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暑假的八月,洛洛都在思考怎么向老单提出结束这段畸形的婚姻,也在思考找什么样的机会和子木坦白她的身世。如果不是顾晓的出现,她不会下这样的决心,她可能只想着如何继续维持生活表面的明艳动人,忽略实质上的病入膏肓。可是顾晓就像一束强光,他把她千疮百孔的生活照得一清二楚,让她自己也不忍直视,在他给的温暖面前,那个可怕冰冷的家更像一个牢笼。
可能因为老单对子木始终的无微不至让她不舍,又或是因为他对她偶尔的横行无忌让她不敢,她自知和老单同床异梦的婚姻已不可能长久,也清楚顾晓焦虑不安的等待总有一天会让东窗事发。可是她变得和所有有婚外情的女人一样,自私得什么都想要,既舍不得老单给女儿的父爱,又舍不得顾晓给自己的温情。她犹豫着、纠结着、矛盾着,把自己置于一个两难的境地。
顾晓几次还想和洛洛见面,洛洛又何尝不想见他,可是她不敢。她知道,如果再见,那便是干柴烈火、电光火石,他们俩谁也无法控制自己不越轨。一旦迈出那一步,他们都将万劫不复。她能做到的,便是守住这最后的防线。无论如何,即使和顾晓已经感情炙热到难耐,也得等到她结束了这一段婚姻,再想他俩的未来。
“等开学吧!等开学了,就能常常见面了。”洛洛告诉顾晓,也说服自己。
可是老单又怎么办?万一暴露了顾晓,老单会不会发疯。不行,得赶紧和老单摊牌,不能让顾晓再这样置身于暗处受委屈了。洛洛开始计划。
可是每当她想开口,不是被老单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内疚到开不了口,就是被他施暴时的狰狞嘴脸吓得不敢开口。事情就这样搁置到了国庆后。顾晓和她只能每天通过没完没了的QQ聊天一解相思之苦,唯一能四目相会的时候也只能是午餐时间的偶遇或是教师大会时的擦肩了。
十月下旬的一日,周日的晚上,不是月黑风高,也并非狂风大作,但那是洛洛记忆中最可怕的一天。
九点多的时分,老单带着子木回家,那晚子木在老单朋友的机构里学奥数课,洛洛对此一窍不通,每次都由老单陪同旁听。听到女儿敲着门喊妈妈,洛洛就赶紧奔到门口给他们开了门,打开鞋柜递过拖鞋,却发现老单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眼睛带着怒气。她深深嗅了一下,没有闻到他身上有酒气,既然没有喝酒,又怎么像是要失控的表情。无论如何,洛洛还是决定今晚小心行事,她预感着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子木才换了拖鞋,老单就气乎乎地说先不进屋,下楼抽支烟。洛洛不敢多问,只管把女儿赶紧迎进房间。
“子木,今天爸爸怎么了?好像在和谁生气?是不是你上课表现不好?”洛洛边给子木睡前梳洗边问。
“不是我,今天我在上课的时候,两个叔叔找爸爸。”子木稚嫩的声音回答。
“叔叔?什么样的叔叔?”洛洛问。
“两个剃着光头的叔叔,看上去有点凶。”子木回答。
“那叔叔跟爸爸说什么了?”洛洛隐约感觉到这两个人来者不善。
“那我不知道,他们是去了教室外面说的话。”子木说着,洛洛感觉到不妙,第一反应是送子木回隔壁小区的父母家。路过楼下老单的身边时,女儿说了声“爸爸再见”,但是老单却神色凝重在打电话没有回答她。等洛洛回来的时候,老单已经在家门口等着她了。
这次回来,老单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洛洛本能地想躲开他,不想他一把抓住洛洛的手,把她拖到卧室,把她按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的茶几上,瞪着眼睛问了一句让洛洛魂飞魄撒的话:“我问你,顾晓是谁?”
“是......是我们同事。分校的,新来的,好像教信息科技的。你......你问他干嘛?”洛洛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回答。
“那你和他什么关系?”老单的眼神更狠了。
“我?我和他有什么关系?我们......我们只是同事......不太熟。”在那一瞬,洛洛有想过索性就和老单摊牌吧,索性就告诉他她和顾晓的难分难舍吧。可是她又退缩了,老单眼里的凶狠让她本能地害怕,她也不知道老单到底掌握了多少,她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啊!
“不太熟?”老单哼哼冷笑了两下,“不太熟人家在宁波背你一晚上?不太熟为了你都和老婆决裂了,说好复婚的都不肯复了,是怎么回事?”
