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羡慕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西新桥字数:2049更新时间:24/09/16 09:11:38
转眼年节过去,到了魏永安三年(梁中大通二年)。
正月中旬的一天早上,裴果自榻上一跃而起,猛一顿撕扯,顿然将身上棉布裹巾一发扯个干净。
自去岁腊月望日那天裴果“挨笞”算起,不觉已然大半个月过去,这期间除开主家江阳王元继,还有张佥同着两个秘书省的同僚来过一次以外,居然就再没其他人前来探视过,裴果既是尴尬,又觉无聊透顶,偏偏还要装着伤重模样这般之久,连元日都没过安生,岂不憋闷?
因此今日一俟“复原”,裴果先在院中打了好一阵拳脚,又牵黄骢马出城,风驰电掣直跑出去十数里之遥。待得回到家中,乃喊小婢打来热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用时良久,总算把一身馊臭味道去除个七七八八。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时,裴果神清气爽,面色红润,正谓精神抖擞。
就这,还闲不住---“醉生楼”这三个字,裴果念叨了总有大半个月,今日又怎能不去?当下怀揣帛银,大摇大摆出了门。
江阳王元继正好也要出门,一眼看到裴果背影,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哼!八成又是去那烟花地。伤疤还没大好,这般快就忘了痛,真正是个浑厮!”
。。。。。。
翟妙儿今儿个的眼神,有些不对---幽幽、怨怨、深深、脉脉,配着一张无暇面孔,和着一句款款糯声“妙儿还以为,裴郎你。。。再也不会来了”,一股脑儿朝着裴果砸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裴果也觉着心神摇荡,可胸前流云百蝠佩的温度是那般的烫,叫他顿然回复了神志,于是他淡淡一笑,说道:“怎么会不来?实在是我最近事儿缠身,脱不开身。。。”
纤纤素手扬起,一支如葱玉指赫然搭在了裴果嘴唇上,翟妙儿凑将过来,吐气如兰:“裴郎不用多说,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裴果呆在了当场。
“自打来了这醉生楼,每日里来看我的郎君呵,那可真是数不胜数。外间姊妹们瞧在眼里,讲奉承话的有,说风凉话的也自不少,可其实啊,没一个真正羡慕我的。”
翟妙儿幽幽说着话儿,也不知是在说给裴果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裴果觉着有些迷朦,可到底没有张开嘴巴打断了她。
“可是这一次,这一次不一样了呢。。。裴郎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你来见我,她们呀,嘻嘻,没一个不羡慕我的。”
翟妙儿的声音温温婉婉,悠悠扬扬,听在耳朵里,能一直舒坦到心底,那一双眼睛脉脉如水,更是勾着人的魂儿。
裴果不知自个用了多大的劲儿,或许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掐了自己一把也未可知,这才站得定定的,保持住一张淡淡笑脸,呵呵道:“呵呵,多半是方才我在外间时,使了不少钱请大家伙吃酒,她们这才如此说话罢。”
此番来时,裴果带的帛银确然不少,花起来时,更是大手大脚,毫无心疼。这一来么,他这人素来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却要余财何用?二来么,最近斛斯椿差斛斯良送来甚多钱财,说是为着行事方便。于裴果眼里,这些统统都是些“不义之财”,不花白不花的那种,遂大大方方笑纳下来,反倒让斛斯椿愈加放心。
“哎哟哟,姊妹们都说你出手阔绰,我先前还不肯相信,不曾想,却是真的。”翟妙儿撅起嘴巴,似娇似嗔。
即裴果这般,也听得出她声音里那股子酸溜溜的味道,正要开口分说两句时,翟妙儿忽然就收去了脸上娇俏模样,换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涩声道:“怎么?裴郎心里,也和那些个俗气不过的臭郎君一样,觉着妙儿就是个贪慕浮财的青楼女娘么?”
裴果一滞,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啦好啦,逗你呢。”倏然间翟妙儿笑颜重展,一指自己心口,嘻嘻道:“我这里清清楚楚,晓得裴郎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可不用你说出来。”
裴果哭笑不得,一张口时,嗯嗯啊啊,压根追不及翟妙儿的节奏。
“对了,上一次也不曾给裴郎歌舞一回,此番依着裴郎的意思,给你安排了最末一场,可再没人来打扰我两个啦。嘻嘻,那么便由妙儿一发给裴郎补上,可好?”
裴果无奈:“好。。。甚好。”
于是轻音一起,莲步如飞,见彩袂飘逸,若仙若灵,有汉宫飞燕之风流;观长袖环臂,左旋右转,得胡旋急舞之欢韵。
翟妙儿的舞姿曼妙至极,彷佛天上才有。裴果坐在一侧,双眼发直,貌似专注,其实心神不定,想的是:每一回与这翟妙儿一处时,都是她喋喋不休,我却连话儿都说不利索,这可实在不妥。这般下去,便是再见她十回八回,料想也探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然。。。要不然索性用强?
想到这里,裴果忍不住斜眼偷视,见小厅门口珠帘轻垂,隐隐看到随侍的龟奴静立在外。
此处人杂,纵要用强,那也不甚方便。裴果眉头暗锁,思绪如飞,忽地心头一动,想道:或者。。。或者能与翟妙儿共上二层,独处单间之内。。。
一念至此,裴果早是面红耳赤,匆匆忙忙抬眼时,正见翟妙儿一双秋波盈盈递来。两下里对个正着,翟妙儿“嘤咛”一声,停将下来,望着坐立不安的裴果,脸上神情顿显狐疑。原来恰恰好这个时候,一舞辍止。
“怎么?妙儿这舞,跳得不好?”
“不。。。好。不是,不是,是好得很,好得很。”
“裴郎真个喜欢?”
“喜欢,喜欢!”
“那妙儿再为裴郎弦歌一曲?”
“好。。。不,不,不必了。”
翟妙儿一张俏脸倏然有些发白,神情殊为微妙,说不清是失望,是不甘,还是欢喜?片刻之后,她淡淡一笑,语声平淡如水:“裴郎你可知。。。”
“嗯?”
“妙儿入这醉生楼虽久,却还从来没招过一个入幕之宾。”
就似坐在了烧红的火炕之上,裴果腾地跳起身来,双手摆得风轮也似,面孔涨到通红,急道:“没。。。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忽地作姿长揖,说声:“裴果谢妙儿女郎一舞,今日,到此为止。”扭头便走,眨眼不见了踪影。
小厅里有长长嗔叹之声,似带七分释然,还留三分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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