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神庭山孙圣拜曾祖 栖霞寨白钦逢姻缘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灭雷金仙字数:16451更新时间:24/09/16 18:01:26
诗曰:
十年一梦花空委,依旧河山损桃李。
雁声北去燕南飞,高楼日日春风里。
眉黛石州山对起,娇波泪落妆如洗。
汾河不断天南流,天色无情淡如水。
话说当时唐益、孙圣师徒二人在那亭中静坐,孙圣手捧几卷经书,正要寻路下山,却见一个乞儿蹲起于山路旁,那乞儿见着师徒二人下山,慌忙做礼。唐益抬眼去看那乞儿,虽是一身褴褛破衣,生的却是剑眉秀目,方额微须,中等身材,满面和光,深藏英气,却未知是那路灵童来,唐益见他如此乖觉,便请问他年甲名姓,那乞儿拱手答道:“晚辈今年六岁,姓白,单名一个钦,表字客星。”唐益待要再问,就见孙圣一阵怪叫,扔下经书,上前推攘,早把那乞儿沿路赶下山去,唐益道:“徒儿何故如此。”孙圣一面捡起地上经书,一面道:“今日难得同师父出关,怎可能让此乞儿扰了雅兴,况那乞儿沿此跑路,可见此路能行,也便我们师徒二人回山开路。”唐益见此,也不好再多说,师徒二人便就那条下山路,返回蛇豹山去。
不想才至山脚下,师徒二人又见得先前那名乞儿竟又在那山脚下彳亍徘徊,见着师徒二人转来,又复跪地不起,道:“还求大师傅收白钦为徒,白钦愿终身奉养师父天年。”不待孙圣再度发作,就见唐益只手拦住孙圣,缓步上前,张开一双神目,看了那白钦几眼,道:“你天资非贵,不盈孙圣,昔世武学,法道佛门,皆难顿悟。”白钦伏地拜道:“还求师父收纳!”唐益道:“你是何处人氏,为何来此?”白钦道:“我家本是台州人氏,父亲家中也有几亩田地,因而做过农家活,有些力气。谁料连年旱灾涝灾不断,家中无有收成,税收又逼得紧,我爹娘因此先后翻做了流民,数月前得病害死了,止剩得我一个,只得往来北上,一路乞讨,今番天幸遇着大师傅,只求皈依门下,三餐温饱,便是每日端茶递水,晨昏定省,侍执巾节,也断然不辞!”唐益道:“你资质不佳,非我徒儿那般聪悟,你便先随我上山。”白钦、孙圣听罢,面色各有缓变,二人便随唐益径入蛇豹山上道观里看极,行不数步,果见那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之下。唐益入观,端坐正中台上,两边各有三十个小仙童侍立台下。果然是:
大罗金仙没垢姿,见首神龙师唐益;
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当下白钦入观,唐益即命小童引白钦出二门外,赐予几副笤帚撮箕,只教他每日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全盘观中污垢脏灰。白钦未有话说,只是一心而扫,全然不顾周遭禅道之论。
过不多时,众童子奉行而出。白钦见众人已散,就先到门外,又参拜了大师兄孙圣,孙圣那会搭理。唐益便就于廊庑之间,安排白钦寝处。次早,便再起工作,唐益自与孙圣等众徒学传授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白钦闲时即也能听一小段,余时尽在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凡所用之物,无一不备。在这观中不觉倏三四年过矣。
一日,唐益又是登坛高坐,唤集观中诸位,孙圣为首,开讲大道。真个是: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慢摇麈尾喷珠玉,响振雷霆动九天。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
这唐益未讲多时,忽地停将下来。众弟子只道有甚错处,登时俱垂下头去。却见唐益道:“山外似有客来,不知何人愿与我去迎一迎?”只见坐下一个十二岁的女弟子起身道:“弟子愿去。”此女本姓李,小字明容,乃是京师有名的乐工李捷密的独女,其父母俱是天下名角,颇有家私,因其自幼追随父母习乐,亦是颇知乐理。只是一年前,因习艺过甚,落下些隐疾来,其父母恐她寿数不长,故而送她至蛇豹山修道。这李明容当下便出得山门,便见数个汉子爬将上山来。李明容看这数人时,俱是武夫模样,心下不免发怯,正欲走时,数内一个叫道:“兀那妇人,可知一个人么?”原来这李明容年纪虽幼,而今生得却是豆蔻年华之人的模样,堪堪尤物。故而那几个以她为一个少妇。这李明容无奈,只得住脚道:“不知贵造欲访何人耶?”那人道:“我等奉神庭山孙无涯老爷之命,来寻他的曾孙,约摸少你数岁,单名一个圣字。”李明容听时,便道:“若说孙圣时,我师唐益座下当真有一个唤作此名者。”那人听时,急道:“莫非是大名鼎鼎的见首神龙唐益么?既是尊处有个孙圣时,且容我等见上一见,就有分晓,烦请仙姑与我等引见!”李明容遂引了那几个进了山门,径至法堂拜见唐益,那为首的上前禀明来意。竟是那神庭山来信求孙圣归家。
原来这神庭山自打孙子路病死,老仆孙慈携着孙圣出走之后,日趋衰颓,孙无涯一人乖张虽止,断敌不过那孙灭天、孙托天败家之祸,师祖克巴来此巡查,见着此种情形,大感前路无望,便也起身不回,却是留着一只雕鹰尸身于那房中横梁之上悬挂,孙无涯叫人取下来看,这雕鹰口中竟留一封密信,是那克巴所书,告说孙家若有天才出世之日,方来辅佐圣主之话。孙无涯看完一阵惆怅,叹息不止。缓缓才道:“我孙家不幸,竟生此吞金食银之货,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那两个兄弟无为、无名又于前几日相继病死了,如今我已垂垂老矣,后嗣无望,师父也将不来助我,莫不是我孙无涯所为之举当有错了?”却听身旁一仆从道:“大王却忘了那孙子路遗孤孙圣么?三年前那孙慈引他出走,留下一封书与大王,那时大王看也不看便掷于纸堆中去了,而今何不寻他回来,倘或便为我孙家圣君,也未可知。”孙无涯听得此言,一下宛若醍醐灌顶,连忙去那一堆文书去寻看那封书信,半晌方才寻得,拆开看时,方知孙慈引着孙圣,往东南方去了。分外惊喜,连忙叫人带起金银珠宝,一路望东南方去寻孙圣,务要将其带回神庭山来。
