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噩梦

    那是一个破旧的教室，墙体龟裂，窗户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黑板上出现两条相交的裂缝，讲台上散落了一地的粉笔，有白的，有粉的，有红的，有蓝的，教室后面的黑板上胡乱画了一片，红色的蓝色的粉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不知画画的人想要表达什么。

    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的纸张，有书本，有考卷，还有作业本，几根断裂的铅笔掺杂在里面。

    这是一间破旧的教室，以前是一个这所小学最大的教室，能容纳一百多人在这里上课。这个小山村为了适应时代的发展，拆除旧建筑，建造新建筑，消除旧事物，建立新形象，这所拥有三十多年历史的小学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只存在于人们的回忆和梦境中。

    梦，是一个奇怪的场景，在这里你会说话，你会挨打，甚至有时候你还会思考，真正改变梦境的走向，你的所见所闻都会根据你的想法随机而动。

    低着头看着地上的书本，蹲下身捡起来，上面是熟悉的简笔画和熟悉的题目，充满童年的感觉涌入回忆。那是一个自由自在没有多余想法的年代，那是一个受到委屈就可以哭的年代。

    一转身，就看到黑板突然恢复了原样，年轻的女老师渐渐由透明变得真实起来，手里拿着课本，脚下轻盈，款款而来，带着沁人的香气，来回行走于课桌之间。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看着女老师朝自己微微一笑，感觉整个世界都好美丽。女老师转身而去，乌黑的秀发在空中飘了起来，就像跳舞的时候随风而动扬起的长裙，柔顺可爱。

    女老师说着什么，是听不到的，或者说听到了也记不住，只是看到女老师薄薄的嘴唇在开开合合，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有时候还能憋见偶尔出现的舌头。

    歪过头来，看到同桌在书上记录着什么，这不是儿时最好的伙伴吗？他也出现了吗？

    还是熟悉的身影，还是熟悉的笔迹，从来都是那么认真，要不说学习成绩好，每次考试都能拿到前三，回家的时候总是可以拿出奖状，沾沾自喜。羡慕归羡慕，能再次看到好伙伴认真学习的样子，已经足够了。

    他歪着头，看着我，眼睛一眯，嘴巴一翘，然后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听到声音，但从口型上来猜测的大概是在说：你在看什么？

    我想跟他说，我在看你呀。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作为好伙伴的同桌就化为了碎片，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支在转动的铅笔盒没有写完的笔记。我一愣，怎么回事？我这个想法刚一出现，我赶紧看向我最爱的女老师，发现她还站在讲台上用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着几个文字。这几个字我清楚的记得是语文课本里生字表里面的几个字。看来，这堂课是教大家学习汉字，我也想写一写，可是我手里没有笔和纸。

    这时候，同桌莫名其妙又出现了，还把一根铅笔和一个作业本推过来，让我用。

    我回忆起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天我没有带铅笔，作业本的正反面也写满了，无奈之时，是同坐施与援手。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他站了出来，是他给了我最大的帮助，如果没有他，那节课我就会被老师批评，还是我喜欢的女老师，在上那节课之前我就已经紧张的要死，生怕在老师面前丢脸，还会被同学嘲笑。雪中送炭的他被我铭记一生，我当时就发誓，如果他需要铅笔盒纸，我一定会倾囊相助。

    没过多久，他就转走了。不仅让我伤心了好几天，还有几个女同学也有几天不开心，我更加羡慕他了。

    一想到不开心的女同学，我就回忆起了曾经我的同桌就是一位女同学，娇小可爱，盛世容颜。

    从小就体弱多病的我，因为感冒发烧，经常请假，落下不少的课程，是同桌的她把笔记借给我看，这才让我跟上了其他同学的学习进度，也不会让我在考试的时候手足无措。

    然而我却做了一件人神共愤的事情。那是一个明媚的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她的橡皮掉到了地上，被我捡起来了，可是我不想还给她。我说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然后她说是她掉地上的，是她的。我就说，就是我捡的，就是我的，就不给你。她也说，她的东西掉地上谁捡起来都是她的。我接着说，你说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吗？你叫它一声它答应吗？她就反驳道，你叫它一声它会答应吗？我就说，会啊，你看着，橡皮啊。然后我就学着橡皮的声音回答是我啊。她捂着嘴巴咯咯笑着，我看愣了，然后就很生气，直接就把橡皮扔地上，还用脚丫子使劲踩了两下。她往地上一看，然后又看了我一眼，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我一看她哭了，说明我赢了，我双手抱在胸前仰着头闭着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她的哭声至今记忆犹新，主要是女老师愤怒地样子实在是可怕，关键还是在全体同学面前道歉的样子实在是难以启齿。

