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祭祀

    七月十五，鬼节。

    夜色催更 ，清尘收露 ，乡村幽坊月暗，珞枝此时带着阿弟穆珞安依着当地习俗，跪在父母的坟前摆冥食、燃香烛、焚纸锭。

    阿弟珞安太小，五岁的孩子瘦弱矮小得看起来只有三岁大小，头发乱蓬蓬的像个喜鹊窝，他手里拽着阿姐的衣摆看着阿姐摆放祭品。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摆放在坟前的两个白面馒头，阿姐说只要自己安安静静跪完回家，就可以吃其中的一个。

    珞枝放好祭品抬眼望着简易木碑上刻的字，情绪低落，心潮起伏，自己从现代穿越到古代，不知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撕心裂肺的悲痛他们能不能熬过去？

    珞枝想着现代的亲人，想到自己穿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心中又难过又恐惧，鼻头一酸，泪水涟涟。

    “阿姐，你怎么了？”，阿弟珞安惶恐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可怜巴巴眼含泪水。

    珞枝拿衣袖擦干眼泪，唇边努力溢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她抚了抚阿弟的小脑袋。再回望木碑，心境平复了些许。

    自己再伤春悲秋也回不去，更何况还占用了人家女儿的身体，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好好替他们照顾这个老弱病残的家才应当应分。

    她默默地对着坟头磕了三个响头，不管如何，从今天开始，她就是这个家的女儿、孙女、阿姐。

    珞安有模有样的也学着阿姐磕了三个头，珞枝赞许的摸摸他的小脑袋，小人儿感觉到阿姐的心情转晴，清瘦得巴掌大的小脸蛋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姐弟两人把纸锭烧完，收好冥食在竹篮里提着，珞枝背起阿弟慢慢下山。

    晨曦中的穆家村万籁寂静，偶尔从村中传来几声犬吠声。珞枝背着阿弟才从山路小道上下来，就看见阿爷佝偻着背蹲在地上等着他们。

    阿爷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受，送两兄妹到了坟山下，就一直在山脚下等着他们。

    “阿爷”，珞枝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穆老爷子接过小孙子抱在胸前，就这一会儿，珞安就在姐姐背上睡着了，换了阿爷抱他除了口里嘟囔着要吃白面馒头，眼睛却睁不开。

    祖孙三人一路无话直奔家而去，珞枝进了院门就认真仔细打量这座早已破败不堪的房屋院落，毕竟这里以后就是她在这个时代的安生立命之所。

    她越看越心凉，之前她穿过来一直昏昏沉沉的半醒半梦，未出自己的房门，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今儿个可算是知道什么是家徒四壁，瓦不挡雨，墙不避风。唯一的亮点估计是房屋院落够大，院子里的大楠树长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给这破败不堪的院落增添了一抹亮色。

    穆家村家家户户的院墙都很低矮，珞枝踮起脚尖往远望，再看看左邻右舍，她深深叹口气，自己家在这个村里经济条件绝对算不上好，穷得叮当响。

    “珞枝，你进来一下”阿爷在堂屋里喊她进去。

    珞枝把竹篮里的东西取出来拿在手里，把竹篮挂在泥墙上的木挂子上进了屋。

    珞安被阿爷安放在竹床上睡得正香。

    “今天十五，是吉安镇每月赶大集的日子，你病着的这几天阿爷编了些竹制品，吃过早饭阿爷去集上，你在家看好家，看好你阿弟。”

    穆家村大部分人务农为生，也有一些会手艺的人农活不忙的时候做些竹制品、吃食、农家菜逢集的时候去卖补贴家用。

    珞枝本想跟着阿爷一起去看看赶集，顺便看看有什么赚钱的路子，可一想到自己刚刚穿过来怕露了马脚，再说她去了就留下阿弟一人在家是绝对不行的，她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

    “阿爷，你安心去赶集，我一定看好家，看好阿弟”，珞枝一脸认真。

    穆老爷子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孙女，自打病好之后，这孩子活泛多了，话也说得条理分明清楚了，以前的怯弱害羞少了。

    祖孙二人分工协作，珞枝做早饭，老爷子抓紧时间把赶集的东西规整好，吃完早饭趁太阳没出来赶紧出发去吉安镇。

    珞枝从小在农村爷爷奶奶家长大，读高中才去父母身边生活，家务活那是一把好手。她按照原主记忆找到放米缸的地方，揭开米缸，看见米缸快见底，拿竹筒盛起米细看，这米不同于现代的精细大米，而是一半大米一半带谷壳的参杂着，比精制大米碎得多。

