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三）灵魂深处的不甘

    看到裁判直接跑向点球点，李明只是离得远远的大声辩解了一句，便没有了下文。

    哪怕这次的确是己方犯规，但所有人像是认命了一般远远散开，等待对方罚球。

    不得不说，中国队在这方面做得还真是“守规矩”。

    范志毅扭动青涩的脸庞，他先是看了看唐武，又看了看李明，一脸的茫然。刚刚已经卡住了位置，根本用不着李明过来多伸那一脚。

    “哎呀，这球，这球李明这一脚有些多余啊！”张路在麦克风前有些恨铁不成钢，“范志毅已经防住对方10号所有的进攻路线，李明就算这球想去补防也用不着下脚啊！”

    “乌兹别克斯坦的点球，接下来我们只能期盼区楚良的表现了。”

    刚下场两分钟就被对方获得了个点球，唐武此时别提多糟心了。

    趁着10号夹着球朝点球点走来的这段时间，唐武低着头，在门线前走来走去，尽可能地活动开身体。

    看到阿巴杜瑞莫夫已经把皮球放在点球点上时，唐武在左立柱前原地调了跳，扭了扭脖子后，缓步来到球门中央。

    “老区，加油！”禁区外的范志毅朝唐武大喊一声，同时用力地鼓着掌。

    7号王东宁则用手拉着对方的前锋，以防对方第一时间跑入禁区补射。

    “你们真是给我出了道大难题啊！”唐武叹了口气。

    反正只是做梦，现在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我守个啥？

    唐武转过身，背对着阿巴杜瑞莫夫，像是要放弃了一样。

    说不定等这球进了后一个刺激，我能回去呢！

    唐武如是地想道。

    看到唐武转过身，裁判和阿巴杜瑞莫夫也蒙了，他们不知道唐武这是在做什么。

    有的守门员会在点球前故意系鞋带，喝水，做操等，故意拖延时间。

    可你这是在干啥？

    就是硬拖？连演都不演了？

    就在这时，球门后看台上突然响起球迷们的高呼声。

    “中国队，加油！中国队，加油！”

    “区楚良，加油！区楚良，加油！”

    唐武对面的看台上，无数中国球迷站起身，将中国红挥舞在手中朝唐武大胜呐喊。在这些连绵起伏的呼喊声中，唐武甚至听到了几个破音。

    唉！无论什么时候，最可怜的都是中国球迷啊！

    唐武叹了口气，可惜这不是我该在的地方，我没办法帮你们了！

    就在唐武打算放弃时，不知怎么回事，唐武突然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竟嘭嘭嘭地加速跳了起来。

    霎时间，全身的血液开始加速，沸腾，一股没来由的冲动和不甘从心底升腾而出。

    “区，区哥？”

    唐武瞄了一眼一旁还在沉睡的区楚良灵魂。虽然还没有苏醒，但唐武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灵魂深处的那一抹不甘。

    1989年10月17日，第十四届世界杯预选赛，中国VS阿联酋。

    在1比0领先的情况下，中国队主教练高丰文在终场前5分钟换上董礼强，刚上场之后兴奋的董礼强连续两次带球失误，均被对手断下，在三分钟之内由对手连入两球。

    最后一轮小组赛，中国VS卡塔尔。马林先入一球的有利情况下，终场前被对手连扳两球，中国队以1比2负卡塔尔，只差一步到罗马。

    1993年5月28日，世预赛0比1输给也门；5月30日，同样0比1输给伊拉克，94年世界杯也冲击失败。

    这些深埋在区楚良记忆中所有关于“遗憾”的字眼突然如同泉水一样奔涌而出。

    躁动的灵魂不断敲打着唐武的心弦，无数关于球员和球迷不甘的回忆涌入唐武的脑海。

    球场上球迷竭尽全力的支持，球场下球迷不甘的泪水。

    尤其是那个在镜头前嚎啕大哭的中年汉子，这一刻，他似乎放弃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全部尊严和身上的负担。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对着镜头大声咆哮着，怒吼着：“既然终归要失败，为什么还给我们希望，为什么？你们说为什么？？？”

