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巍巍大翌 第七十九章 累上留云借月章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是小一阿字数:3611更新时间:24/09/16 21:13:22
但是她却没想到她家阿姐连这等小事都安排得如此周全,早早地就把平日里只守在洛水宫两个暖阁里的哑婆给唤了过来撑船。
其实从小到大,她阿姐都是这样的,面上对她虽然有些严厉,但一直都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尤其是她年纪渐长之后,她阿姐便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落在她的头上。
想到这里,郡主殿下一时晃了神,稍有不察便被落了下来,待看见前方那道似乎是并不打算等着她的背影,慕长安这才提步向前去追她阿姐。
近了地儿抬眼一望,慕长安目之所及处便看见了她家阿姐已经在哑婆的搀扶下坐上了船。
眼见此般情状,慕长安不由若有似无地轻声笑了笑方才又跟了上去。
哑婆见了她,便立刻行了礼,之后才又搀着她上船。
因着如今还是春日,且今日春光着实大好,阳光普照下,映得一湖水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又因了平日里何姑姑积威甚重,十分严厉,所以洛水宫的宫人们平时打扫养护各自手里分下来的差事就显得尤为勤快几分,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懈怠。
是以这集雪湖的水与后宫其余各处的湖水相比,也就显得格外清澈一些。
此时只见集雪湖中正有一叶扁舟在轻晃慢摇着,映衬着周围的白玉兰花瓣层层掉落铺在一小方水面上,仿佛一匹匹回文织锦一般。
船过便引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绿波荡漾,鲜花着锦,竟是别有一番分花拂柳的精致意态。
“本是打算叫人捡了这些花瓣,偏何姑姑说看着好看,就留着了。”
荣宸这话这时候说出来自然指的就是此时小舟旁边铺陈了这一小方湖面的白玉兰花瓣了。
慕长安此刻站在小舟里,顺着荣宸的目光看着身旁的这一方美景,不由地心情大好起来,“何姑姑说的甚是,好看得很呢!”
她刚一说完这话便又回身看向了哑婆的方向,“哑婆持桨的功夫也越发好了,这船行得极稳呢。”
仿佛她以前经常坐哑婆的船似的。
郡主殿下一时之间倒也并不吝啬于自己的赞美之词了。
而她身后的哑婆在听见了她的话之后,脸上一瞬间也十分给面子的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见此,慕长安的眉宇之间也不禁稍稍有了几分近乎于飞扬的神色。
这才是正常的少年人该有的风采。
荣宸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自从长安从回南城回京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她的面上看见如此自然而然心里欢喜且十分放松的状态。
是以此时此刻,荣宸倒也并不想立刻就把话题扯到那些个糟心事儿上了。
遂她只是转首看向原处,面上虽然依旧是神色不明,但却也并未再开口说些什么。
姐妹二人一路无言。
及至长安搀扶着荣宸下了小船,两人踏上了梅林的地界儿上,慕长安才一边走,一边缓缓言道。
“您召我进宫是想问方将军的事情吗?”
也只有这件事,才会让她阿姐认为在洛水宫里谈都不能放心。
“本宫这几日辗转反侧,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听这孩子方才轻声道出了今日找她进宫的目的,荣宸遂也看向了前方,直言说着她近日的的不安。
“您安心,我心里有分寸。”
而这一次,荣宸却是不买账的了。
只是长公主殿下听了郡主殿下近乎于敷衍的一句答复,倒也没有再立时追问。
这事儿不同于其他小事儿,荣宸要是今日不问个清楚了,心里是安生不下来的。
是以这事儿和这个话题还是得继续这样绕着,荣宸打定了主意,一边往前方缓缓走着,一边沉声问道。
“说说吧,你这葫芦里究竟是藏了些什么药?倒不至于连阿姐也要一并瞒着吧?”
话虽说得柔和,但荣宸话里的那意思也是已经表达得很明白的了。
慕长安心知,今日若是不说个明明白白,她应该是走不出这洛水宫了的。
“阿姐,芳华宴后,最迟五日内,方将军便可安然无尤。”
“那么为了促成最后的局面达到这样的结果,你准备做些什么,又想要怎么做?”