    刚想到这里，突然教室外面传来一阵哭声，好熟悉的哭声。我赶紧站起来要出去看看。这时候，天突然黑了起来，外面出现一道道明亮的闪电，雷声隆隆。

    梦里第一次出现的声音竟然是雷声？

    我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外面已经下起的倾盆大雨，一个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小女孩站在雨中，右手揉着眼睛在哭泣。

    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怎么会是她？

    我的想法刚一出现，远处的那个小女孩突然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我。我看到了一双流出红色血液的眼睛，她慢慢抬起右手，慢慢张开，里面是一个橡皮。然后，她就嘿嘿地笑了起来，口里说着你要的橡皮你要的橡皮。

    愧疚感一下子就充满了我的内心，我深深地自责，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电视剧里那种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我好想走出去，跟她说声对不起。

    我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她就把那块橡皮扔了过来。就在我准备伸手接住的时候，那块很小的橡皮竟然在空中迅速变大，而我的眼前都变成了一片黑暗，仿佛身处无尽的深渊当中。那块巨大的橡皮飞了过来，一下子把我压在身下，然后开始扭动，我能感觉到我的胸口传来摩擦的疼痛，我痛苦地叫喊着，挣扎着，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大象皮，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巨大的橡皮。

    我放弃了挣扎，就当是在承受对我的惩罚。

    不一会儿，那块巨大的橡皮就在眼前消失了，眼前的景象终于恢复了。

    雨还在下着，那个小女孩不见了。我跑了出去，四处寻找着，雨水落在身上没有丝毫的冷意，感觉有些暖暖的，回头看了一眼教室的门口，发现女老师和同学们都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雨中的我。一阵寒意袭来，我赶紧转身一看，只见一道倩影一闪而过，跑过我的时候，在我手里放了一块橡皮，一块被踩扁的橡皮。我回头看去，只见小女孩跑到了女老师的怀里，她紧紧抱住女老师的腰，女老师轻轻拍着小女孩的后背，安慰着。

    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橡皮，心里感到深深的遗憾和后悔，可时光飞逝，一切都已成梦。

    梦？对，这是梦！梦是可以改变的！

    我要重新买一块新的橡皮送给她！

    唰！

    梦境来到一条街道上，这是一条乡村土路，风一吹就会扬起漫天的土。走进一个小卖部，来到一个玻璃柜子前，里面摆满了各种零食，还有各种学习文具和工具。我朝老板要了一个白色的橡皮，就是这块橡皮。

    我开心的地跑了出来，想立马赶回学校，把这块崭新的橡皮送给她。

    我跑到学校大门的时候，只见学校的大铁门已经用生锈的锁子锁住了，铁门上也沾满了铁锈，透过铁门朝里面看，有几座教室的房顶都没了，地上还长满了杂草。

    顿时我就慌了，难道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我使劲摇晃着大铁门，哭喊着不不不。

    叮当的一声，锁着大铁门的锁链断开落在了地上。我赶紧推开门，走进校园，寻找着那间教室。

    那间教室坐落在校园的东边，与紧挨着校园外墙的厕所只有一墙之隔，很容易就被找到了。

    这间教室已经倒塌了一半，有讲台的那一边已经被碎砖破瓦掩埋了。教室里的地上都长草了，还有几张能看出来是纸的纸也已经褶皱泛黄一踩就碎了。一个耷拉着的窗户扇儿咯吱咯吱地摇晃着，上面的半块玻璃也摇摇欲坠。