唐益听时,正待问孙圣根由,却见那孙圣闻孙无涯叫其回归,早已大喜道:“师父,慈伯,大父终是清醒了耶。”老仆孙慈也是泣涕不止,大呼三声苍天有眼,唐益听罢,却是捋须思索一阵,开言道:“徒儿也莫心急,此事非同小可,你而今尚是一童子,若就冒然回去,恐有不美。且待为师与你一同返还那神庭山一轮,再见分晓。”当下唐益便同孙慈、孙圣一齐火速收整了行囊,吩咐符犼等五人小心看家,起身前往神庭山而去。不荀几日,便是到达,孙无涯见着孙圣归来,心里甚是欢喜,孙圣便上前参拜孙无涯,却见孙无涯猛然自座上起身,跪在一片尘埃里痛哭不止。孙圣连忙道:“大父何故如此?”孙无涯泣道:“皆是我老来昏聩,不明是非,让圣儿你爹娘性命都折害在奸人手里,我还有甚面目敢见孙家列祖列宗。”说罢便号哭失声。众人再三劝解,无不陪眼泪。孙慈道:“大王虽是忠义,但必要如此小见,竟是妇人之仁了。自古英雄豪杰,谁无失算之处,子路夫妇在九泉下,也断不怨怅大王。”孙圣也道:“此事何尝是大父之错,休要这般引咎。孙儿而今拜了江湖上有名的见首神龙唐益师傅为师,亦有修为了。”唐益见时,便也上前见了礼。孙无涯一听唐益大名,不由大喜,又是垂泪道:“圣儿既有仙师相助,日后定能为大事,但愿仗众位齐心协力,辅佐圣儿你登临九五,改立天道,我便随令先见了地下,也可偿还你一家血债了。”众人又再三说,孙无涯方才收泪立起。又吩咐办酒筵接风庆贺,叫大小头目都来参拜了。那孙托天、孙灭天青着一张面皮,也是勉强相陪。
席间,孙无涯便提立孙圣为神庭山储君一事,孙圣、孙慈皆是大喜,正要应合,却见唐益起身把盏道:“大王之意虽好,然我这徒儿大伦未尽,暂且告辞。倘能摆脱尘缘,异日必依门下。”孙无涯道:“大师傅此意虽好,然我神庭山之事亦乃万分紧急,不知须待何时,方可归来?”唐益伸出手指,只道:“而今小徒乃是十岁,若要功法大成,须得十年,俟其弱冠之时即可,还请大王静待佳音。”孙圣听时,亦言己还欲精进道法。孙无涯听时,也只得允了。两下议定,唐益便带孙圣、孙慈起身告辞,孙无涯也叫人送行。
三人迤逦下山,孙慈道:“大师傅此番何不让少主认祖归宗,也完子路大王遗愿。”唐益摇头道:“老先生不知,却才席间,老夫观那孙托天、孙灭天兄弟俩面色怏怏,想来不是自甘人下之人,必将暗中瑰藻讥谀,陷害徒儿,若是此时回山,无异自入虎口。十年之约,既乃我徒儿历练成长,亦乃神庭山内耗而空,自为我徒儿所夺!”孙圣大感叹服,道:“师父真乃神人是也。”
走不数时,已快至蛇豹山脚下,孙圣脚快,早已遥遥领先唐益、孙慈,却见那山脚下枯枝落叶已被打扫一旁,露出一片镜面也似的光地,白钦手中拿条棒,正在那里飕飕的使动,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参差。
孙圣看了半晌,不觉失口道:“这棒法乃是我师父亲传我的,这厮是打那窃来的绝活,竟使得远胜于我。”方才又看了两眼,孙圣不觉大怒,喝道:“你是个甚么人,敢来偷取我的本事在此卖弄!俺经了师父这几年的教诲,我不信倒不如你!你敢和我叉一叉么?”便也掣出随带的一根棍儿,一下扑来,白钦见状,只得道一声,“恕在下无礼。”使个旗鼓。那孙圣看了一看,倒拿棒滚将入来,径奔白钦。白钦托地拖了棒便走,那孙圣抡着棒又赶入来。白钦回身,便把棒望空地里劈将下来。那孙圣见棒劈来,用棒来隔。白钦却不打下来,将棒一掣,却望孙圣怀里直搠将来,只一缴,孙圣的那根棒儿霎时丢在一边,扑地望后倒了。众人一声大笑,孙圣咬牙切齿,自打地上爬起,踏步上前,提起拳头,望准白钦面门打来。白钦见这孙圣来势汹汹,又见他起拳便有破绽,有意耍他一耍,故意不用快跌,也拽双拳吐个门户,摆开解数,与那孙圣相扑。但见:拽开大四平,踢起双飞脚。仙人指路,老子骑鹤。拗鸾肘出近前心,当头炮势侵额角。翘跟淬地龙,扭腕擎天橐。这边白钦,使个盖顶撒花;那头孙圣,耍个遶腰贯索。两个似迎风贴扇儿,无移时急雨催花落。众童儿见这白钦、孙圣相扑得难舍难分,便一齐走拢来,把两人围在圈子中看。那孙圣见白钦只办得架隔遮拦,没本事钻进来,他便觑个空,使个“黑虎偷心势”,一拳望白钦劈心打来。白钦将身一侧,那孙圣打得个空,收拳不迭。被白钦就势扭捽定,只一交,把孙圣攧翻;刚刚着地,顺手儿又抱起来。这个势:叫做“虎抱头”眼见胜负已定,白钦便抬手将孙圣好生扔放在一边。
白钦做礼道:“拳脚不长眼,多有得罪!”孙圣大怒,便抢将入来。那白钦不住手的又起了一拳,早把孙圣打个塔墩,两眼冒星的瘫坐在地,全靠两旁童子搀扶着。孙圣头晕眼花,待要再起,却见唐益早自一旁走出,众人连忙下拜,白钦、孙圣亦是如此。孙圣道:“师父,这乞儿偷学我师门武艺,还敢在此逞凶伤我,着实可恶。”唐益道:“事情缘由我已知晓,徒儿你既为我观中大弟子,当要芝兰为寿,簪笏盈庭。切莫去争名夺利,以误一生歧途。”孙圣见此,只得拜道:“弟子知晓了。”唐益又看向白钦,道:“你这武学是何处习来的?”白钦拜道:“还望师门勿怪,早先白钦于观外打扫时,常见众位师兄习此拳棍之法,今番有僭了。”唐益叹道:“非是我不愿收你为徒,尘世如潮,习武为祸,身怀利器,杀心自启,克己奉公,方才为圣人入世之道。”白钦磕头道:“徒儿愿谨遵师门教诲!”孙圣在一旁听了,心中犹如打翻一个罐子,顿感五味杂陈。
自此白钦也在蛇豹山上跟随唐益习得道法武学,平日自也不忘扫地洁身,炼化心境。转眼又是三年已过,其间又有石泽霸、常轩、张岳、徐霖、夏懋五人前来投师学艺。