老单的话让洛洛倒抽一口冷气,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可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他们不复婚,关我什么事?”洛洛还想垂死挣扎。
“看来你连他的婚姻状况都清楚,还说不熟?好!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我就告诉你,今天来了两个人到机构找我,说是受人所托来传话,告诉我管好自己的老婆,别让你出去祸害人,把人家小伙子搞得五迷三道的,本来已经说好的和前妻复婚的,现在坚决不同意了!说是有要等的人了!死心塌地要等!他要等谁?是不是你?等你干嘛?跟我离婚是不是?”老单几乎开始咆哮。
洛洛慌了,她知道一切都已暴露。是顾晓对陈林宣布的决裂,让她因爱生恨,心生嫉恨,为了挽回和他的婚姻,为了得到他,她已经不择手段。她自知顾晓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只能从洛洛这里下手了。可是洛洛不能承认,当她看到老单眼里的凶光时,她就更加确定她不能承认,如果一旦承认,顾晓就完了!老单凶神恶煞的样子,对她都能下手,何况对顾晓!她的脑中像走马灯似的想起那年冬天在火锅店里小辉和阿川他们的遭遇,又想到扯证那天老单对自己坦白有刑事犯罪记录的回忆,老单什么都干得出来,她想要保全顾晓,就必须咬牙什么都不能说。
老单站起来在她面前踱了几步,突然蹲下身来,用温柔得令人恐惧的声音说:“宝贝,你告诉我,是他缠着你的是吧?没事,谁欺负你,老公替你出头。”洛洛咬着下唇,摇摇头。
他站起来,抓了几下后脑勺,突然封起她的衣领,把她拎起来,洛洛几乎双脚离地,他对她吼叫道:“难道你们是你情我愿?你这个无耻的女人,仗着有几分姿色,一边让我养着女儿,一边和别人不三不四!”伴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洛洛觉得脑袋闷了一声,脸上又麻又辣,她发现自己被扔在了沙发上。这是第一次老单打她的脸,也是第一次在没喝酒的情况下动粗,她的泪珠疼得滚落下来,捂着脸,却依然摇摇头。
老单不甘心,握住洛洛得双肩,拼命摇晃着她,挑最难听的话骂道:“你这个贱货!你还想护着他?你快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干那事?”洛洛继续摇头。
“没干过人家就为你和前妻决裂了?没干过人家就来找我理论了?你这个妖精,当我傻吗?快说,你们在哪开的房?有过几次?”老单这样一个满脑子金钱和欲望的男人,他怎能理解她和顾晓之间柏拉图式的爱情呢?洛洛使劲摇着头,眼泪随着她摇头的节奏甩到老单的脸上。
老单得不到任何答案,甚至连一个字的回答都没有。他抢过洛洛的手机,不停翻看她的所有聊天记录。洛洛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当然会看到她和顾晓的聊天,那些她都舍不得删去的缠绵悱恻的互诉相思之情的记录。
老单看了好久,然后轻轻放下手机,“这个L开头名字的,是他吧?”他阴郁地问,洛洛明知已经无路可退了,却还是死不悔改地咬紧牙关摇摇头。老单又撩起茶几下层的那本《活着》,把它扔到洛洛面前,厉声喝道:“那这个呢?是他的吧?一本破书看得哭不停,我早就看出不正常了!”洛洛横下心来,执着地摇头。
老单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崩溃爆发了。他狠狠把洛洛推倒在沙发上,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嚷嚷着:“你竟敢对我不忠!死到临头了,还为了他死扛!你去死!我成全你们,让你们到地下去恩爱!”
那是洛洛第一次感觉自己离死亡那么近,比十三年前自杀时还近。她感到自己的喉头在老单的手指重压下变得紧迫,仿佛身边所有的空气一下子都消失了,自己喉咙里仅剩的氧气也被抽走了,她找不到一点缝隙可以呼吸。她想用脚踢他,却借不到位,她想掰开他的手指,力气却根本无法与他抗衡。生存的本能让她的手在空中胡乱抓着,突然她触摸到茶几上的塑料茶盘边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气,抽出茶盘,重重地砸在老单的头上。她听见茶盘上玻璃杯砸落到地上碎裂的声音,老单“啊”的一声松了手。
洛洛大口喘着气,咳嗽着,她看见老单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理智告诉她此地不可再留,或许就命丧黄泉。她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拿起手机,汲着拖鞋,狂奔出了家门。刚出门,拖鞋就跑掉了,她顾不上,只穿着袜子奔出了小区,奔上了马路,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上去。这一系列的动作,洛洛都没有片刻的停留,求生的欲望让她爆发出力量。她知道稍一犹豫,那个魔鬼就会追上来,她就再也见不到顾晓和女儿了。
“小姐你去哪儿?”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这个狼狈不堪连鞋子都没穿的女子。
“我......我想想。”她惊魂未定,完全没有方向。父母家不敢去,不能让他们知道;顾晓不能找,他知道了会和老单拼命;唯一想到的可以投靠的人只有茜茜。对,茜茜!洛洛打通了茜茜的电话,还好她没有睡,听到洛洛的情况赶紧到了小区门口等洛洛的车到。
“是我,”洛洛思来想去,还是拨通了顾晓的电话,“这阵子你注意安全。他知道了,陈林让人去找他了。我得暂时删了你的微信和QQ,不到迫不得已不联系。记住,任何人问起我们的关系,你别承认!或者你就说是我死皮赖脸缠着你的,总之你就是什么也别说!”