    珞枝来不及细想，阿爷赶时间出门，自己可不能磨磨叽叽耽误时间。

    灶房里码着很多柴火，灶台是连着的二锅头，一个锅子煮饭，另一个锅子可以热水、炒菜什么的。

    珞枝麻利烧起火，往灶里放了几根粗柴，把洗好撇净谷壳的米倒进锅里加水煮上粥，眼睛巡视一遍厨房，看见角落里堆着一堆老南瓜，她拿出一个去皮去籽洗净切块，粥沸后加入锅里一起煮。

    南瓜粥小火慢炖在灶上，她转身去了屋后的菜地，后院非常大，全做了菜园子。穆老爷子务农是把好手，农历七月时节，菜地里一片翠绿，一畦一畦的韭菜、空心菜、豆角、茄子、黄瓜满眼都是，长势喜人，一阵清风吹过，带来点泥土和绿叶的清香。

    至少这里空气没有污染，吃的瓜果蔬菜绝对有机绿色。

    珞枝忍不住轻快的哼起了小曲，自己在现代梦想的田园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她掐了一大把鲜嫩的空心菜，又摘了几个大茄子，素炒了搭配着南瓜粥喝。

    一个锅子咕噜咕噜滚着南瓜粥，一个锅子炒着菜，灶房里一片忙碌景象，饭菜香飘飘悠悠从木窗而出。

    老爷子在院子里收拾竹子，听着小孙女快乐的哼着小曲儿，再看看竹床上睡着的小孙子，觉得日子也没那么难了。

    吃完早饭穆老爷子就挑着担子走了，说是傍晚时分到家。

    珞枝关好院门，看看阿弟睡得喷香，拿菜叶子喂过鸡鸭，收拾好脏衣服去河边洗净。

    穆老爷子家破院大门从里打开，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端着木盆走了出来，女孩身上穿着青色的小褂子，下面一条灰扑扑的裤子，头上松垮垮的挽着两个歪歪斜斜小发髻（小姐姐还不会扎古代人的发式）发髻上绑着的是麻绳。

    女孩穿着如此朴素寒酸，长得却很清秀，虽然瓜子脸上面色有些营养不良带出丝丝蜡黄，可也盖不住她的好颜色，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黑，里面充满了灵气似的晶莹透亮。

    一路往河边走，路上不少村里人惊奇地看着她，等她走过就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珞枝面色平静。

    阿弟告诉过她，本来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却没想她活了过来，这死而复生之事总是会勾起别人的兴趣和窥视，她挺直腰板，不疾不徐的来到河边洗衣服。

    珞枝蹲下来，水流平稳的河面倒影着一张清秀瘦弱的脸庞，一双眼睛又黑又大，似曾相识，噢，想起来了，阿弟珞安的眼睛也是这样。

    珞枝呆呆的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和前世自己的单眼皮大脸庞完全不一样，她伸手摸摸，真的是自己。老天爷总算是给自己穿越发了一点福利。

    “珞枝，你真的病好了。我家小妮子回家和我说，我还不信呢！”隔着河岸的罗嫂子边舞着棒槌捶打衣服发出“噗噗”声，边大嗓门和珞枝说话。

    “罗嫂子，我真的好了。”珞枝在脏衣服上打上皂豆，也拿着棒槌“哼哧哼哧”捶打起衣服，瘦弱的手臂抬得高高再落在衣服上，没几分钟就震得手臂发麻，她咬牙继续捶,内流满面，特么好怀念洗衣机啊…

    “珞枝，你把手抬那么高，捶不干净不说，就这夏衣裳薄布料，没几下就捶坏了”，旁边一位少女也蹲着洗衣服，脸盘儿白白净净的，一边说一边示范给珞枝看。

    珞枝调整一下高度，用巧劲，别说，手臂舒服安逸多了。

    “小姐姐，谢谢了！”对方疑惑不解的看着她。

    珞枝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自己用了现代语，她们听不懂。

    “多谢阿姐”。珞枝笑着露出小米牙说道。

    “这孩子病好后好相处一点了”

    “可不是，以前见人就躲小家子气，这样顺眼多了……”

    “估计是她早死的爹娘保佑才活下来的”

    “………”

    珞枝听着这些大婶儿们叽叽叽叽当着自己的面议论自己，混不当回事，这穆家村就一百多户人家聚集住在一起，谁家出点事都会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珞枝当心阿弟醒过来找不到自己，手脚麻利的洗干净衣物，和这些八卦大婶们告别后，端着木盆就回了家。

    一件件洗净的衣服抖开挂在竹竿上晾晒，阳光透过大楠树的树叶透晒下来，一院静好。

    “哟，这不是珞枝嘛？怎么，病这么快就好了？你阿爷不是说你不行了，要六婶子家的小子给你抵命嘛？看看你这活泛样儿，可见你阿爷满嘴谎言！”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在院墙外响起，打破了一院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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