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兵书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西新桥字数:2237更新时间:24/09/16 09:11:38
    考城之外,陈庆之呆呆望着那荡漾阔水,不一刻,只觉着头昏脑胀;一回头,见部众们俱都愁眉苦脸,更是怒其不争,一时心下不爽,乃提气叫道:“来来来!尔等一个接着一个说话,每一人必得建策献计,不许藏拙。此所谓。。。集思广益是也。”

    大伙儿闻言,面面相觑,有几个已是抓耳挠腮。

    藏拙?陈使君说笑不成?就我这肚子里头,能藏下个甚?若有好计,早是说了出来,我就是想憋,那也憋不住呵。

    集思广益?谁人不知,我几个就加起来,那也比不上你陈使君一根毫毛呵。明明你陈使君自个都没了主意,硬是赖上我等,又济得何用?

    只是主官话已出口,大家伙总不好明里辩驳,于是一个个绞尽脑汁,“建策献计”。

    多是些荒唐主意罢了,每每说不到一半,便叫陈庆之厉声打断,甚而骂个狗血淋头。

    轮到宋景休时,倒似早有盘算,张口就来:“考城一时难下,何不绕城而过,径往洛阳?”

    陈庆之叹口气,摇摇头道:“考城后头,洛阳之前,尚有大梁、荥阳、虎牢。。。考城已然如此,试想那些个大城雄关,哪一个又能好易与?万一前行不利,就遭两面夹击之局。我军再是善战,到底人少,必得每战皆胜,才可震慑人心。若是遇到些难处便行露怯,不但自家士气受损,也叫魏人探得虚实,那可就大事去矣。”

    宋景休怏怏退开。

    下一个轮到鱼天愍,显然并无准备,支吾半天,冒出来一句:“大河不远,何不引来黄河水灌城?”

    “灌灌灌!”陈庆之气不打一处来:“就因打寿阳时灌了一回水,此后每遇坚城,总要拿灌城来说话,涡阳已是如此,到了考城,还是如此!你也不想想,这考城地势高绝,环城之水亦在丘原之上,有若悬河,休说挖通河渠几无可能,便真给你引来了黄河之水,又如何倒灌进城?”

    鱼天愍噤若寒蝉,一张脸涨成个猴屁股。

    裴果在旁,忍不住叹道:“一向只听说水涨船高,不想这考城倒是别致,居然呈‘水涨城高'之势。自远处观之,犹如浮水筑垒,漂曳游移。。。”

    说到这里,他陡然一滞,似乎想到些什么,口中喃喃不止:“浮水筑垒,漂曳游移。。。浮水筑垒。。。浮垒?”猛然大叫出声:“浮垒!对!就是浮垒!有了有了,这下有了!”

    众人不明所以,皆怔怔看着裴果,就见他一番手舞足蹈,更向着陈庆之拱手道:“裴果似有一计,可破考城。只是眼下心中尚有颇多模糊处,尚需回去营中,找得兵书印证。”

    陈庆之听到“浮垒”二字时,虽不甚明白,却已浮想联翩,又知裴果从来不是个咋咋呼呼的人物,当即点头:“走!一同回去,且瞧瞧孝宽的兵书!”

    余人纷纷叫好,尤其那些个尚不及被陈庆之点名的,更是暗呼“侥幸”。于是一行人匆匆归返大营,裴果径入自己帐中,片刻拿了本书册出来。

    裴果说的这本兵书,自然就是他裴氏家传的《裴叔业用兵心得》。裴果自小熟读此书,虽不至一字不差,也可称了然于胸。他念及“浮水筑垒”这一句的时候,赫然想起,书中正有“浮垒”二字,这便惊叫起来。

    书册打开,纸页发黄,字迹看似潦草,然银钩铁划、力透纸背,隐隐间,竟透出一股肃杀之气。陈庆之只扫了一眼,双目中精光大盛,口称:“不意今日得见叔业公兵书,幸甚,幸甚。”

    裴果翻到一页,上头果然写着“浮垒”二字,下有注释两条,一曰:“城四面萦水,水阔则使之”;二曰:“夯土为基,覆木为底,上起高楼,犹楼船也”。

    当初裴果读到此节时,仅见“浮垒”二字,外加简简单单两句注释,此外再无片言只语,遑论图例。裴果又身在武川,少见江河阔水,实在不明就里,身边也没人询问,只得撇过此节不管。天幸裴果记性不差,总还记得“浮垒”两字,这时一眼看到那句“城四面萦水,水阔则使之”,早是欢呼雀跃:“哈哈,不想叔业公兵法所记,恰应了考城之状。”

    陈庆之又惊又喜,自裴果手中接过书册,双手竟在发颤。只寥寥数语罢了,他却捧着个宝贝也似,上上下下不住观阅。

    一炷香功夫,陈庆之合上书册,两眼放光:“天助我大梁!此浮垒若成,考城唾手可得也!”

    见不少人犹是一脸的迷迷怔怔,陈庆之一笑,稍作解释。

    浮垒者,观其字义,自然就是浮在水面上的堡垒。夯土为基,这是为了保持底部重心,不致倾覆;覆木为底,便可令浮垒浮于水面;上起高楼,若得与城墙同高时,垒中万箭齐发,轻松便可压制城头,再以垒顶飞桥挂城,则千军万马如履平地,一发就可杀进城去。

    恰如裴叔业书中所言,大抵可以将这浮垒理解成简化版的楼船,既得楼船居高临下之利,攻守皆备,又无赶造大船之辛苦,夯土伐木即成。浮水筑垒,用来对付这阔水四面的考城,简直可称“对症下药”。

    裴果听完,暗赞不止:“陈使君真个是兵法大家,触类旁通,仅凭这书中三言两语,稍作思索,便已尽悉其间奥义。”

    杨忠忍不住道:“此等利器,怎不见诸其他兵书?若非叔业公此书恰有记载,又或者孝宽记性差些,可不就要拿这考城无法可想?”杨忠自诩也算熟读兵书,平生所见,确然不知这世间还有“浮垒”一说。

    陈庆之心情大好之下,一改之前不耐之状,再行解释:“浮垒虽好,惜绝少用武之地。试想,天下城池之中,小城小垒泰半没有城壕,大城重镇虽有河壕,可又有几座似考城这般,水阔若斯?既无阔水,又如何建起偌大浮垒,漂浮水中?”顿了顿,叹道:“终是叔业公见多识广,竟连这浮垒也有所涉猎,倒是帮了我等一个大忙。常理度之,既然这浮垒少有用武之地,那么寻常兵书不见记载,也属正常。”

    大伙儿恍然大悟,点头不迭。杨忠还不服气,又道:“也不尽然。要我说,这浮垒,总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哦?”陈庆之兴致勃勃:“你且说来大伙儿听听。”

    杨忠继续:“我闻襄阳城东、北两面皆筑在沔水之上,以为凭险。沔水宽阔,远甚考城,若得浮垒,岂不正好派上用尝?想那襄阳号称天下至坚之城,自今日浮垒出世,嘿嘿,以后可就要当心咯。”说完,摇头晃脑,洋洋得意。

    “沔水?”陈庆之哑然失笑:“沔水可远不止宽阔一说,更是湍急异常。这浮垒并无舵桨,放在考城外的静水之上,可得大用,若置沔水之中,恐怕一下水,早是顺流而去,甚或倾覆水中,谁人敢用?”

    杨忠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旁边裴果没能憋住,脱口而出:“大江大河,直接开楼船进去便是,何必大费周章,还用这浮垒?”

    杨忠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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