“什么意思?你怎么了?你在哪里?洛洛,你到底怎么了?”顾晓一串问号,洛洛都无从回答。
她哽咽着留了一句话给他:“无论我怎么做,你只要记得我爱你,很爱你,不比你的少。”她听见顾晓还在电话那头大声追问,她却挂断了电话,任凭泪水泛滥。
子木确诊后的第118天。
坚持了近四个月的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还是看到了效果。子木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病情也得到了很大的控制。
洛洛为了女儿的康复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她彻底改变自己,变了个人似的,与子木的相处完全换了个方式。为了女儿可以对她放心信任,把她作为倾诉对象,她尽可能地把女儿当成朋友,换位思考,去体会她的所有感受。这样一来,她便能设身处地为子木考虑,获得她更大的依赖。
母亲,是曾经和女儿共为一体的,也曾是孩子最信赖的人,可是她几乎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忽略子木的一切感受,变得咄咄逼人,回忆里自己的强势和霸道,让现在的她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子木找回对妈妈最原始的亲近。
好在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和心理咨询师都在告诉洛洛,女儿的病情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并在不断好转中。她倍感安慰,慢慢地放下了不甘心,慢慢接受现实。如果注定孩子摊上了这样的一场劫难,如果命运早在冥冥中安排好一切,如果已然无法抗衡,那么不如坦然接受吧!就把现在当作一个新的起点,一切重头再来,应该还来得及。至少女儿还平安陪伴着她,这就足够了。
这个暑假,她取消了女儿所有的补课班,制订了海南三亚的旅游计划。自从进入高中后,子木就再也没有时间跟着妈妈出去游玩了。她对于洛洛的提议感到非常高兴。“她愿意出去走走看看,这是很好的信号。”心理医生说。
出行的前几天,洛洛都在忙着整理行李。她习惯性地在自己的随身背包里放了一本书,用以打发飞机或者其他等候时间。子木看到母亲从一格书架里抽出了新买的余华的《文城》,不解地看着那格书架好奇地问:“妈妈,你怎么那么喜欢余华?全是他的书。”
洛洛顺着子木的手指方向看到自己的书架——《活着》,《兄弟》,《第七天》,《许三观卖血记》,《在细雨中呼喊》......还有自己手里的这本《文城》。
“因为,这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曾经推荐给我的作家,他的作品写实而又深刻,语言犀利,我们都很喜欢。我自从读了第一本后,就迷上他的书了。你也可以试着读读看。”
“我才不要看这种书呢!我还是带上我的IPAD吧!”子木蹦跳着跑开了。洛洛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孩子,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看书呢!她的手指拂过那一排书,在《活着》的书侧停留了一会。这本书已经不是顾晓当年送她的那本了,那本早就被老单毁了,就在她差点被他掐死的那晚,她仓皇出逃后,他像发疯的野兽般把那本书撕得粉碎。眼前的这本《活着》,是她去书店里重新买的。尽管不是顾晓的书,但不知为何,洛洛还是觉得那上面有他的味道,一如她车里那串星月菩提上的味道。
嗅觉其实比视觉更能激起人的回忆。八年了,顾晓的味道竟然还没有散尽,每当她使劲儿嗅那珠串,她还是能清晰地闻到他的味道。
那个九死一生的夜晚,等在小区门口的茜茜,接到了下了出租车,没有穿鞋,瑟瑟发抖,浑身是伤的洛洛。带她回家,边给她抹药,茜茜边落着眼泪。她反复念叨着,为什么当初自己要让老单认识了洛洛,把她今天害成这样。洛洛说不是因为你,可是茜茜还是自责哭泣。她建议带她去医院验伤告老单家暴,可是洛洛不肯,她知道这件事错不在老单,是自己出了问题。茜茜抹着眼泪说你有什么问题,你又没有和那个顾晓真有什么事。
“可是我的心去顾晓那儿了,我否认不了。而且现在,谁也不能证明我们是清白的。”听着洛洛的话,茜茜叹息着,还是坚持要帮洛洛把身上的伤都拍下来,即使不去验伤,也要备日后不时之需。现在想来,幸亏茜茜当时拍了照,否则洛洛恐怕就永远在那个渣滓洞里出不来了。
洛洛在茜茜家住了两天,顾晓疯狂地给她打电话,打听事情的始末。她避重就轻,只说了事发的原因和现在的结果,中间那段可怕的经历,她没有告诉他。
“洛洛,我求你了!离开他吧!我快担心死了!我不怕他的,让他来找我好了,我正好和他摊牌!要不你把他电话给我,我现在就找他!”顾晓说这些话的时候应该是捏着拳头的。
“不!不可以!”洛洛厉声打断他,“你斗不过他的!他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认识,他也什么都干得出,你不是他的对手!你听我说,我去找他谈,我争取和他和平分手,然后来找你。你乖,等着我的消息就好了。不许去找他,不许轻举妄动,你答应我!”洛洛生怕顾晓一时冲动,自不量力,自投罗网。
总算暂时安抚了顾晓,可是老单能不能接受她现在提出离婚的请求,她不能确认。她迟迟不敢给老单打电话,只好由茜茜出面和他沟通。她躺在床上,听见茜茜在客厅,时而谩骂,时而恳求,时而静听,她多么希望茜茜挂了电话后能告诉她,老单决定和她离婚。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她只想要回一个自由身,直奔顾晓的怀抱。
可是走回房间的茜茜告诉她:“老单说不管你有没有真的背叛他,他都不舍得和你分开,也不舍得让子木没有爸爸,只要你肯回家,他什么都可以原谅你。”
“那如果我坚持要和他分开呢?你问了吗?”洛洛问。
“问了,”茜茜说,“他说如果你离开了他,他就要那小子付出代价。”茜茜的语气极其平静,却让洛洛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老单是什么人,她也知道他既然放出这样的话来,顾晓就凶多吉少。除非......除非她继续做他的人质。
“那你帮我再问问,如果我答应他回去,也答应他从此和顾晓断了联系,他能不能保证不去找顾晓麻烦?”洛洛强忍着眼泪央求茜茜。
