，穿上半干的军衣，整装出发，因为有溪水相傍无异于一次惬意的旅游。如果溪岸不能通过，他们就踏着卵石趟着溪水前行。潺潺的流水欢快的波浪使他们忘记了战争，也忘记了炎阳的酷热，阳光仿佛也感到焦渴，透过夹溪的绿荫在波浪里闪耀嬉戏。

    墨绿色的树叶在他们头上飒飒响着，在落叶乔木的枝干上啄木鸟在轻捷地跳动着，用它的尖利的喙嘴敲着枝干，发出“梆梆”的响声。松鼠像一阵轻风吹过树丛在树枝间窜来窜去，甩动着大尾巴，瞪着豆粒般的惊奇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这群林间新居民。这一切响动，组成一部幽雅和谐的森林之曲。

    别动队警惕地前进，走了大约有二百来米，只见一棵按树下面的草丛中有一只西原蛮常挎在身上的麻布包，淡黄的颜色，已很破旧，里面却鼓鼓囊囊盛满了东西。排头兵曹丞问潘江是不是过去看看。

    潘江点了点头。

    赵锋叮嘱道：“曹丞！小心点！不要轻易动它，很可能是西原蛮有意放在那里的，周围可能有机关陷阱！……”

    曹丞，这个年轻精明的士兵，提着天使步枪蹑手蹑脚地走向那个挎包，显得有些滑稽。而后像视察一个怪物似地绕着那挎包转，不搞清底细绝不动它。就在这时，本来小心翼翼的曹丞忽地像高台跳水似地向上跃起，然后在空中翻转了一下，头下脚上被一个套索倒吊起来，紧接着“噗噗”几声异响，曹丞身上已经中了几根竹枪、竹钉，一声惨叫，浑身是血……

    仅从这个机关陷阱就看出西原蛮的狡猾。他的机关陷阱弦并不挂在挎包上，而是把机关陷阱隐在挎包旁边的草丛中，当你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挎包上时，却踏了上去。

    潘江、赵锋和别动队战士们脸色铁青，目龇欲裂：“狗.日.的西原蛮太歹毒了！——”

    ……

    冷静下来的潘江强忍怒火，让卫生员去关照被西原蛮的机关陷阱害死的曹丞，便指挥大家继续沿着溪水向麒麟山方向走。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潘江看到一个士兵把天使步枪向上一举就跌落下去。在地面上消失了，随即发出非人的凄厉的哀嚎。

    潘江急忙让两个士兵去把落阱者拖上来。

    其状惨不忍睹，尖利的竹签像直矗的刺刀从士兵的下腹穿进从后背透出，当把他从竹签上拔出时，他的全部肚肠拖了出来，陷阱上溅满鲜血，他被平放在地下，身下立即变成血洼，他的眼窝深抠下去，嘴里流着鲜血，他望着潘江，布满血沫的嘴唇嚅动了一下：

    “队长！……杀死这些西原蛮狗杂种。……”

    这个年轻的士兵头一歪就死了！他的痉挛的手抓住两把血泥，潘江的心悚然沉落下去。还没有到麒麟山下，就死去两个弟兄，而且死得这样惨，他妈的，这不是欺人太甚了吗？

    潘江双目赤红，抬头望着远处那沉默无声的麒麟山，空茫的xiong间升腾起怨毒恨火，潘江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死去的弟兄复仇！

    丛林落日，艳丽极了，炽烈的红光映红了西部天空；像漫天大火。云霞飘浮，像冒着热气的鲜血之河漫过麒麟山向北方流淌。接踵而至的灰暗的暮色，蓝烟似的夜雾从四面涌来，朦胧的阴影笼罩了表面幽静的原始丛林。

    潘江带领着别动队沿着溪水小心翼翼地前行，又走了一天后，来到了麒麟山下附近。路上遇到过几支西原蛮游击队，不过人数很少，都被潘江他们全部轻松干掉了，他们安排了派头兵用长树枝等工具试探路上的机关陷阱，从而避免了再次被西原蛮设置的各种机关陷阱坑害。

    来到麒麟山下附近后，潘江发现地形突变，陡然升高，小道两旁林密草深，藤葛纵横在无林之处，山茅高达两米，有些地段，是低矮的荆棘丛。……出乎潘江想象的是怪石突起，挡住下泻的溪流，使溪水分岔横流。

    别动队涉水过溪，而后进入险峻的峡谷。可是，它又不是峡谷，而是奇形怪状的两大岩崖的夹缝。潘江不禁疑虑陡起，这巨石嶙峋的山间，怎么能进行有效的战斗？潘江暗自想：当地西原蛮游击队不管隐藏在树丛里、蒿草中、岩石后，我们都不会发现，他向你射箭之后，即使20米的距离，你也无法追赶，甚至无从还击，他一露头射一箭再缩回去，你只能向石头开枪。这很像是巷战，他在屋内，你在街道上或是庭院里。他从窗口里向你射击，你就无处躲藏。

    再向前走，景色就更为奇特或者说更为险要，陡立的峭壁上出现了许多溶洞，小者容两三人，大者容几十人，有些溶洞不但容量大而且出口多，许多洞口都是杂草丛生或是葛藤缠绕，处处都是天然的库房。

    别动队冒险进入一条小路，那是一座小山裂开的缝隙，向上张望，一线青天，脚下的石缝里有清流跳跃奔腾。阳光从裂逢中投射其上，金光闪闪，看了让人目眩心悸。……

    再向前行，有一条小溪欢快地从山隙中涌出，发出叮咚的声响，青蛇似地蜿蜒着不知流向何方。

    别动队战士们都蹲下去，掬饮洗漱，清凉如秋。潘江心中不由一凛，在这岩崖如簇的石林之间，不仅失去了道路，也失去了目标，潘江现在无法看到麒麟山在哪里，就像进入丛林一样进入了另一座迷宫。

    潘江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拿出地图，却无法确定他们在哪一条小路上。……像这样的山形地貌，在地图上是无法标示的。

    潘江决定不再前进，退出裂隙，回到遍布溶洞的岩崖之中，三个小队各自找一个溶洞宿营。

    溶洞中蚂蟥、蚊虫、苍蝇奇多。弟兄们把裸露的地方抹上除虫油，支起帐篷，便可安然的度过一夜。潘江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忽然迷失在这些岩崖丛中了？地图上这些小路应该怎样找到它？指南针是没有用的，它指的方向往往是无法通过的陡崖。

    潘江告诫每个士兵，必须节省粮弹，免得吃四脚蛇、蚂蚁卵充饥。

    酷热难当，窒闷得叫人难于呼吸，潘江醒来，夜光表指着凌晨3点15分。坐在帐子里发呆，知道暴风雨将至，却判断不出对他们的行动产生何等影响。

    突然一派眩目的亮光，射得双眼昏黑，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轰响，像爆了颗万吨炸弹，把天体炸裂开来，隆隆轰响在山间互相撞击，天摇地动，犹如载重车轰轰压过，惊心动魄。接着就是大雨倾盆，狂风怒啸，幸好他们身居溶洞，不然，帐篷将会被卷刮上天。

    整个世界像落进无底深渊里，滚滚不尽的乌云，像碾压过来的黑色山体，铁豆般的雨点打在岩崖上，啪啪爆响，一声声霹雳在黑色天幕上闪出几道裂痕般的电光，那照亮山野的一瞬，却长久的留在潘江的脑幕上，像一道金色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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