先说这石泽霸其人本是生于商贾之家,钟鸣鼎食,其八岁之时曾梦得腾云入武陵天宫,见得灵神传授其通臂斧法七式,牢记于心,旋即转醒,竟是无师自通,练成此斧法。双亲见这石泽霸天通武艺,便请工匠为他打了两把金蘸斧。而后其父母因于山中不幸遇虎殉难,尸骨无存。石泽霸知此消息,只身一人提斧入山涧,单闯虎穴,归来之时但见门口三颗虎首穿插杈上,那三身虎皮自请人裁缝成裙,系挂下身。家中钱财尽为双亲安葬所用。从此石泽霸便流落江湖,沦为乞儿。天幸侥逢唐益下山讲道,见此子气度不凡,便收入观中为徒。那常轩原是楚州农家出身,因吃连年祸害丧父失母,只得奔走江湖,投托丐帮,学得几招打狗棒法在身,因在街上行乞之时偶遇一无赖当街无礼女子,逞侠义之气,两步上前打走无赖,救下那女子,这女子便是徐霖,因花石纲害民不浅,逼杀爹娘,翻为流民,从此两个便相依为命。因道观布施行善,二人便也得此恩惠,共拜唐益为师。因张岳之家本是常轩父辈故交,平日困窘之时多有接济,常轩自投蛇豹山后,知晓张岳家中亦因苛捐杂税之灾而几乎不在,便书信一封,邀其来此共投唐益。独有那夏懋乃是青州府城门巡官之子,自其父去后,便袭得此官,却因犯事吃罚,革了俸禄,因唐益名声播于四海,便也来此相投,甘拜为师,不题。
这边道观之中生机勃勃不必多说,单言那孙慈自来无所忧虑,每日也只如阍人般静坐大门,明悟世事,颐享天年。忽来一日,孙慈因感风寒,寻医问药已是无用,就在观中归西。临终之际,又把孙圣叫于床榻前,言道:“少主且听老奴此言,此生一世,人谁不死。我年老矣,死固其所。况一生上不愧于国,下不愧于家,我死亦无遗憾。只愿少主,居家则孝,为王则贤,勿陨家声,毋坠先主之志。至于毁身哀瘠,徒自伤怀,于九泉何益哉?况少主身怀龙命,注定不凡,此身乃国家驱驰奔走之身,若令哀毁废没,则上负大师父之知遇,即下负乃先主之属望也。戒之!自古圣人皆知忠义二字,少主切记忠义二字于心,勿忘,勿挂,老奴先行一步,于九泉下见龙主。”说罢,孙慈瞑目而逝。孙圣痛哭不已,便在观中搭设灵堂,摆祭孙慈,白钦、石泽霸、常轩、张岳、徐霖、夏懋、符犼、陆獬、寿猄、席獨、李明容等众门徒都来拜祭,依次上香。
祭礼已毕,众人哀默不止。却见孙圣猛地起身叫道:“慈叔安息,有朝一日,我孙圣必将改朝换代,荡清庙宇,重塑天道,明明忠义!”白钦却起身道:“师兄此言差矣,自古忠义者,乃言圣人入世。只以行道为主。不计身家性命。即使身罹不测。也是杀身成仁。师兄之言未免过曲,似是枭雄之话,而非社稷之臣所言。”孙圣怒道:“自古天下乃归有德之人,我孙圣在这蛇豹山上炼就道法多少载,学来武艺广无边。立心端要住瑶天。金銮宝殿非他久,历代人王有分传。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那皇帝老儿姓宋,俺不也姓孙,他做得来皇帝,我也是做得来!”孙圣,白钦二人争执不休,难分是非,竟至这灵堂之上拳脚相加,处处见血。众人一齐上前遮拦,方才把这二人分开。后唐益赶到,此事方才罢休,可叹这二人平日本就不合,由此竟还心生间隙,再无和意。
不荀又过数年,眼看十年之期已到,孙圣、白钦皆已学有所成,预备出师,唐益道:“今番你们二人将以出关,吾现赐汝等二人四件稀世珍宝,济世安民。”白钦、孙圣二人拜谢了。
唐益一声轻喝,就见两旁屏风之后各走出两个青衣童子,头先一个手捧一匝金丝玄布,扯开封口,里间乃是一把雪花陨铁开封剑,自那虚空中鸣啸的响。唐益道:“此剑名唤星君剑,乃昔日真宗檀渊之战时天降陨星所铸,削铁如泥,当合汝白钦。”白钦取来一耍,不住口的赞喝道:“好一把宝剑!”孙圣见了,便也自一旁童儿手中取来一个布囊,扯下两头金丝条带,竟真是一根玄金齐眉棍,孙圣大喜,就听唐益道:“此乃玄金箍棒,自辽国玄金打造而成,合重一百三十五斤,正合徒儿你所用。”孙圣道:“师父可还有宝贝?”唐益道:“余下二件器物非你可用,当属白钦所得。”余下那俩童子连忙各取珍宝,原是一副乌号良弓并着一本武学之书,名唤“玉臂录”白钦拜谢着收了,孙圣见此,心里端的是邪火从生,便又百般搅缠,终是觅来一件宝物。
原来这蛇豹山上曾生有一头吊睛白额大虫,晚了出来伤人,坏了三二十条大汉性命。官司杖限打猎捕户,擒捉发落。冈子路口两边人民,都有榜文。可教往来客人,结伙成队,于巳、午、未三个时辰过冈,其馀寅、卯、申、酉、戌、亥六个时辰,不许过冈。更兼单身客人,不许白日过冈,务要等伴结伙而过。不想一日却来一好汉,逞着一肚酒性,生生将那大虫打杀。乡人皆以为奇,又见这虎皮暗中生有异色,皆为邪物所想,辗转来至唐益之处。当下唐益便命工匠将此虎皮缝制裁剪,居成一副神甲仙胄,孙圣穿上,果是齐天在世,大圣归来。但见:
身穿金甲亮堂堂,头戴金冠光映映。手举金箍棒一根,足踏云鞋皆相称。一双怪眼似明星,两耳过肩查又硬。挺挺身才变化多,声音响亮如钟磬。
却说孙圣得了甲,便径至观后一茅舍中拜别妻子,看官你道其妻是谁?却不是别人,正是那李明容,原来那日李明容听得孙圣身世,又思他这数年习艺极快,料定他日后必成人物,于是从此留心于他,渐渐与他相近,那孙圣本也是有色性之人,见这李明容颇有少妇之味,更兼妙音悦耳,如何不喜?慢慢两个便成就好事,唐益虽然知晓,却也不欲行拆凤之事,只由着他二人性子。后李明容便有身孕,足月产下一子。孙圣颇为欣喜,取名为孙云,今年已是四岁了。当下孙圣对李明容道:“我此般回返神庭山,前途未卜,倘或一时失度,就失了性命也不可知。若是那般,却误了你母子前程。我走之后,你且带云儿回返岳丈家去。若我能得成功,必来寻你母子。”李明容含泪依允。孙圣自离了蛇豹山,回返神庭山去了。那白钦却道己无处去,情愿终生为本师守业,仍是留在蛇豹山,暂且不题。