茜茜揉揉她的头发,又去给老单拨了电话。一会儿她折回来,告诉洛洛老单同意她的条件。“可是你真的确定你要回去吗?他差点掐死你,太可怕了!这一回去还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担心!”茜茜不无担忧地说。
“我乖乖听他的话,他应该不会伤我的。我一个人,可以给子木换一份父爱,还给顾晓换一份平安,也算值得了。”洛洛说着,深深叹了口气,擦去脸上的眼泪,换上来时的衣服,打算回去那个牢笼。
茜茜在小区门口目送着好友乘坐的车远去,她知道她即将回到那个可怕的洞穴,那里面有一只随时会失去理智的野兽。可是她却无法阻止她,她是为了两个深爱的人,宁愿自己身陷泥沼,求子木和顾晓的平静。
洛洛到家的时候,子木在自己的房间里弹钢琴,老单在厨房里忙活。在楼下,她就听到女儿房里传出的清脆的琴声,开了门,就闻到厨房传出来的煎炸烹饪的香味。子木听见妈妈进门的声音,从房里向她跑来,妈妈妈妈地喊着,老单也从厨房探出头,问了句:“回来啦?”仿佛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仿佛在这扇门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洛洛却宁愿,现在这里鸡飞狗跳,宁愿老单继续和她大闹,然后不欢而散,然后可以把离婚提上议程,然后她可以真实拥抱顾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傻傻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盲目等待着,她却在这里享受这虚伪的家庭温暖和天伦之乐。
晚饭后,子木去了房间写作业,洛洛识相地去厨房洗碗。
突然老单从身后抱住她,洛洛紧张得整个人都绷紧了,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不知道在下一秒等待自己的,是温柔相待还是暴力相对。
“洛洛,对不起,我那天晚上真是气昏头了,事情没搞清楚,就那样对你。我求你再原谅我一次。”老单在她背后轻轻说。
洛洛不敢动弹,满是泡沫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等待他的下文。
“我这两天找你们学校的人调查过了,你和那个人没事对吧?就是因为比赛,有过几次合作,你们在学校,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我估计是那小子自己不想复婚就拿你做了个借口,然后他前妻就当真了。是这样吧?”那一刻,洛洛好想反驳老单,她想大声告诉他不是这样,她想向他坦白她和顾晓两情相悦,她不是他的借口,他们真心相爱,求他成全。
可是当她转身看到老单时,又突然心软了,老单的样子瞬间让她无法把那些残忍的实话说出口——他的额角上有一块红肿,应是那晚她用茶盘砸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不再有凶光,竟然闪着泪光,带着祈求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洛洛,渴望她给一个肯定回答。爱的多的那个人总是卑微的,老单也是可怜人,为了让自己相信洛洛,竟然编织了这么牵强的谎言骗自己。
老单拿过手巾擦干洛洛的手,把她拉进了房间,指着茶几上的香奈儿盒子说:“这是我给你买的这次的赔罪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明天我陪你去恒隆换。”洛洛不动,他替她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个精致的香奈儿手袋,是时下最流行的Leboy款式。
洛洛还是原地不动,老单讨好地拿出另一个盒子,“这是给子木的。”他打开它,里面是一双漂亮的粉色轮滑鞋。“女儿一直想学轮滑,我给她报了课程还买了鞋,她刚才看到可高兴了。”
“谢谢。”洛洛想果断拒绝那个包包,但是却无法拒绝他对子木的好,不知该说什么的她从牙缝里挤出这样两个字。
“那你是原谅我了吗?”老单试探着问,还没等她回答,他就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和以前一样,跪在洛洛面前狠狠扇着自己耳光,骂道,“我混蛋!我不是人!”
这一幕对洛洛而言已经太过熟悉了,这也是每次解决问题的一个流程,好似例行公事。但这次洛洛见下跪的老单却没有了底气,她把他拽起来,只说了句:“别这样,被孩子看见不好。”
老单顺坡下驴,一骨碌起来,拉着洛洛坐在沙发上,顺势搂住她肩膀,洛洛吓得一缩,但又不敢表现出抵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你算是原谅我了啊!这事儿我们就过去了。我不追根究底了,你也别离家出走了,行吗?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不好?”说完,就凑上他满是黑黑牙齿的嘴巴要亲洛洛。
她本能地闪躲开,然后说了句:“碗还没洗完。”就赶紧转身回了厨房。
水池边的洛洛,擦洗着沾满泡沫的碗碟,心中却绝望地想,今晚老单一定是又不会轻易放她过门了。
如她所料,待子木刚睡,老单便缠上了洛洛。他要以此来值回那个香奈儿的票价,也要以此来证明洛洛还是他的女人,他就是一个凡事都得有回报的人。好吧,就当自己是赠品回报他对顾晓的不杀之恩,也回报他对子木的养育之恩。
关了灯一片黑暗的房间,洛洛闭上眼睛,咬紧双唇,却关不住眼泪......
老单很快就困倦地睡去了,洛洛突然萌生出邪恶的念头——偷看他的手机,看看他到底掌握了顾晓多少信息。既然他可以翻看她的手机,她为什么不能反过来看看呢?她为自己的坏念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老单睡得很沉,洛洛越过他的枕头拿到他的手机,他竟毫无察觉。滑开他的手机后,洛洛惊呆了——
他和教育局朋友的聊天记录里,有顾晓所有的信息;
他和洛洛某个同事的聊天记录里,有她和顾晓唱K时的照片;
他和移动公司朋友的聊天记录里,有洛洛近期所有的电话和短信记录;
他和派出所朋友的聊天记录里,发去了她和顾晓的全名和身份证号码,要求对方查这两人的开房记录,对方四个小时前的回复是:”单先生,并没有。“
......
这就是他所谓的不再追究了?这就是他所说的他信任她?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信任过她,就像她没爱过他一样。他们真是世间绝配的生意人,做了一笔货真价实的交易!
