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掠影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西新桥字数:2104更新时间:24/09/16 09:11:38
    “扑通”声里,丁五再为跪下。只是这一次他并未朝着裴果,反是正面斛斯良,探出双手死死抱住斛斯良大腿,声泪俱下:“良郎君!我不想死!你行行好!该说的,赶紧说罢!”

    斛斯良大急之下,恨不得一脚踹飞了丁五,可这夯货力气着实不小,这时候大半个身子吊在自个腿上,一时又如何发得出力?

    裴果两步上前,微微使劲,早是将丁五一把拉开,凑近了问道:“丁五兄,你果然是个识时务的。来来来,你先说!”

    “我说!我说!”丁五哭喊道:“不过我只是粗略晓得些,可说不出个一五一十。裴郎君,你先答应了我,莫要杀我!”

    “无妨!只管把你晓得的说出来,只要是有用,我断然不伤你性命!”

    丁五垂了头,似是不敢去看斛斯良,呜呜道:“我也是听良郎君无意间提起,说是郎主在北宅有间密室,藏了不少。。。”

    “不少甚么?”

    “不少不应当留存于世的物件!”

    “丁五!你该死!”斛斯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此事斛斯良如何能不知晓?那间密室还是他亲自督造的---却原来斛斯椿生性谲狡,最擅投机,目下虽是投在元天穆麾下,却也不愿十成十全数押宝在尔朱氏一家身上。为退路计,凡尔朱氏及元天穆交待他做事的那些个书信、密令、乃至口谕等等,斛斯椿皆摘抄私留,藏在他正宅中的一处密室里。万一日后天下有变,说不得,这些个东西就是他借以摇身一变的投名状。

    “北宅?”裴果嘿嘿笑了起来:“又是北宅,嘿嘿,果然是大有名堂在里头呵。”

    翟妙儿“嗯”了一声道:“斛斯椿的正宅建在洛阳城外,往北十余里,故而底下人都称之为北宅。此宅一如他城南别庄,隐秘异常,少有人知。我虽知道这北宅,却着实不晓得还有这么一间密室。”

    “正是,正是!”丁五点头如捣蒜:“裴郎君,丁五就只知晓这些,至于密室何在,里头到底藏了些什么,我是一概不知。裴郎君若想得悉更多,不妨。。。不妨问问良郎君。”斛斯良听到,看着丁五愈发双眼喷火。

    “甚好!”裴果和颜悦色:“丁五兄请暂且退开一边。只要你不乱跑乱喊,定然教你全须全尾的离开。”

    “不敢,不敢。”丁五忙不迭闪身让开,又作无声无息。

    当下裴果气定神闲,朝着斛斯良道:“良先生,我实在没工夫再和你磨嘴皮子。这样罢,趁着斛斯尚书还在朝上,一时半刻也回不去,就劳烦良先生带我走一遭斛斯尚书的北宅,见一见那密室里的物件。我只从中取去一件两件罢了,从此与你两不相扰,如何?”

    斛斯良冷哼一声:“做梦!”

    裴果一皱眉头:“良先生当真不怕死?”

    “世上之人,岂有不怕死的?”斛斯良笑得凄凉:“只是我若带你去了北宅密室,回头郎主知晓,我一样是个死。左右都是死,我做甚要帮你姓裴的?”

    裴果倒是叫斛斯良这话给问住了,一时无计,眉间便见黑气上涌。

    便在这时,翟妙儿忽地一捋长发,轻摇身段,风姿万千。裴果一怔,就听她咯咯笑道:“良先生,我记得你家就住在城北七里桥罢?上回我去时,你家小郎才刚学会行路,走将起来时,一颠一颠,好生可爱。现如今,怕是都能跑了罢?”

    此言一出,斛斯良一颗心倏然沉到了底,看着翟妙儿时,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

    裴果会意,乃向丁五一招手,说道:“丁五兄,你与良先生这般交好。想必他家七里桥那宅子,你也是认得的咯?”

    都到了这般地步,丁五还有甚么好遮掩的?当即一咬牙道:“认得,认得!就在前日,我还去良郎君家中小酌了几口。他家阿嫂烤的胡饼,啧啧,那可真是一绝。”

    斛斯良已是面色如土,再也支撑不住,“哗啦”声中,颓然坐倒在地。终于张开嘴时,失了魂也似,有气无力:“罢了,我便带你走上这么一遭。可你得答应了我,事成之后,立时带着我妻儿远走他乡,好生安顿之后,再回洛阳。你若不肯,我宁愿现在就死。”

    “一言为定!”

    。。。。。。

    夏风拂不动烈日,高天之下,翟妙儿走上前来,伸出纤纤玉手,替裴果拭去额上汗珠。裴果心中微是一漾,便不曾动弹,任由她去。

    裴果与翟妙儿已然移步隐宅之外,至于斛斯良与丁五两个,此刻犹在宅中。斛斯良这隐宅孤零零立于荒郊野外,四下里皆是平阔地形,一眼可望极远,可不虞他两个逃走。

    翟妙儿吐气如兰,轻轻道:“裴郎,你实话告诉我,做这许多事体,真的只是为了握住斛斯椿的把柄,好让你继续待在洛阳?”

    裴果可没有打算据实相告,乃淡淡一笑道:“斛斯椿这等贪财好色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他既是欺到了我的头上,我又怎肯放过了他?”

    “裴郎你错啦。”翟妙儿抿嘴一笑:“斛斯椿虽是恶徒,可他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平日里你见他聚敛财货,其实并不为一己私用,全是使来收买人心所用。他开那醉生楼的营生,也是同理。”

    裴果一滞,不明白翟妙儿为何这般说话。

    “斛斯椿这辈子,唯一喜好的,就只有权柄。”翟妙儿长睫闪动,幽幽道:“这个世道,男子都爱弄权。。。所以妙儿猜想,裴郎真正要做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与斛斯椿这点私怨,或许。。。或许是一桩惊天大事,也未尝没有可能。正因如此,裴郎才会说,前途未卜,凶险难测。裴郎,妙儿说得对么?”

    裴果脸色一变:“妙儿你。。。”

    翟妙儿目光炯炯,盯着裴果双眼,一眨不眨。那一双深深美眸里,闪耀各种颜色,有不舍,有坚毅,有希冀。。。

    “妙儿你。。。还是速速动身罢。离开洛阳,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

    “裴郎。。。”翟妙儿深深吸了一口气,黯然点头:“好,很好!那我走啦。”猛然转身时,却又为裴果一把拉住,耳畔听到他在说:“妙儿,你可已有了去处?若去关中,大可先往投奔我兄弟处;若奔江东,我也有办法为你寻个好归宿。”

    翟妙儿转过头来,笑得花枝乱颤:“裴郎,我问你,你到底是我甚么人?”

    “我。。。什么也不是。”

    “你既不是我什么人,那就休要再管我的去向。天地之大,我翟妙儿何愁没有去处?”

    清风掠影,残香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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