只说这李明容得了嘱托,当下便来向唐益辞行,言己已离家一十一载,昔年父母却是最爱惜自己。而今多年不曾相见,深感相愧。唐益见她一片赤诚,也便允了。当下李明容引了孙云,径奔东京去了。行了数日,便回至东京,径至家中拜见父母。那李捷密夫妇见她引回一个孩儿来,皆是大惊,忙问这是哪家孩子。李明容早料得此问,从容道:“此我与师兄子也!”便将这数年之事一一说出。李捷密听时,只觉眼前一黑,争些昏将过去,明容之母樊氏亦是一下便哭喊起来。李捷密勉强定了神,便大怒道:“这个业障直恁地不知羞!”李明容叩首道:“孩儿诚知父母之命,只是师兄实乃难遇之豪杰,孩儿实不愿错过此缘。”李捷密道:“你怎地知道他必可成功?倘若真如他所言,你却当怎地计较?”李明容正色道:“若是那般时,孩儿情愿终生独守空闺,为他将此子抚养成人,日后全他一生之志,则虽万死而无憾矣!”李捷密听得此语,半晌无话,自教她回房去了。那樊氏见丈夫不言语,一时急的无方,竟扑将上来,扯住他袖子哭喊道:“你这厮怎地如此心冷?那是你的孩儿,竟要由她做个无根的浮萍么?”李捷密吃这一吓,几乎要跳将起来。急扯开手道:“做甚么这副癫相?你道我本意如此么?可而今却又当如何?那童儿已然四岁有余,若是不将容儿嫁与那人,却有何人肯娶?纵然我再怨容儿,也是她的父亲。莫不成还真个绝了情分么?想她自生以来,俱是我二人与她谋事,她今日如此,想也是有意自主一事来,其心已坚,又岂是我等劝得的?而今却也只好依着她了。倘或真个等来,也是不坏。”樊氏听时,却也只得依了,当下自教几个贴身的丫鬟去好生照看那母子二人,专等孙圣消息。似此过了一年,不见消息,樊氏稍稍地忍不得了,便要丫鬟去劝女儿,不想明容听时,脱地便将一个茶盏掷做粉碎,大怒起来,丫鬟无方,只得回告老主人。李捷密夫妇正在恼时,忽然一个门子来告:“门外一个长尖脸的后生,引着一个老者,带了几个小厮,挑着金银礼品,说是来拜泰山大人。”李捷密忙叫请了进来,只见那孙圣穿了一身大红的喜服,戴了簪花帽,身后辛河亦是一身红服,捧着礼单,几个挑夫打扮的喽啰挑着金银羊酒等物,一发都上得堂来。李捷密起身道:“不知足下何人?前来寒舍,所为何事?”孙圣将手一拱,稽首一礼,朗声道:“神庭山孙圣拜见太岳。此番前来,正为求娶令爱。”
原来自那孙圣归山以后,虽有孙无涯宠喜,分嘱国事,孙圣接任办事,寨内一时军政一新。凡是先前为奸屈抑之人,察其实有贤能,尽皆擢用;凡事寨中老成新官,察其果无才具,尽行斥革。然寨中钱粮大权仍为孙托天、孙灭天二贼所把占,二人每日奢靡浮华,大为可忧。又每日昧蔽孙无涯于左右,不知是非。孙圣见状,便在心中盘算道:“大父虽明我父子忠义之心,有此二贼诋毁左右,断难复兴国事。”遂自在心中盘算计策。这一日,孙圣正于厅中盘算间,忽然一个丫鬟上堂来报檀小姐来求见。孙圣本不欲见,然忽地却是一转念,便教婢女引了上来。须臾,便见那檀小姐轻迈莲步,缓缓上得堂来,怎生打扮?但见:
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着风情月意。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似姣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
原来这檀小姐乃是孙无为之孙孙子平的幼女,单说那孙无为不知惹了甚么灾孽,自他百年之后,其儿孙忽然相继暴亡,无人幸免,迄今只剩得这一独女在世。孙无涯因感念其兄弟旧恩,便将其养在寨中,百般宠爱。孙圣见这孙檀生的如此美貌,一时竟也多看了几眼,孙檀缓步上前,对着孙圣盈盈一礼,拜道:“孙檀见过孙圣哥哥。”孙圣冷着声道:“昔日归山之时,不曾相见,不想妹妹竟已如此亭亭长成。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耶?”孙檀听时,忽地便落下泪来,便说出一段故事。原来这孙托天、孙灭天虽皆饕餮之货,却是各有所好,托天素喜金银珠宝,锦绣蚕袍等等奢靡之物。灭天却好侍执巾栉,娇妻美妾,这山寨附近但凡家中有点姿色的女子,一被这孙灭天发觉便是掳去,上年孙灭天也曾见过孙檀貌美模样,顿觉春心荡漾,是说要娶,却才在后山园中碰上,一时脑热,上来一把拦腰抱住,就要行龌龊之事,孙檀惊得扬手一掌击在他面颊之上,方才得脱,因这孙檀素为孙无涯所宠喜,三言两语皆是诋毁不得,孙灭天只得郁结心中,却是贼念不死,屡屡图之,孙檀那里肯依,又是羞于启齿,只得忍气吞声。当下说及此处,孙檀便是哭得越发狠了,竟扑地跪在地上道:“哥哥归山那日,小妹虽不曾出堂相见,却也是远远的看了着的。那时便已以心许之。故而今日有事,先来相见。倘是哥哥可怜见,小妹情愿伺候哥哥终身。”孙圣听时,心下忽然一动,已是思得一计,便急将其扶起道:“妹妹如此苦痛,为兄岂会不怜,想我孙圣亦身怀家国之恨,而今虽得认祖归宗,却仍有这二贼碍阻宏图,念及宗亲之情,却不可明面干戈,若是智取,则无姜女助我,故而一直隐忍不发。今见妹妹亦受此气,端的是痛贯肝肠也!”说着亦是落下泪来,两个爽性抱着大哭一场。哭罢,孙檀道:“这灭天、托天祸害山寨久矣,大父亦是略有耳闻,只是苦无对证。”孙圣道:“今番我倒是有一计策,只是需苦妹妹你一番,待得功成,我便求大父为媒,将你正许给了我。”孙檀道:“若能为哥哥解忧,但说无妨。”孙圣道:“妹妹却才说灭天那贼素来垂涎你美色,倘若你肯委身一宵,套得机密,一则灭天必将为我所控,二者大父也将知天日昭昭。”孙檀大惊,止不住的颤声道:“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孙圣连忙上前搂着孙檀腰身,叫道:“妹妹,我孙圣既已明你之心意,怎会因此一事便将你弃如敝屣!”便自怀中取出一串宝玉佛珠,亲为孙檀戴佩手腕之上,柔声道:“我与檀儿你山盟海誓,天地为证,定不相负。”孙檀泪满眼眶,泣道:“哥哥之心,我定不疑有他,不知今日却可叫哥哥一声夫君么?”孙圣道:“如何不可,我今便先叫妹妹一声娘子。”两个自是大笑。
只说这日以后,孙檀却去多番示好孙灭天,邀其赴宴,孙灭天不疑有他,更是垂涎孙檀美色久矣,每趁孙檀进酒时,阴捘其腕,暗猥其身,孙檀只是满面堆笑,并不婉拒。如此几番,孙灭天竟真把那内房复壁中拜匣内书信之处一一说出,孙檀大喜,便继续伴孙灭天畅饮,待他喝得醉了,孙檀趁机入内室,挖开复壁,寻出一个金线八宝的匣子,窃出里间书信来,便教一个心腹丫鬟去请孙圣,二人见孙灭天已是醉的不省人事,当即收拾妥当,孙檀道:“此信在手,夫君大事可成矣。”孙圣却是怪笑道:“尚还不可。”孙檀道:“为何?”孙圣笑而不语,只是自怀中取出一个酥饼道:“娘子你这几日劳苦,且先吃了再说。”孙檀大喜,当即满口吃下,按下慢表。