洛洛把手机悄悄放回了他枕边,竟然想笑。
趁着办公室里没有人的时候,洛洛拿着座机拨打了分校区顾晓办公室的电话。“顾晓,是我!”在听到他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那头的那一刻,洛洛差点哭出来。
“小洛洛!你在哪儿?你昨天怎么样?我给你回电了,你手机关机了,我打那个座机,结果打到你闺蜜家了,她说你住回去了?”顾晓仿佛等了很久她的电话。
“嗯,回去了。”洛洛委屈地说,“对了!我是要告诉你,微信和QQ我都已经删除你了,对不起。还有手机,也尽量少联系,他在查。有陌生电话你不要接。如果有需要,我们就这样用学校的座机联系。我的课程表你有,你的我也有,我们这样是最安全的。”她语速很快,生怕下一秒就有同事推门而入。
“为什么要这样?”顾晓不解。洛洛简单描述了昨天偷看手机的结果。“好,我都听你的。”他声音低沉地说,“他有没有对你......”他迟疑地问着。
“没有!”洛洛果断地对顾晓撒了谎。
而正是因为她的果断,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不是实话。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各种洛洛被责打侮辱的画面,他捏紧了拳头,顶着桌子,咬着牙说:“有事情你得告诉我,我来保护你!”
傻孩子,洛洛眼中含泪笑着想,你怎么能保护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还有你。”她说,“我得挂电话了,办公室电话不能一直占线。”
“等等,”顾晓急切地说,“我爱你,洛洛!”他压低声音。
此时总校的下课铃声已经响起,走廊里有了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我也是。”洛洛痛苦地闭上双眼。
“我二十分钟后过来吃午饭,我们在食堂见一面吧!我不跟你说话,我就想看你一眼。”顾晓说。
洛洛还想说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好,我知道了。”她警惕地调整了语气,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洛洛按照约定走向食堂。才刚下楼,就看到顾晓站在一楼的大厅,午间的阳光把一楼大厅的落地玻璃窗照得透亮,顾晓高瘦的剪影映入她眼眶,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他怎么能这样等着她呢,这傻瓜!洛洛心里念道,但是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朝着他走去。
他们站在彼此的对面,目光焦灼在对方的脸庞上,眼中都泛着泪光,片刻中,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强忍着拥抱对方的冲动。
“何老师,我来这边做些工作,刚好要去吃饭,我们一起吗?”是顾晓先镇定下来,故意放大声音让经过的人听到他们的话。
“不了,我们办公室的人先去了,她们会给我留位子的。”怎么能和他对桌吃饭呢?这所学校,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替老单盯着他们。洛洛艰难地说出这些,眼睛却一刻也不能离开顾晓,看到他神色中的受伤和失望,心痛不已。“我先走了。”她痛苦的眼神让他也心碎。
“那你多吃点,你又瘦了。”在洛洛转身后,听到顾晓在身后关切的声音。她使劲儿点点头,不敢回头看他。
那段时间,洛洛和顾晓只能通过这样偶尔的见面和学校那根电话线,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每隔几天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两人都确认对方还是平安的,就心满意足。他们只能在无人的办公室,在电话里匆忙互诉相思,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也只能用炙热的目光和饱含深意的只字片言给对方传递爱的信号。
老单并没有因为上次差点失手杀了洛洛而停止对她的暴力,相反,他发作的频率仿佛更高了。几乎是每次喝了酒就会拿她撒气,台词中现在又多了一个顾晓。
她常在午夜时分被他摇醒,然后被逼问到底有没有和顾晓上过床。如果她否认,那么老单便会继续拷问;如果她沉默,老单则说她已经默认;如果她任他打骂,老单就会说她的顺从都只是在为顾晓做牺牲;甚至如果她在他的强迫中,只是要求像以前一样采取避孕措施,老单也会勃然大怒,喊着“你不想怀我的孩子,是想怀谁的孩子”,然后把洛洛手里递过的避孕套扔掉,强行与她发生关系。
每每这样,洛洛只能在整个过程中想着顾晓,咬牙忍耐,即使痛不欲生,受尽凌辱,想到只要能护他周全,她就什么都可以承受。
那年的整个十二月,洛洛都被牙疼折磨,毫无征兆也没有原因,就像中了邪似的,无论怎么降火消炎吃药,都没法把它压下去。连甲硝锉这种牙疼的特效药,都没有办法起效。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关键是在疼的时候,牙医也爱莫能助,只能等炎症消除后才能进行治疗。
直到十二月的月底,洛洛开始频繁呕吐的症状,她才发现自己的例假晚了半个来月,有个可怕的念头蹦到她脑中——会不会是怀孕了?
忐忑不安的她用药房买来的验孕棒测试,当看到两道红色的杠杠时,整个人像被雷击了似的,呆在原地。她竟然怀了老单的孩子!她怎么能怀了老单的孩子?那个猥琐的、凶残的、可怕的魔鬼!一瞬间她的呕吐感愈加强烈,在卫生间发出很大的声音。
老单闻声赶来,见洛洛不舒服伏在马桶上呕吐,赶紧蹲下身子替她拍背。她好不容易止住呕吐,转头看见老单的脸,强忍住再次反胃的感觉,给他看那两道红杠杠,告诉他今天得请假去医院,她可能怀孕了。
听到怀孕二字,老单先是一愣,然后咧嘴笑了,一如第一次见面,露出黑黑的牙齿。像是蓄谋已久的计策得以成功实施,他乐呵呵地去房间里拿医保卡。在那一刻,洛洛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他的计谋,他想用一个孩子永远绑住她的心。他知道子木怎么也不是他亲生的,她总会长大,最终不能成为维系他和洛洛关系的纽带。除非有一个他们自己的孩子,洛洛才会死心塌地跟他过。
赶到医院,他们直接挂了妇产科。直到那一刻,洛洛还抱着一线希望,期望药房买的验孕棒并不准。可是从化验科递出来的化验单上,写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字:阳性!