    看来，是我来晚了啊。

    刚一想到晚，外面的天就黑了。蛐蛐也开始乱叫起来，走出教室抬头一看，果然还是乡村里的天空清澈，竟然还能看到久违的星空。那璀璨的银河系的星盘挂在天空，周围几万颗星星点缀其间，美不胜收。

    好多星星啊！

    仰望星空，是我儿时在夜晚最喜欢的做的事情之一，尤其是夏天的夜晚更是。

    刚一想到这里，我就来到了一处房顶之上，光着脚丫子，踩在还有些微烫的房顶上，左手臂弯里抱着一个凉席。看来今晚是要在房顶上睡觉了啊。

    没有枕头，依然能睡得很香，主要还是因为睡得很晚。在数了一遍又一遍的星星之后，就开始寻找能看的出来的星座，然后就想象自己坐在一个飞船里，飞向某个星星，某个很亮很亮的星星。

    这个想法刚一出来，我就感觉自己飘了。浮在半空中，穿着宇航服，行走在无尽的宇宙星空当中。

    这种失重的感觉我非常害怕，那是一种没有依靠，随处漂流，孤独黑暗的感觉。待的时间久了，我就开始害怕起来，我还能回去吗？我还能见到我的父母我的朋友们吗？我还能回到学校见老师吗？都不能了吗？

    我心里一惊，看着无尽的黑暗，开始恐惧起来，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一种无力的感觉爬上心头，一种无助绝望的念头在脑子一闪，宇宙星空就化为无数个碎片，仿佛破茧一般，我赶紧朝那里游了过去。

    啊，多么明亮的世界啊！

    探出头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洗脸盆，盆里的水面上倒映着一个脸，那是我的脸。

    我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这时那张脸开始慢慢变成父亲的脸，那是一个充满愤怒的脸，我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那个脸盆也被打翻在地。脸盆在地上弹了几下，发出嘭嘭乓乓的声音，顿时我害怕了起来，如果这时候父亲走过来，肯定会打我。

    果然，父亲走了进来，一把就把我从地上揪了起来，使劲拍了拍我的屁股，不知道是在打我还是在打土。屁股一疼，我就哭了起来，感觉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哇哇地哭个不停。

    父亲提着我就跟提着一篮子菜似的，来到院子里，把我往地上一丢，就让我自个儿玩儿去。

    我拿着一个塑料铲子，在地上挖土，挖了一个坑，再填上，然后在旁边再挖一个，如此往矣，不厌其烦。

    这时候，地上的坑突然变得很大，就好像我是在缩小一般，然后我就落到了坑里面。我慢慢爬起来，看到坑边上那个竖立着的巨大的塑料铲子，我就确定了，我就是变小了。就在我要爬上去的时候，一个大手抓住了巨大的塑料铲子，然后在坑外铲了一铲子就往坑里倒。我刚爬两步，就看到天上倒下来一片土，我大喊着不要，可是没人能听得到，然后我就被土给埋了。

    那种全方位的压迫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连身体动一下都艰难无比，我用力弯曲手臂都做不到。我知道，我的氧气已经不够了，如果不能从这里逃出去，那我就会被活活憋死。

    挣扎了许久都无济于事，疲惫的我已经陷入了沉睡当中，对于能不能出去我已经没有想法了，反正这都是个梦。

    梦？这是个梦！那我就不会真的死！

    猛地睁开眼，看到深褐色的土，我把自己想象成大力士，可以用双手就能拨开土地。我用十根手指扣进土里，用力一抓，然后往两边一撕。果然，我有了力气，可以从这里逃出去了。我使劲刨啊刨，就像个地鼠似的在底下打洞，又像个蚯蚓似的钻来钻去，分不清东西南北，分不清上下左右，也没有任何重力感，也就不知道该往那边钻才能回到地上。

    然后，我用的聪明才智回到了地上。我挖出一片空间，然后抓起一把土，让土自由落体，至少土是有重量的，然后就往顺着土下落的相反的方向前进。挖了好久，我终于重见天日，可是，我却来到了一个感觉很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处田地，上面长满了小麦。

    我拍了拍了身上的土，在看一看只到膝盖的小麦，我就知道我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我很庆幸自己能够逃出来，再次看到这个美丽的世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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