    既然已经注定的结局，为什么还要努力？

    唐武身形一抖，埋藏在骨子里那股股子不服输的劲儿瞬间冲了上来。

    足球是圆的，没到最后一刻，谁都没办法保证结果。

    谁告诉你是已经注定的结局了？这一刻，唐武和区楚良的灵魂完美地融汇在一起，唐武终于明白，这躁动不堪的感情来自何方，那是老一代国足队员那种深深刻在骨子里的奋斗之心和无数中国球迷的爱国之情。

    唐武转过头，睁开双眼，双眸散射出两道精光，稳稳地锁定住阿巴杜瑞莫夫的双脚。

    “呼，区楚良终于把头转过来了。”张路长出了一口气，如果唐武再慢一秒，裁判或许就要出牌了。“区楚良，1968年出生，今年才26岁，在守门员的岁数中算得上年龄小的了。1991年入选国家队，也是这两年才坐稳了守门员主力。”

    “这届亚运会上区楚良表现不俗，贡献出多次精彩的扑救。中国队能一路过关斩将闯到这里，有区楚良很大的功劳。”

    “今天决赛上半场被乌兹别克斯坦连入两球，虽然两球都不怪区楚良，但肯定多少有些别扭。下半场才刚刚开始就被对方获得点球，区楚良可能有些心理失衡。”

    “希望区楚良可以顶住压力，战胜心魔，和中国队一起战胜难关！”

    在张路喋喋不休的鼓励声中，阿巴杜瑞莫夫在裁判的哨声下，开始缓缓的助跑。

    左？

    还是右？

    百十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每一个守门员。

    有的守门员喜欢“赌”，在扑救前就已经确定了扑救方向和扑救准备；但有的守门员却喜欢“猜”，喜欢根据对方的眼神，习惯，惯用脚，身体状况，场上形势等在对方射门的一瞬间，最终确定下来对方的射门方向。

    两者各有各的好处，前者会让守门员的扑救更加从容，扑救出的身体会更加舒展；后者甚至会通过博弈把对方引向自己“猜”出的方向，从而实施扑救。

    唐武属于后者，现在的身体换成了个子更矮的区楚良，就更小心翼翼了。

    区楚良防守范围小，但反应迅速身体灵活。哪怕慢一步扑救，如果判断正确扑救方向的话，也是可以弥补的。

    门线前，唐武专心致志地盯着阿巴杜瑞莫夫的双脚，观察着对方的步频。

    阿巴杜瑞莫夫是右脚球员，无论从助跑的方向还是之前的习惯，唐武都可以看出。

    但问题是他的右脚，会将球踢向何方？

    眼看阿巴杜瑞莫夫要跑到球前，唐武迅速朝前一步，从门线内迈了出来，缩小对方射门角度。

    在这个年代，守门员提前移动的判罚还没有界线，守门员这些“小动作”根本不在裁判判罚之内。

    难道要在对方出脚后再做出判断？

    不行！

    即使区哥反应速度再快，那时候也太迟了！

    与其这么做，还不如提前找个方向扑出去。

    对对方的资料掌控甚少，阿巴杜瑞莫夫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判断不出对方更有可能踢哪一边，又没有提前和对方注视“博弈”，唐武只能在对方出脚前随便猜一个方向了。

    就在这时，唐武突然捕捉到阿巴杜瑞莫夫摆动的右腿在抬到最高点时，整个身体竟然有朝后仰的趋势。

    嗯？这是...

    失误？

    习惯？

    还是骨骼组成的躯干导致的必然？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唐武的脑子转得飞快，几乎将所有可能的答案与结果过了一遍。

    不！

    全都不是！

    那是“目的”！

    唐武双目放光，再不犹豫，弓着的左腿迅速发力，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身体朝左侧横射了出去。

    砰！

    皮球撞在了唐武胸膛上朝前弹出，而此时阿巴杜瑞莫夫却因为助跑方向的问题，脸正朝着另外一侧。

    第一次扑救成功后的唐武迅速双手撑地爬起，饿虎扑食一般朝前一扑，径直将那颗活蹦乱跳的皮球压在身下。

    “噢！！！！！！”

    广域公园陆上竞技场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天抢地的呼声，所有中国球迷站起身，挥舞着手中的红旗和自己的衣服，大声叫着区楚良的名字。

    呼~呼~呼~

    将皮球牢牢压在身下的唐武大喘着粗气，他的脸也因为扑住对方的点球很显得激动。

    感受着区楚良灵魂深处传出的感激，唐武微微一笑，“区哥，这次我没给你丢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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