洛洛颤抖地拿过那张单子,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很快闪现了顾晓的脸。她还什么都没有给过他,却怀了别人的孩子!他还在等着和她有朝一日可以堂堂地牵手,她却怀了别人的孩子!他那么爱她,她却怀了别人的孩子!而那个人,竟然是老单!洛洛的心在滴血,满目怨恨地看向老单。可是后者根本没在意洛洛的表情,接过化验单搂着她欢天喜地地去门诊室找医生。
“最近有什么反应吗?”医生例行公事地问着。
“呕吐,”洛洛机械地回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还有莫名其妙牙疼,疼了一个月了,这两天开始吐了反而不疼了,难道还有人妊娠反应先是牙疼?”
“这可说不准,每个人反应都不一样。对了,你牙疼没吃药吧?”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询问。
“吃了,”洛洛从包里掏出这些天每天随身携带着的甲硝锉,“这一个月都在吃。”
“甲硝锉?”医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吃了多少?”
洛洛摇晃了一下药片所剩无几的药瓶,说:“就这一瓶。”
医生轻笑了一下,停下笔尖,摇摇头,说:“甲硝锉可是辐射类药物,吃几颗都不行,别说一瓶了。你们这孩子,看来是不能要了,就算非生下来,也肯定是智商有问题的。”
洛洛和老单面面相觑,老单皱起眉毛,洛洛心里却升腾起一丝可耻的喜悦。
“你们打算要吗?”医生抬起头正视这二位问道。
“那......如果孩子肯定是有问题的,我......我们,就不要了吧!”洛洛迟疑地回答,一边说一边怯怯地看老单的脸。
“你说呢?”医生直接问老单。
“行吧!都这么说了,只能不要了。”老单垂头丧气的。
“是这么个理儿,明知带他来世界上是遭罪的,又何苦害了孩子害自己呢?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呢!”医生一边开着手术单,一边劝说这老单和洛洛。
拿着手术单从门诊走出来的时候,老单闷闷不乐,洛洛却浑身轻松。可是那毕竟是她肚子里的一个生命,她轻轻抚摸着肚子,愧疚地在心里说:“孩子,对不起,妈妈不是不要你,是你来的不是时候。”
路过一个垃圾桶,她把包里的甲硝锉扔了进去,竟然是带着感恩的心看它落进去。如果不是她无意间吃了这么多甲硝锉,她现在可能真的不得不生下这个孩子,毕竟要她亲手杀死自己腹中健康的孩子,她也做不到的。不堪设想,如果真那样,她怎么办?顾晓怎么办?他们怎么办?
洛洛的手术就放在三天后,老单陪着洛洛进了手术室,可是等到洛洛从无痛人流的麻药中醒来,她发现只有她一个人躺在日间手术留观室。
她很渴,很想喝水,可是身边什么都没有。她从枕头底下找到手机,拨打老单的电话,但是一直没有人接。洛洛想可能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吧!他的计划落空了,他可能正在生气,会不会回来找她麻烦,此刻洛洛已经顾不上了。
正当她口渴难耐的时候,茜茜和父母出现在留观室门口,他们看到她,立刻叫着她的名字向她走来。茜茜说他们是在门口遇上的,问老单去了哪里,洛洛答不上来,茜茜正想开骂,洛洛给她使了一个颜色,示意她的父母在场。茜茜知道洛洛习惯报喜不报忧,他们不知情,不宜多说。
无论如何,洛洛喝到了水,她把茜茜倒给她的一大杯白水一口气喝完,出了一身虚汗。茜茜擦着她额上的汗,趁着洛洛爸妈去打水的时候,诅咒着老单。
“没关系,至少我身体不好这半个月,他不会找我麻烦的。也是好事。”看着洛洛由衷轻松的笑,茜茜偷偷转身擦去眼角的泪花。
那半个月的病假,应该是那半年多来,她最清净的一段时间了。为了让她好好养身体,父母把子木接回家住。老单知道她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是折腾不起的,所以一天也没有回来折磨她。他每天早出夜归,不回来做饭,也不在家吃饭,即使晚上喝了些酒,看到洛洛紧闭的房门,也就直接去了子木房间睡。虽然从早到晚,这个家就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却觉得那么自在放松。
在她病假的第一天,中午她就接到一个电话。看到是学校的来电显示,洛洛想着可能是领导跟她确认请假时间,赶紧接听了。
“小洛洛,你病了?你怎么了?”没想到是她日思夜想的顾晓的声音。“我刚才在食堂吃饭,听到教导处的老师在讨论谁来代你课的事,才知道。你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顾晓温柔的切切关心,瞬间让洛洛的委屈开了闸,她明知坐小月子不能哭,可是就是止不住眼泪。听见洛洛的哭泣声,顾晓急了,大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他把你弄伤了?你在哪?我马上来找你。”
“不是......不是的,顾晓。”洛洛泣不成声,“是我......是我不好......对不起。”
“干嘛跟我对不起?你到底什么病?你快说,急死我了!”顾晓焦灼不安极了。
“我......我不是病。我是......我是做了人流手术。我......我上周查出来,怀孕了。”洛洛说完这句,电话那头很长一段时间安静,“顾晓!你还在吗?对不起!我不想的!老单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顾晓,对不起!”轮到洛洛心急如焚了,她几乎拿着手机在呐喊,她多想告诉他为了保全他,她不得不做老单的人质,任他宰割。可是她又怕顾晓知道,怕他以卵击石去搏击,怕他无端受伤。她也怕顾晓以为她家庭和睦,伤心负气,就此远离。她在电话里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个她在梦里喊了一百次的名字,那个刻在她骨髓里的名字!
