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汉宫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西新桥字数:2394更新时间:24/09/16 09:11:38
关中本是残破不堪,经尔朱天光、贺拔岳、宇文泰三个前后经营,数年间已作大为改观,民生尤为好转。
即便如此,长安城中那些汉时建起的煌煌群宫,只因屡遭破坏,又嫌体量巨大,后人无力重建,迄今也不曾恢复几分旧观。内城里譬如明光宫、长乐宫、桂宫、北宫等,皆因损毁严重,或者人为拆取建材,要么荡然无存,要么就只剩些残台断垣,如今一发做了军营、衙署,甚而许多百姓也大起胆子搬进内城来,在这些汉宫废墟上搭棚建屋,以为闾里。
宇文泰倒不禁此,还笑言:“遥想汉时,这长安内城里尽为宫宇华殿,虽是奢华壮丽,却嫌冷清。如今城中全作了平屋矮房,瞧着寒碜,人气反足,我固喜之。”
唯内城西南,偌大的未央宫高据龙首原之上,汉时起便是群宫之首,所谓“大朝正宫”也。汉之后,建都长安的历朝历代因之,屡做修缮,前两年尔朱天光也曾花费不少力气翻盖宫楼,于是这未央宫便得保存颇佳,至今犹见壮阔精美。
只在数日之前,这未央宫还是关西大行台驻跸处暨雍州公廨,现如今摇身一变,改作了天子元修的皇宫,前殿为外廷,内苑则禁宫。
此刻未央宫里,沧池碧潭无风,恰如一面硕大的明镜,正正照出天子元修与南阳王元宝炬两个的倒影来。
元宝炬遥遥看着东边那宏伟雄丽的前殿,语气里带着几分喜滋滋:“宇文泰的心里,到底还是以大魏为重的。这不陛下一来,他便乖乖让出了这未央宫,更搬到外城住去了。”
“宝炬果然是这般想的么?”元修冷笑起来:“那你不妨转过了头,瞧瞧西边那里又是什么?”
元宝炬愕然,忙不迭转了头去看。
沧池之西已近未央宫宫墙,再外头便是内城西墙,照道理自是没甚可看,然而元宝炬这时仰高了脖子,好是一阵仔细观摩,嘴里更得啧啧连声:“这飞阁辇道,啧啧,譬如天上虹桥,飞架两宫。虽是匆匆赶制而成,略嫌粗糙,定不如汉时原物精美绝伦,不过足也称得上巧夺天工呵。”
元宝炬嘴里所说的“飞阁辇道”,原是汉时武帝在内城未央宫与城外上林苑建章宫之间搭建的天桥,越城墙而勾连内外。其建筑美轮美奂已是一景,更皆高悬重仞,人在上,恍若行走云端,曾谓汉宫一绝。此飞阁辇道毁于汉末战火,其后不复重建,只见于文章典籍之间,不想宇文泰居然召集来民夫巧匠,历数日赶工,遂得重现人间。
“巧夺天工。。。”元修冷笑愈盛:“宇文泰早不建晚不建,偏偏朕一住进这未央宫里,他便抢着把这飞阁辇道盖将起来,是何道理?”