旦日,孙圣只将这匣子先行呈至孙无涯身前。孙无涯启匣一看,里面除了孙托天、孙灭天二人贪污受贿,陷害忠贤,鬻卖官爵,私通关节等信不计外,却有周遭官府书信七封。孙无涯细细阅了一遍,大怒道:“这俩奸贼竟敢如此昧心,里通外贼!”孙圣正欲再说时,忽然一个丫鬟慌慌然撞入堂来,报说孙檀自昨日与那孙灭天宴饮之后便是咳血不止,求医问药全然无用,捱到五更天,便魂归太虚了。这孙无涯本意便想寻个机会,将孙檀许与孙圣,作个笼络之意,不想今日却听此恶信,愈发震怒不已,便将书信扣下教孙托天、孙灭天二人当堂质对。孙托天、孙灭天一见此信,便无别话,但叩头在地道:“我们二人该死,只请大王正法。”孙无涯当即命人将此二贼绑至旗下问斩。
临刑之际,众人围观。却见孙圣身披白衣,头戴孝绫。只身一人来至旗下力劝孙无涯免此二人死罪,孙无涯喝问道:“此二贼害汝生父,何故为其开脱?”孙圣道:“生父之仇我断不可忘却,然我神庭山正值多事之秋,秦赦孟明,用霸西戎;楚诛子玉,二世不竞。此二人虽有大罪,然托天亦为理财能者,灭天也堪统军之将。我非为此二人惜哉,诚为国之惜哉,还请大父以天下为重!”孙无涯听完,万分惊愕道:“人主之风,国之股肱,苍天佑我孙家!”遂赦免二贼罪过,又风光安葬孙子路夫妻并着孙檀于神庭山上好地。那孙灭天、孙托天经此一难,亦是大彻大悟,从此尽皆折服于孙圣,不敢再行那作奸犯科之事。寨内一片安宁祥和,孙无涯大喜,便也正式将山中大小事务,尽交由孙圣做主。再亲身奔赴登云寨内拜会过少庄主杨林,又于麒麟阁中祭奠昔日建国功臣十一员并着先庄主杨忠,柴燎告天。
万事俱备,孙圣便道:“如今我武艺已成,然道法仍稍欠火候。大父可否再觅一良师为我巩固根基?”孙无涯大喜,忙修书一封,令信鸽送往西域,言道孙子路长子孙圣文武皆通,聪明绝顶,若加以培养,必为唐楚国复兴之根基。妖僧大喜,连夜辞了徒弟从西域雪谷赶回,不数日便至神庭山下。见那神庭山气象,关上关下,好似焕然一新,无复曩日衰败倾颓模样,知孙圣乃真正大才,暗自叹曰:“孙家得此豹儿,必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此番下山,吾无憾矣。”关上小喽啰见了,忙上山通报孙无涯。孙无涯知那圣僧已至,大喜,忙带孙圣一众人大开关门迎接圣僧。妖僧见那孙圣凛凛然立在孙无涯下首,头顶金冠,身着金甲,威风堂堂,当真与那齐天大圣无异。孙无涯便向孙圣道:“汝曾道欲觅一良师为汝巩固根基,今圣僧来此,此乃天赐其便!圣僧法力无边,数十年前我便投在他门下。然而我资质愚钝,十分本事,未能学得一二。今汝才十倍于我,今我令汝拜圣僧为师,必有所成。”于是教孙圣向圣僧行了拜师之礼,圣僧亦十分高兴得此佳徒。自此孙圣日间随孙无涯料理山中事务,夜里便随圣僧修炼术法与武功。那孙圣果然聪明绝顶,圣僧所教,尽皆一点即通。那妖僧也将自家本事倾囊相授。不过半年光景,便全学僧本事。自此孙圣便在那妖僧辅佐之下,励精图治,将神庭山励精图治,又令孙托天、孙灭天二人招揽四方流民,又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多有造下弥天大罪的人,都投奔在那里躲灾避难。如此苦心经营数年,山寨逐渐强盛。孙圣便借此之力,将周围大小山头尽皆吞并,将若一年时间,山内仓库钱粮,衣甲器械,俱已完备,足支三年之用;城郭燉煌修理告竣,又募得义勇军士得五万人,坐作进退,无不如法。眼下内事已安,样样端正,孙圣便将山寨事务付与圣僧掌管,自领辛河并几个精干小喽啰,备了礼单,径自下山入京,来接取李明容母子。
话休絮烦,只说孙圣拜见已毕,将手一招,那辛河便捧上礼单。李捷密看了礼单,见所赠颇厚。不由暗喜,又见孙圣气度不凡,已然定下主意,只是心下仍恼他与女儿私生一子之事,遂将礼单收起,佯作大怒道:“你这厮诓我容儿,毁她清白,今日如何有面目来此?”孙圣早知其意,便软了声道:“孩儿那时节年幼无知,一时热了性子,做下这等事来,万望太岳宽赦。日后定当好生相待令爱,不负太岳之意。这数年间承蒙太岳不弃,好生看养我儿,靡费颇重,万难感激得尽。待孩儿归山,必当复备千贯钱相谢。”李捷密见他说的恳切,又听闻还有千贯钱钞,心下早将那芥蒂抛尽,当下便收了怒容,应允了这桩姻缘。那樊氏亦是欣喜,急教丫鬟去请了小姐出来。那李明容闻听孙圣归来,不由得竟拍着掌跳将起来,两个相见,种种亲近言语,自不必细说。于是两下议定,择个吉日便拜堂成亲。连做了数日喜事,不在话下。
这一日,孙圣闲来无事,便带了李明容一同出门玩耍,直走入朱雀门内,至御街东处,忽见前方聒噪,心下不由多思一番。于是两个径奔过去,寻个人探听备细,那人道是主上摆驾御街,与大越国使臣蹴鞠,教远近百姓都来观看。原来其时哲宗皇帝晏驾,无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御弟九大王端王为天子,自立帝号唤作道君皇帝。这道君皇帝是个聪明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更兼琴棋书画,儒释道教,无所不通。踢球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又有一个宠臣,名唤高俅,乃是前朝小王都尉府中一个亲随。这人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颇能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自道君皇帝登基以来,便欲提携此人,遂教他入。刘仲武军中,竟以边功,积功做到殿帅府太尉之职。然此人乃市井浮浪子弟,全无半点治军之才,全废校阅,曾不顾恤,每日只以蹴鞠、饮酒为意。那日正值大越国使臣来京朝贡,因见道君皇帝正与高俅等一干禁军、小黄门等在庭心里踢气球。那大越国使臣亦好蹴鞠,顿觉技痒,便请道君皇帝准予一较高下。道君皇帝兴致亦起,爽性便令摆驾御街,使高俅一干人与大越国使臣踢一回耍子。