荣宸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就被糊弄过去的人。
对这一点,慕长安从来都是深有体会的,于是她停住了步子,看着周围只有枝桠尚存的棵棵梅树,数目之多,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了一般。
荣宸随之停了下来,也没有催促她,好一会儿,慕长安才又开口道。
“众口铄金,有时候攸攸之口是比兵器都还要更为锋利的武器。”
“皇兄派去燕北的钦差前前后后已经被刺杀六次了。”
“钦差被刺,与蔑视皇权并无二致,而且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径太过明显,那些藏在幕后的人却还是这样做了。”
“要么,便是他们尽数都是愚笨莽撞之徒,要么,便是北地还藏着更大的秘密不能教人发现。”
慕长安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她现在也不过是在与她阿姐商量着午膳要加几样糕点一般稀松平常。
“而且这个秘密显然是比冒死进京的方将军想要述于御前的话,还要重要得多。”
“以至于他们现在完全不顾及,甚至于是根本就无法顾忌到这几波刺客一出现,就能让方戈之罪,至少是十消其五。”
最后一个字落下,慕长安便开始等着她阿姐开口,毕竟若是说到北地的各方鱼龙混杂的势力,她阿姐至少也要比她知之甚深一些的。
只是荣宸听了长安的一席话,沉吟半晌之后方才开口对着长安说道。
“本宫虽在北地经营多年,可到底是离开得太久了,当初的北地便是错综复杂,各处关系盘根错节,如今的境况想来也必定不会比那个时候更好。”
荣宸当初破釜沉舟去了燕北,也不过是为了给胞弟牢牢地抓住一部分兵权,以北境作为她们姐弟二人的一道退路罢了。
是以那个时候的荣宸初入北地,诸事不便,便采取的怀柔之法,对下施恩,以北境本地的世族互相牵制。
短期内,这等法子虽然是极好的,也是极为有效的。
但天德十八年末的那个寒冬腊月,在荣宸打算把她亲自选中的几家本地世族当作她在燕北的一把把刀子的时候。
她根本无法顾及到,刀子握在手里久了,难免就会有疏漏之时,而最后即便是刀柄仍然握在自己的手心里,那刀或许也已经钝了。
当初,她那在京中的父皇年纪大了,身体虽然日渐衰老,但却越来越容易受了耳旁的枕边风左右。
后宫明面上被姜妃把持得滴水不漏,而暗地里,付氏的耳目更是遍布宫里各处,稍有不慎,便又会被那藏在帘幕背后阴险狡诈的付氏逼入死局。
而她唯一的弟弟,这个传承数百年的庞大帝国最为正统的嫡出皇子尚远在千里之外。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生死也不过是旦夕之间。
荣宸当时的处境不可谓不艰难,即便她当初是整个盛京城里最为尊贵的嫡公主。
是以当初事态紧急,时间上根本就不允许荣宸为了北境本地长久以来就存在的诸多问题作任何深远的打算。
她年纪轻轻,又无战功,初入北境,还是微服私访,她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尽己所能地以北境之利去解决她们姐弟二人当下的困境罢了。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做到了。
但无疑这也更加印证了她天性中就带有的自私自利。
天德十九年,东宫初立,帝王重病。
一时之间,整个天下,她们姐弟二人探手可得,多年夙愿终于即将得以一朝所偿。
天德二十年,年轻的公主放下了在她这一生中占据着最多的美好回忆的燕北大地,回到了古老的盛京城里,回到了这世间最为尊贵的琼楼金阙里。
一晃至今,经年不复。
这么多年来,在荣宸的内心深处,对于北境,她不是没有一丝愧疚的。
荣宸走了两步,将全部的力气都靠在了身旁最近的一棵老梅树身上。
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最后却还是闭了口,终是无言。
慕长安见此,转身提步往荣宸的方向走了过去,近前才停下。
待她的视线与荣宸看过来的眼神四目相对时,慕长安方才斩钉截铁地一字一句地安着她阿姐的心。
“北地的秘密,便是那些幕后之徒最大的掣肘,只要这个秘密尚留着一日,皇兄便得多花一日的精力去力保方将军无虞。”
这是一场各方权利之间没有硝烟的博弈和较量。
是了!是该如此才是!
一瞬间,荣宸的心中顿时就豁然开朗了。
皇帝这些年来浸淫政事,精于算计,甚为喜欢使些借力打力的法子,且他本身就是生性多疑的人。
只要钦差被刺的消息一传回千里之外的京城,依着皇帝的城府,无论事实的真相与否,他也一定会好好地保着方戈。
多日以来荣宸因了关心则乱,竟是始终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会儿经了面前这个孩子这么一提,她才算是终于拨开了云雾见了月明。
这会子荣宸的精气神儿似乎是一瞬间便就又回来了似的,再看她面上的神色,也带上了几分悦色。
不可否认的是,这会儿听了长安说与她的这些话,荣宸的心里顿时就舒坦下来了。
自从接到了方戈进京的消息之后,荣宸就没有一日是安生过活的,如今才算是终于可以卸下了心头大石。
想通了的荣宸长公主飒然一笑,仿佛裹挟着北地的风声,“长安,你长大了。”
语意悠长,声音里是满满的骄傲和自豪。
因着心头大石落定了,荣宸索性直接就地靠着这棵光秃秃的老梅树席地坐了下来,她此刻内心只觉得说不出的畅快。
燕北于她,从来就是一块轻易提不得,碰不得的心病。
又逞论这次身陷囹圄的还是那个当初在燕北城一心一意护着她,助她良多,于她有大恩的方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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