元宝炬讷讷道:“依。。。依着宇文泰所言,乃是担心旧宫新用,难保有甚疏漏之处。而今陛下宿卫不足,万一宫中生了甚要紧事,有此飞桥,大行台府的驻军便可随时跨桥而至,以为救援。。。这般说起来,他还是为了陛下的安危计呵。”
“宝炬啊宝炬,有时我还真是羡慕你。我若能像你一般。。。倒也逍遥快活。”元修摇着头说完这句,目光飘飘,去了云端的飞阁辇道。
那里,威武肃穆的大行台府武士持戟昂立,目光炯炯,扫视着未央宫的每一处。。。
。。。。。
未央宫以西,隔着内城城墙与一道窄窄的泬水,便是上林苑里最大的一处宫落---建章宫。
所谓宫落,如今也不过存得三两间偏殿尚称完好,其余皆破败不堪。倒是有几个工匠叮叮当当正作修缮,不过人数既少,进境又极慢,聊胜于无罢了。
自打元修御驾得入长安,宇文泰便搬出了内城,以这建章宫残殿作为大行台府及雍州公廨。
建章宫周遭,本属汉时皇家园林上林苑的一角,土地平实,河道纵横。昔日闲人免进,今时则早作了百姓聚居之所。于是府廨之外,见千家万户环居,热闹非凡,俨然正合宇文泰所喜,人气充足。
此刻建章宫里一处废弃的高台之上,宇文泰负手而立,目光落处,恰恰也是那高耸入云、飞架两宫的飞阁辇道。
元修在东边看这飞阁辇道时,心情郁郁。换了宇文泰自西头仰观时,不知为何,居然也是一脸的阴郁。
高台下走来裴果,瞥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黑獭,你本就脸黑,再沉着个脸,不就成了那锅底灶面?你再这般下去,过两天那冯翊公主过了门,看见你这张脸时,怕不要给当场吓回未央宫去。”
宇文泰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旁人不知我心也就罢了,果子你明明最是清楚整件事来龙去脉,偏还来气我。”
原来元修至长安后,第一件事就是加授宇文泰为大将军,兼尚书令。不但如此,还当众赐婚,将尚未出阁的胞妹冯翊公主元晗嫁与宇文泰为妻。
此等“殊荣”,寻常人梦寐难求。宇文泰却作勃然色变,朝会上已是尽力耐住了性子不曾发作,一回到自家府中,当场便掀掉了身前食榻,暴跳如雷:“元修!你欺人太甚!”
莫说朝中百官,便是关西群豪也觉着纳闷,不晓得宇文泰这是犯了甚失心疯,于是一个个跑来大行台府,俱作好言相劝。宇文泰有口难言,实不好犯了“众怒”,无奈之下,只得上表谢恩。
眼瞅着,婚期已是将近。。。
裴果听宇文泰说得认真,当下收起了笑容,轻咳一声道:“其实。。。英妹昨日与那冯翊公主同游渭河,回来与我说,公主相貌甚美,瞧着也颇为温柔贤淑,日后当是个好妻子。。。”
“果子!”宇文泰一皱眉道:“不用你来劝我,我心里有数。”顿了顿,连连摇头:“哎,只是如此一来,我与明月的事,怕是只好再拖上一拖了。”
裴果一滞,讷讷道:“黑獭,你就偏不能离了那元明月么?”
宇文泰恍若未闻,目光转向了建章宫以西,那里曾是烟波浩渺的太液池所在。时光久远,太液池如今已为淤塞填埋,徒留瀛洲、蓬莱、方丈这三座巨大的假山,历经风雨,兀自矗立不倒。
看得片刻,就听宇文泰自顾自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元修他明知此举定会激怒于我,为何偏要食言,死活就不肯把明月嫁了给我。这里头。。。也不知藏了甚蹊跷。。。”
裴果愣愣看着宇文泰半晌,终于一跺脚,一字一句地道:“事到如今,你便是再不愿意听,我也还是与你说了罢。”
宇文泰豁然转头:“你说甚?”
“元明月她。。。”裴果叹息道:“坊间都传,天子闺门无礼,与平原公主。。。兄妹乱(空格)伦呵。”
宇文泰的五官刷的一下挤作一团,怒气溢于言表:“胡言乱语!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哪里听来的。。。”裴果苦笑一声:“重要么?”
“你走!”宇文泰面色愈沉,陡然尖叫起来:“我不要听这些!你赶紧走!”
“你虽身在关西,可关东之事,事无巨细,你又有哪一样不知?”裴果冷笑着道:“元明月不过是他元修区区一个从妹罢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为了此女悖你的意,哪怕如今穷途来投,依然如此。这等莫名其妙之事。。。黑獭你这般聪明一个人,又怎会想不通其间的道理?”
“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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