孙圣听了这番根由,一时也起了意,便与李明容一齐拣个好眼力处来看。只见那高俅换了衣服,摆了门户,便当先开脚,那气球只似鳔胶粘在身上似的,直向对面撞去。那大越使臣中数内一个见时,抢上来便是一脚直扫下三部。这高俅却早望着,右脚向后一撩,将球踢起数尺,自身亦起在半空,就势使一个“猛虎下山”,那球儿便滴溜溜飞入洞去,众看客齐声呐喊起来。那一众大越使臣见了这等手段,亦是拜服,两下自击掌为和,不料高俅数内一人,得意忘形,竟自漏过大越使臣之首桂玉海,只向后去握。那桂玉海亦被激得无名火起,两个便厮打做一团。打了须臾,只见那人竟自怀中掏出一把贴身小刀,径直一刀割向桂玉海咽喉,应声而倒,眼见得不活了。周遭众人见出了事端,发一声喊,作一块堆儿散了。孙圣见是如此,亦只得将已然吓昏了的李明容背起,一道儿奔回家去。李捷密见女儿这般,忙问事由。孙圣说出事来。李捷密失声道:“这定是孙敦鲸那厮,昔日同在高太尉府上奉差时,便是这等志骄,不想而今竟闯下这等大事来!”忙令人安排姜汤去讫。却说孙圣一听孙敦鲸时,不免心下一动,急奔入后院,寻着辛河说知此事,又道:“我听闻大父之幼弟孙无名有一长孙,就唤作此名,若论辈时我还当叫他一声叔叔,莫不就是此人?”辛河道:“这事儿我却也知晓,那一支却是世代为商,不曾落草,想我神庭山久无经济之才,故山寨虽大,却非盛强。如今若是能救得此人,正可补此缺。”于是两个议定。又过了数日,待得李明容复过神来,夫妻两个便来见李捷密辞行,带了孙云,共回神庭山。孙圣归山,便唤王道玄、崔道成二人,下山探听消息,无数日,两个带回信来,言说那日一争,上皇龙颜大怒,教军校将孙敦鲸等一干人,并那等大越使臣尽皆逮捕下狱。又教仵作登场检验了,填了尸格,便以斗殴致死,将孙敦鲸问成死罪,待到秋后问斩,又将大越使臣胡晋才、杜雄勇、阮进灵、阮光海、范俊海、阮黄德六人流配沙门岛。孙圣听时,便又使二人至东京,上下打点了禁子,使个偷梁换柱之法,将其换出。
那孙敦鲸早年经商出身,后使钱贿赂高俅,本欲要攀龙附凤,却不料险些丢了性命,又听闻孙圣等在神庭山做下偌大事情,于是欣然随孙圣上山。孙圣也欢喜得此经济之才,便令孙敦鲸为山寨中大管家,执掌山寨钱粮。自此神庭山一日强似一日,乃为登州府境内第一大寨。
却说孙圣眼见神庭山重复生机,记挂父祖之仇,当即调兵遣将,攻打蓬莱县,一雪前耻,贼兵一路势如破竹,虎狼之势。彼时因力鹏已是作古多久,四方州县武备废弛,丁保、叶诚、吴玮璠三人奋勇而战,无奈孤军单战,寡不敌众,难敌骁勇。吴玮璠便让丁保、叶诚分路去往文登县、海阳县二处求援,此二县之长娄德、谢熊都是整军经武之辈,必会带兵来此。二人领令,趁夜突围而出。吴玮璠自携城中军民一面据城坚守,一面再申文都省,恳请发兵救援。 自春历夏,此攻彼守,相拒一月有余。中间彼此各有小胜小负,孙圣只是不退。
此时孙圣已陆续收齐登云寨、神庭山两处调拨的人马粮草,势力愈大,便将军马调作十余拨,匀派劳逸,轮替相代,竟将蓬莱县四面合围,齐力攻打。
且说吴玮璠那封文书已是详上都省,检讨使董观看了甚是大惊, 陡然起了发兵救援蓬莱县之念,一时却难有计较,只得在衙中略作沉吟。却见门外走入一人,朗朗声道:“董兄,眼下贼兵围困蓬莱,岌岌可危,我等当要速速发兵救下一城百姓。”董观看去,却是自家好友王博岩前来,二人各自问礼谢坐,开言正事。董观道:“贼兵势大,蓬莱县城兵少将稀,只起一路兵马惟恐救援不及,反为贼人所噬。”王博岩道:“寇州名将彭伟,断可胜此大任。”董观猛然惊喜道:“王兄所言甚是,我竟是忘了有此人了。”当即发文差往寇州,调彭伟发兵救援蓬莱县。彭伟接报,便点起一员都监,二员防御,十余员大小将弁,八千名营兵,往蓬莱县征剿,三军同声答应。只见彭伟头戴束发紫金冠、凤翅闪云盔,周身黄金连环锁子甲,跨下追风铁连环大名马,三军整装已毕,当即兵发蓬莱县。
彭伟虽是奉命出兵,星夜前行,路上却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眼见距蓬莱县已不足十里之地,兵马已是疲累,彭伟便令兵马就地修整,养精蓄锐。自家独自一人坐于帐中沉思。过不多时,那营帐篷帘却被撩起,一人缓步走了进来,彭伟抬眼看去,原是自家妻子杜秀进来。那杜秀虽为女儿身, 生的却是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头异样钗环,满面疖瘤,黑里泛灰,灰里泛紫,紫里泛青,青里又泛白,朱砂眉,一对三角眼,鹰钩鼻瘪嘴翘下颏,高颧骨,招风耳,显出满口黑焦牙,好生一个夜叉鬼。那杜秀见彭伟在此愁眉,便道:“今日拜将,正是男儿立功之时,何故这般?却好没道理!”彭伟道:“姐姐有所不知,我军武备废弛素来久矣,虽有前年京城神机营调拨的鸟绳火枪一千只,兵士使来却是半吊水准,若是拿去战贼,岂不以卵击石。” 杜秀听了,却是一掌打在彭伟头上道:“你这厮长了这数年,却怎地还是这幅呆相。”彭伟受了这一掌,反是喜道:“莫不是姐姐有甚么妙法?且快快言来。”杜秀大笑道:“蠢材蠢材,怎地连自家学的本事都忘了?你我追随师父学了这几年的火枪术,今日倒要愁没有人使枪。可不谬哉!”原来这夫妻二人本是同门师姐弟,昔年都曾拜在本师王义门下,习学那火枪之术,久后生情,便结为夫妇,书外之言,不多详谈。