过了好久,顾晓才说话:“小洛洛,我明白。不是你的错,肯定不是你。我相信你,你的心里只有我,对吧?我不会怪你的。你好好养身体,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送过来。”
“你不能来,”顾晓的体谅安慰比他的沉默更催泪,洛洛泣不成声,却还保持着理智,“你别来,万一遇到他......”
“好,好,我不来,你别急,那你有需要就告诉我。你别哭,现在哭对眼睛不好,听话,好吗?”顾晓像哄小孩子似的语气。
“嗯嗯。”洛洛拼命点头。
两周的假期,洛洛恨不能无限延长。白天顾晓会从学校打个电话问候她,她不需要再偷偷摸摸说话,着急忙慌挂电话。晚上只要她在老单回家之前伪装成已经睡着的样子,他就不会来打扰她。除了不能偶尔和顾晓四目相对,其他都很好,好得让人不敢相信,日子可以美好成这样。
暴风雨前的平静,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大多数人是无知无觉的。
休完小产病假,已经是元旦后,离期末不远了。
回到学校,洛洛很快就投身到各种繁忙的期末工作中去了。仍然是保持那样的节奏,和顾晓偶尔通个电话,在校园里制造一场偶遇,以慰相思之苦。她从顾晓的语气中,愈来愈感受到他的按捺不住。
陈林还是在不断地找顾晓,祈求他回头。顾晓对于自己曾对陈林一时冲动提到洛洛的名字感到后悔不已,更是因陈林出了这样的下策导致洛洛受苦而愤恨不已。他冷酷绝情地拒绝了她,告诉她即使没有洛洛,他也不会回头了。他想拯救洛洛的迫切和冲动,几乎呼之欲出。他几次冲来洛洛的小区门口,想和老单谈判。洛洛费尽唇舌才让他打消这样的念头。
“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为你的男人?我不要总是躲在你的办公室的电话线里。”顾晓坐立难安地在办公室里问。
“我答应你,过完年,好吗?子木一直把他当成亲生父亲的,就让她和爸爸再过一个年吧!我开学就会给你答复。我比你更想快点离开他!”洛洛安抚着他。
对于摊牌这件事情,比起已知的老单会有的歇斯底里,洛洛更惧怕的是未知的子木的反应。毕竟在子木心目中,老单是个好爸爸,她不会理解妈妈为什么会抛弃爸爸,选择那样一个小爸爸。如果让她事先了解她和老单并无血缘关系,可能会有个缓冲,可是告知她身世,这么大的信息量,年仅十岁的女儿是否能接受。
她不舍得顾晓苦等,也不舍得女儿受创,带着这些纠结,洛洛过了一个心神不宁的年。有些事情,就该是快刀斩乱麻。可惜洛洛错过了斩麻的最佳时机。
年后开学的第一周,洛洛在周四和顾晓通了电话。她告诉他周五晚上她会和老单谈,如果有好消息,她会第一时间联系他。如果到了周六早上都还没有联系他,那么请他报警。
“你这样太让我担心了,我去你小区门口等你好吗?如果发现不对头你就赶紧跑出来,我就在门口等你,好吗?”顾晓不无担忧地说。
“好!”想到这是最后一搏,想到过了这一关,她就可以和顾晓双宿双飞了,洛洛有了莫大的勇气,连这个“好”字都充满了力量。然而,他们谁也想不到,他们的缘分,根本没有等得到过那关。也没想到,这通电话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在学校的电话线里互诉衷肠了。
周五上午,洛洛只有一节课,上完以后,她正在批阅学生的作业。突然手机响了起来,赫然写着Louis!洛洛吓了一跳,快步走到办公室外面的大厅里接听。正想责怪顾晓沉不住气,却听得他的声音略略颤抖着说了一声:“何老师。”
“啊?”洛洛愣了,这是什么称呼,也不是在众目睽睽中,何必在电话里这样称呼她。“怎么这样叫我?你怎么了,顾晓?为什么不用办公室电话?”洛洛好奇。
“何老师,我是来跟你说,以后我们就别打电话了。”顾晓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意思?你是说直接用手机?”洛洛越发不明白了,“你不要心急,顾晓,我今晚就给你答复,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好吗?”她好言相劝着。
“不......不是。何老师,我的意思是,我们......我们从今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顾晓的话像是给了洛洛当头一棒,她闷了,这是从何说起?
“为什么?”她忍不住大声问道。
“因为......因为我......我根本没有爱过你。我只是跟你玩玩的.......我不爱你。”顾晓哽咽的声音沙哑又干涩,遥远得像从外太空传来的。
“不可能!你胡说!”洛洛对着手机叫道,“你骗人!”
“对不起,我骗了你。”顾晓留下一句荡气回肠的叹息,电话就被挂断了。
洛洛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的忙音,呆立在明亮的大厅里。窗外树梢上悄悄爬满了嫩绿的生机,洛洛心里却瞬间荒芜一片。
此时胆战心惊的她,竟然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她强迫自己努力保持冷静,滤清思路。她的大脑飞速旋转,几乎可以断定,顾晓是被胁迫的,他说的那些话,她一句也不信!可是,他在哪里?什么处境?现状如何?洛洛一无所知。
她回拨顾晓的手机,对方已关机;她再拨他的办公室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可是,她必须找到他!她不能让他一人置身危险中!那是她的爱人啊!