只说彭伟当下听了杜秀此言,仍是不悦,闷闷道:“虽是如此,你我而今却是不曾用过此法上阵,倘或失度,反为不美。依我之意,不若往蓬莱谷复请师父出山,方为万全之策。”杜秀听完虽是怪他不肯自主事,却也只得应了。当下二人便留兵马在此,单赴蓬莱谷而去,沿山搜访,不多时,便寻得一处草庐,只见三间矮屋,斜临溪口。夫妻二人一同进去,里面院子极其空阔,廊下排列些弓矢刀枪,叉把棍镋。只见面前三间平屋,左首窗前倚着一杆溜金玛瑙火枪,彭伟惊喜道:“此乃师父火器!”听得外间人声,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带同一个后生,便自那房中缓缓开门走出,彭伟、杜秀当即下拜道:“徒儿见过师父。”那大汉道:“徒儿今日怎的来了。”二人便把出征一事同王义说了,王义听时,面露难色道:“为师而今眼力已衰,实在无力再披盔甲,今番便叫我这收关徒儿朱启随同你们去罢。”彭伟膝行一步道:“这等大事,非师父不可,纵然师父不念师徒故情,昔年食君之禄,而今却忍坐视盗匪横行耶?昔廉颇强食,马援据鞍,今师父未老而自谓已老,何与廉、马之相背邪?其思安边境,惠此中国,方才为好。”王义被他这一番话局不过,只得取了火枪,带了朱启,同此二人赶奔军营,挑选出一千名精锐士卒,昼夜传授火枪之术。
却说这火枪之术源是起自汉代西域喇郅国巧匠白月生所创,后于大唐玄宗年间偶来传入中原,立为一派,每辈立规只传一人,及至大宋年间,幸为仁宗朝时的一代名将陶震霆所习得,每使之时,所向披靡,无人顷压。怎生见得?有诗为证:
寰云城角黑如磐,铁骑奔驰落日寒。
听取先声人丧胆,雷霆到处没遮拦。
这陶震霆依仗此奇技之术贯通仁宗朝,无人可出其右者。临终之际陶震霆却是破了故例,收了两个门徒,一个名唤许峰,另一个便是王义。他二人学成后,便投身西军,那许峰曾于洪德城之役时,一枪击死西夏大将野利斯克,夺得此战第一桩功。后二人便各开门户,收徒传功。王义所收便是杜秀、彭伟,那许峰亦有两个徒儿,分别唤作李双、陶路。只是四年之前,因许峰引着二徒追随童贯复伐西夏,决计失度,以致二徒双双战死,从此许峰自废其学,隐居山林,终身不复传徒,独剩王义这支门派发扬光大,传久此法。
闲话休提,那王义日夜勤勉传教,不荀几日便将这一千人训练有素,穿杨射柳,百发百中。彭伟见此,当即先带这一千人马饱食一顿,飞身上马,赶奔蓬莱县。杜秀、王义、朱启领其余兵马紧随其后,以备接应。彭伟一路马不停蹄,见着那蓬莱县城上城下尽是贼兵混着官兵的残缺尸身,孙圣身先士卒,正在领兵攻打,城上吴玮璠身披血甲,亦在挺棍力战数名贼兵。彭伟见着,连忙叫身后军士在身上挂了兵器,从背上卸下鸟线火枪,枪中火药、铅子已是装好,当时扳起火机,上面自有玛瑙石自来火。众位兵士双手擎枪,钩动火机,噗通一枪,对准贼兵打去。早把无数贼兵打坏,孙圣胯下战马也不免中了一枪,把孙圣猛地掀下地来。杜秀、王义、朱启三人领其余兵马也已赶到,又听得两声炮响,原是丁保领着文登县兵马,叶诚领着海阳县兵马都已杀到。城上吴玮璠见此也是果断开放城门,带兵杀出,四方合力,一拥齐上。好似几头猛虎扑羊群,直把孙圣并着那些贼兵杀得叫苦连天,各逃性命,空留遍地尸骸。
这一众贼兵狼狈逃回至寨里,孙圣大恼不已,叫骂道:“不想此处蕞尔小地,竟是会如此棘手。”孙敦鲸道:“而今只好用计方可,可差人趁着夜色,绕城访查,定有所获。”孙圣依言,便差下秦翘之子秦南天,引着二十个精细喽啰,暗暗前去窥伺,不想须臾便听得营外砰然一声,随后喽啰们便一齐呐喊起来,孙圣急出去看时,只见几个喽啰拖着一个人回来,正是那秦南天,背上中了一发火弹,早已气绝,原来秦南天才至城边,便吃巡城的杜秀望见,手起一枪,便是了结。孙圣见时,狂叫一声,往后便倒,众将慌忙扶住,孙圣勉强定了神,便叫带了下去举哀。自回帐中,思索半晌,猛然悟着一事,道:“我却是忘了,师父曾说自己也去过几番西域之国,也是晓得这火枪之法,绘作一书,留在蛇豹山上传给了白钦。我便去求师父把这奇书给我,不愁拿不下这蓬莱县城。”便叫人自寨中取了五十两蒜金,带了孙敦鲸同往蛇豹山而来。
两个行无数日,便到得蛇豹山道观。叫了看门小童,便进了山门,入得法堂。只见却是白钦坐在上位,左一带椅上,坐着石泽霸、常轩、张岳、徐霖、夏懋,右一带椅上,坐着符犼、陆獬、寿猄、席獨。孙圣刚上台阶,就见白钦出来相迎,二人各自唱了个喏,孙圣道:“师弟别来无恙。”白钦道:“师兄此番前来,是为何事?”孙圣便把先前兵征蓬莱县一事说了,言道:“今我特求师父并着众位师兄师弟前来助我一臂之力,不知师父所在何处?”白钦道:“师兄有所不知,自你离山以后,师父便说自家大事已完,将返天庭,只有一阵烟尘空留房中,人已是不见了踪迹。现在观中只留我等众师兄弟在此。”孙圣大惊不已,便道:“既是师父不在,师弟便请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以襄百姓、救万民,成此不世功业。”白钦听时,却是笑一声道:“师兄,你道我真个糊涂么?昔日同门之时,谁不知你有为人主之心?如今却要说一个甚么襄助万民,要拖了我也上你的贼船,不知羞也不羞。”孙圣听时,面色登时气得雪白,怒道:“我自好言来与师弟你相说,如何这般尖刻?”白钦道:“我如何尖刻?从前同门之时,你何曾当我是师弟?且我不过尊师之意罢了。”孙圣一惊,连忙问道:“此是何意?”白钦道:“你可知师父从前为何不肯将传道之宝尽传于你?只为他那时同你回还神庭山,方知你一族狼子野心,从此时时留心教化于你,兀耐你这厮生性如此,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皆全然不觉,教师父如何可将道业尽托付于你?”孙圣听完,面色登时气得雪白,正待发作之时, 却早恼了符犼、陆獬、寿猄、席獨四人,一齐发难道:“白师弟好没道理,孙师兄有鸿鹄之志,我等正应襄助,怎地这等尖刻?”白钦桀桀冷笑道:“我喜便是喜,不喜便是不喜,有甚相忌处?”孙圣大怒,举拳直打白钦。那边石泽霸见孙圣动粗,亦是大怒,厉声喝道:“做甚么便打人?”便扑上去与孙圣扭做一团,那边符犼、陆獬、寿猄、席獨四人亦抢上来帮助孙圣。常轩、张岳见不是头,急上去分开两边,孙圣怒气不止,喝道:“师弟今番这等不义,好生令人心寒,搁着此事,你我日后再见,休怪我孙圣也不念旧情。”言讫径自而去,符犼四人亦追着孙圣,一道儿走了。白钦见是如此,心道:“祸事了,这厮素来心胸狭隘,现又做了贼寇头子,刚才被我这般一说,必会带兵来此,我若留下,岂不白白遭祸?”索性收拾行囊,骑上匹马,辞别石泽霸等五人,独自一人下山去了。
且说白钦一人一马离了蛇豹山,仍复往东南方向,一路马不停蹄,有路便走。这几月天气夜最短,看看晓星离地,东方发白,白钦腹中好生饥饿。细认那个所在,已是快到了睦州府边界的地方,见自家身上已无干粮,银囊也空,白钦望那空银囊,似是想着一事,又在马上一阵摇头,踌躇半晌,好生委决不下。
转眼太阳将要离地,看看周遭店面都渐次开了,只见左侧一间生药铺,也下了排门,有人出来悬挂招牌。白钦索性咬牙道:“当年爹娘在时,曾言昔日与邻家吕叔甚好,今番我也是有一身本领之人,便去求他一求,倘或可行。”主意已定,便下马去寻个吃食店,沽了两角酒,切了三五斤牛肉。白钦问过卖道:“敢问店家,这里到台州府还有多少路?”过卖道:“客人若要去那台州府,需先进这方岩山,往南走。顺着官塘,过个六十五里便到了。”白钦道:“这里到方岩山有多少路?”过卖道:“这却远哩。你若要从此处去那方岩山,都还需有个五十里;往前的年头都可穿那羊肠小路捷过,这两年却立了个寨子在当口,唤作栖霞寨,搜掠过往客商,官府都不敢来管,只得绕远而行。”白钦听罢,心里细细一琢磨,又问了备细,打定主意,便会了钱钞,快马加鞭奔那栖霞寨而去。
白钦看那栖霞寨端的是个险峻要害,堵御的将弁兵丁果然森严。见着有人来此,寨上锣鼓齐鸣,一位女英雄驰马自那寨门而出,背后令旗大书八个大字“栖霞寨寨主仇琼英”。
原来这仇琼英祖贯汾阳府介休县。因其父母为官府所害,流落江南,飞石杂技,聊以为生。一日这仇琼英夜间合眼时,见得一神人说:“你欲报父母之仇,待我教你武艺。”仇琼英心灵性巧,觉来都是记得。他便悄地拿根棒,拴了房门,在房中演习。自此日久,武艺精热。不觉两年已过,仇琼英已是武艺高强,人心尽望,便在此立寨为王,打家劫舍,一夕偶尔伏几假寐,猛听的一阵风过,便觉异香扑鼻。忽见一个秀士,头带折角巾,引一个绿袍年少将军来,教仇琼英百般暗器。那秀士又对仇琼英说:“汝宿世姻缘已到,当应自取。”仇琼英听了“宿世姻缘”四字,羞赧无地,忙将袖儿遮脸。才动手,却把桌上剪刀拨动,铿然有声。猛然惊觉,寒月残灯,依然在目,似梦非梦。仇琼英兀坐呆想了半晌,方才歇息。
次日,仇琼英尚记得飞石子的法。便向墙边拣取鸡卵般一块圆石,不知高低,试向卧房脊上的鸱尾打去,正打个着。一声响亮,把个鸱尾打的粉碎,乱纷纷抛下地来。 众儿郎皆是惊喜,三言两语的便将仇琼英的飞石手段传出去,哄动周遭乡野,都称仇琼英做“仇矢镞”。春去秋来,心腹偶提婚配一事,仇琼英念起梦中姻缘之事。便对众儿郎说道:“若要匹配,只除是一般会打石的。若要配与他人,奴家只是个死也不从。”当下这仇琼英带着一队儿郎旬成阵势。当先一骑银鬃马上,白钦看那仇琼英怎生模样?但见:
金钗插凤,掩映乌云;铠甲披银,光欺瑞雪。踏宝镫鞋翘尖红,提画戟手舒嫩玉。柳腰端跨,叠胜带紫色飘摇;玉体轻盈,挑绣袍红霞笼罩。脸堆三月桃花,眉扫被春柳叶。锦袋暗藏打将石,年方二八女将军。
身后儿郎个个喝采。阵里花腔鼍鼓喧天,杂彩绣旗闭日。仇琼英看见那白钦是个美貌男儿,心道:“莫不就是此人。”骤马出阵,挺枪直取白钦。众军呐喊。那白钦也不答话,只是拍马拈剑来战。二将斗到十余合,白钦肚中早有计较,故作破绽百出之态,仇琼英觑个破绽,只一戟刺中白钦左腿。白钦两脚蹬空,头盔倒卓,撞下马来,众军齐上,捆捉过来。
当下白钦被押入栖霞寨中,假意大怒,对仇琼英道:“我一时疏忽竟被你个妇人所伤,可敢放开手脚,与我比试比试暗器绝学么?如若败了,甘心受死!”仇琼英笑道:“我十八般武艺,自小习学。暗器之法,犹为首者,今日正要与你比试。”便叫给白钦松绑,一齐走在演武厅前,仇琼英细细看见这白钦面貌,反复自肚中思想一回,暗道:“此人一表人才。不知会飞石也不?”当下二人各自上马奔外,仇琼英霍地回马,望演武厅上便走。白钦就势里赶将来。仇琼英拈取石子,回身觑定白钦肋下空处,只一石子飞来。白钦早已瞧科,将右手一绰,轻轻的接在手中。仇琼英见他接了石子,心下十分惊异。再取第二个石子飞来。白钦见仇琼英手起,也将手中接的石子应手飞去。只听的一声响亮,正打中仇琼英飞来的石子。两个石子,打得雪片般落将下来。二人来来往往,番番复复,搅做一团,纽做一块。鞍上人斗人,坐下马斗马。一连斗了几轮暗器,皆是不分胜负,各自气喘吁吁下马。
众小喽啰见此情形都是十分欢喜。为首的几个道:“大王前已有愿,只除是一般会飞石的,方愿匹配。今这白面郎君如此英雄,若是赘入我寨,倒也不算辱没了大王。”当下白钦被众小喽啰软硬兼施,再三撺掇,不自主的欢喜溢于言表,仇琼英也是心服暗喜。便就择吉于三月十六日,备办各项礼仪筵宴,招赘白钦为婿。是日笙歌细乐,锦堆绣簇,筵席酒肴之盛,洞房花烛之美,是不必说。当下傧相赞礼,白钦与仇琼英披红挂锦,双双儿交拜神祗,后拜天地神灵,八荒庇佑。鼓乐喧天,异香扑鼻,引入洞房,屏退左右,山盟海誓。白钦在灯下看那仇琼英时,与山前对阵时又是有所不同,心里暗暗盘许。有首《元和令》单道此一大事:
指头嫩似莲塘藕,腰肢弱比章台柳,凌波步处寸金流,桃腮映带翠眉修。今宵灯下一回首,总是玉天仙,陟降巫山岫。
当下白钦、仇琼英二人如鱼似水,似漆如胶,合卺成礼,自不必说。待到第七日,白钦却是分外精神,数不尽的疼热话语,仇琼英心中不知何意,只想夫妻之喜,不想这一下,有道是:
洞房花烛,空留佳人孤影。
山野小村,成就英雄霸业。
毕竟不知这二人洞房花烛夜怎地计较,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四员神庭山将佐:
孙无为、孙无名、孙慈、秦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