洛洛拔腿想往分校区跑,转念一想,不能这样无缘由地跑去。于是回了办公室提了电脑,抱着沉重的笔记本,急速奔跑着冲向分校区。都来不及和门卫打招呼,就直冲进了教学楼,一口气跑到顾晓的办公室。可是铁将军把门,无论洛洛怎么拍打,呼喊,都没有人应门。
“洛洛?你怎么来了?”走廊里经过分校区的教导主任小颜,她是和洛洛私交尚好的同事。
“我......”洛洛满头大汗,满眼血丝,一时语塞。
“电脑出问题啦?找顾晓?”小颜看到了她抱在怀里的笔记本问。
“啊......对!电脑坏了,我很急。他在哪儿?你知道吗?你看到他在哪儿吗?”洛洛强忍着眼泪,却还是压不住心急如焚的语气。
“哦,他早上跟我请了假,说有急事出去一趟。不过刚才他又打电话告诉我,今天回不来了,家里有点事。”小颜没看出洛洛着急的真正原因,只当她是为了电脑的事。
“啊?他请假了?突然请的假?”洛洛两腿发软,眼前发黑,只好无力地靠在顾晓的门上。
“是的,谁家没点急事啊!所以我就准假了。”小颜说,看见洛洛脸色不对,赶紧上前扶着她问,“你怎么了?不舒服了?”
“我没事,跑急了,让我休息一下就好。”洛洛靠着顾晓的门,慢慢坐到地上。
铃声响起,“呀!我先去上课了,你要是不舒服就找我。”小颜匆匆忙忙离开去上课了。
洛洛拱起双腿,把电脑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当它是顾晓。她埋下头去,潸然泪下。看来她今天找不到顾晓了,她以后还能找到他吗?
那晚一下班,洛洛就冲回家,看到老单还没回来,她破天荒地开始拨打他的电话催他回家。老单在电话里阴阳怪气地揶揄,今天怎么这么想他,洛洛听了直恶心。
“你把他怎么了?”老单刚进家门,还在换拖鞋,洛洛就捏着拳头站在他旁边,咬牙切齿地问道。她再也不想忍这个魔鬼了,她再也不想假装了,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得到顾晓的讯息!叫她付出生命,她也甘心!
“谁啊?你说的啥啊?”老单的表情明显表示他知情,却口是心非地挑衅她。
“你说谁?顾晓!你把顾晓怎么了?”洛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跺着脚对老单嘶吼着,即使此刻老单会杀了她,她也要宣泄出情绪。
老单换了拖鞋,走进客厅,逼近洛洛,她连连后退。“你急什么?我能做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难不成——我能打断他的腿?还是废了他?”他挑着眉毛反问洛洛。“这些都不能做的话,也许我只能扇他一耳光,然后让他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鞋。”他全然不顾洛洛惊愕恐惧,喘着粗气,濒临崩溃的表情。
“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伤害他?我已经做了你的人质,你还想怎么样?你把顾晓还给我!”洛洛最后的理智被老单的挑衅和她头脑中的画面完全摧毁,她怒吼着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用拳头砸老单的头,老单猝不及防,挨了一拳,怒气冲冲地捏住洛洛的双手,阻止了她的暴击。
“终于说真话了吧?你现在还敢说你和他不熟吗?”老单瞪着眼睛吼道。
“好,我现在说实话,你听好了——我爱他,爱到为了保全他,可以牺牲自己的全部,像个妓女一样地把自己出卖给你!你知道我有多恶心你吗?你比蛆虫还让我想吐!怀上你的孩子就是奇耻大辱!如果不是想着顾晓,我连手指头都不会让你碰一下!你说了你不会追究他了,可是现在既然你不遵守游戏规则,那我就告诉你,这游戏我也不玩了!我一定要和你离婚!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洛洛一口气把这些压抑在胸口多日的话,不顾后果地统统喊出来。
“那你自己就遵守游戏规则了吗?”老单反问,“你和顾晓藕断丝连地保持着暧昧联系,还偷偷策划着怎么摆脱我,你以为我不知道?陈林全部都告诉我了!顾晓铁了心地要奔你来,死也不肯跟她复合,如果你不给他希望,他能对陈林这么绝情?”老单的话让洛洛一下子理清了脉络,原来除了那些眼线,他们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时刻埋伏在身边,就是陈林。她和顾晓的眼神,骗得了别人,又怎能骗得了陈林?
可是激怒陈林也好,让顾晓欲罢不能也好,这些都是她一个人的责任,怎么可以算在顾晓头上?凭什么让他替她受苦?她想象着顾晓上午可能遭遇的各种画面,那比自己被差点被掐死来得更痛苦!好吧,已然如此,那就让暴风雨彻底来吧!失去理智的洛洛反过手来抓住老单的手,往自己脖子上套,口中呐喊着:“来啊!你掐死我好了!和你在一起生不如死!如果你非要绑着我,让顾晓离开我,那就不如让我死了吧!”
可是老单反常地没有暴跳如雷,大打出手,相反的是,他的脸上浮现出莫大的哀伤,双手无力地垂下,看着洛洛爬满眼泪的脸,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会让他和你在一起的。”转身走入了子木的房间,反锁了门。留洛洛一人蜷缩在客厅的角落,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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