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私情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芳笠妃字数:4315更新时间:24/09/16 07:23:33
    宁夏青的指尖上抹了一些半透明的烧伤药,手指相触碰的时候还会混起一点乳白的浓稠药液,在夜里,她指尖的药膏有一丝丝的微凉。

    阿正的手忽然搭上了她的手腕,她忽然察觉到从手腕处传来的微微痛楚。

    然而那痛楚很轻,阿正并不是故意弄痛她,而只是提醒她。

    她顺着阿正手握着的地方看过去,那里还有些黑,原来,翠玉在刚刚替她清理身上灰尘的时候,因为只是匆匆收拾了一下,所以就忽略了这里,忘记替她擦手腕了。可是,那里不过是沾了些浮灰,又怎么会这般痛呢?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腕,竟见下面有些红,原来她也烧着了一点,不过并不重,八成只是她在火场里无措乱撞的时候被烫了一下而已,后来又被浮灰给盖住了,所以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阿正轻轻抓起她沾着烧伤药的手指,按在她手腕的伤口上。

    阿正动作很轻,她甚至感觉到,阿正抓着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刚刚耶律兀术说,阿正疼晕过去了,而现在阿正虽然醒了,却有些发抖,可见阿正究竟有多么痛!她不过是手腕上被烧了一下,便已经痛到这种地步了。

    她手指上的烧伤药被轻轻地抹在她手腕的伤口上,温柔又晦涩。

    “骗人……”她忽然就哭了出来,温柔的波纹在她心底里隐晦地晕开,层层昏暗的水波蔓延开来,一层层向外推进像是花开,带着几分新生的娇嫩粉色,风吹过去的时候,沁凉的水痕味道鲜明又笃定。

    她啜泣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正低声地、断断续续地说:“我一直都在柳阳县。我根本就没有出城,而且我知道兀术会来这里参加丝织市集,所以我就直接去找他了,跟着混在他们商队里。”

    她一边哭一边笑,心里头的欣然就像是拂过柳枝的春风,将嫩绿的新芽剥离出来,暗地里偷来的这份欢悦宛如上天赐给她的宝藏,给了她源源不断的窃喜与力量,

    “别哭了。”阿正温柔地说,抬起手替她擦了擦泪,阿正手上带着被炙烤过的干燥纹路,微微刮着她的脸。

    阿正忽然道:“咱们将来可是要成亲的,我可不想总看着你在我面前哭。”

    她横过去一眼:“你上次跟我说这种话,然后可就不告而别了。”

    阿正笑了笑,见她似乎没那么不开心了,嚅动了一下嘴唇,低声说:“顾大人说得对,如果我不消失,就永远是个隐患。那桩命案至今还没有定案,越来越有要成为悬案的意思了,可这把刀早晚有一天要落下来。”

    她皱眉看了他一眼,似是因为他的这些话,又不高兴了。

    沉默了一会,她有些忧心地问:“现在可怎么办?”她已然没了主意,又或者说,她有主意,却心有矛盾。

    阿正愣了一会,低声说:“顾大人那边,一时半会都还不会把我保下来,我还是得走,不然肯定会给你带来麻烦。”

    她皱了皱眉,自言自语似的说:“不然我再去问问顾大人吧,我去问问他能不能尽快把那桩命案给解决了吧。”

    “不用了。”阿正笃定地说:“你别去为难顾大人。”

    她狐疑地看了阿正一眼,阿正若无其事地说:“顾大人不是说了吗,那桩案子背后牵扯到的是上面的势力,我想,顾大人此刻必然也在艰难地与对方斡旋着。你若是去催他尽快把我保下来,反倒是让他为难了。”

    她看了阿正一会,倒是不疑有他,转口道:“对了,还有耶律大哥,你在他的商队里藏了这么久,若是将来那些人追查起来,恐怕会连累耶律大哥,得让他也快点离开梅公郡避一避才好。”

    阿正点点头道:“放心,他知道我如今的处境,也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总之你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宁夏青直直地看着他,低声逼问:“那你何时回来?”

    “不会拖太久的。”阿正坚决地保证:“肯定会在你孝期结束之前回来,我可是一直等着娶你呢。”

    宁夏青微微启口:“那我……”

    阿正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些疲累地说:“你快去回太太的话吧,不然太太要着急了。”

    她只好点点头,转去给曹氏请安。

    曹氏今晚似乎有些疲累,说是受了点风寒,有些精力不济。宁夏青过去的时候,曹氏正躺在榻上,由蓝英服侍着喝药呢。

    宁夏青赶忙问了问,却得知曹氏只是微有不是,且在下午用过一次药过后,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只是那药喝了会嗜睡,所以曹氏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头。

    曹氏躺在榻上,宁夏青自己身上破绽百出,想要接替蓝英亲自服侍曹氏喝药,却又怕自己走到曹氏跟前会让曹氏发现自己身上的狼狈。

    看着昏昏欲睡的曹氏,宁夏青坐在桌边简单地说了几句,编了一套自己为何这样晚回来的说辞。从始至终,宁夏青都刻意没有往曹氏的眼皮子底下去。

    屋子里只点了两盏蜡烛,几片乌云适时地挡住了月光,而曹氏因为感了风寒,更怕受风,因此屋子门窗紧闭,让透过窗子照进来的月色变得更暗了。

    在这样暗的屋子里,宁夏青只能看得清曹氏的五官轮廓,因此她猜想,曹氏定然也不会发现自己此刻身上还有些淡淡的焦痕。

    宁夏青又简单问候了曹氏几句,便说自己有些累了,要先回自己屋了,然后又嘱咐曹氏一定要好好休养,随后就离开了曹氏的院子。

    离开曹氏的屋子,宁夏青长舒一口气。她之所以过来,一是因为阿正催她过来,二是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过来,曹氏就该起疑了。

    她知道今晚起火的事情瞒不住曹氏,也知道自己应该尽早先跟曹氏把今晚的事情交代了。可直到现在,她都没想好该如何跟曹氏说,所以她极其为难。

    然而,正因为曹氏神思倦怠,宁夏青才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充足的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把起火的事再瞒着曹氏几日。

    从曹氏的屋子里出来,宁夏青站在月色下,长舒了一口气,站了一会,转头去了阿正的屋子。

    阿正的屋子已经空了。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又是再骗她!

    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她忽然觉得委屈极了,颓然坐在地上,眼泪开始不争气地留下来。

    就在这时,门被人推开了。

    她震惊地看着门口,看见的是同样满脸震惊的曹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曹氏满脸病容,哭着说:“我就知道你今晚有些古怪。你又到阿正的房里做什么?!”

    犹如豆瓜的藤蔓缠绕在门外的旧衣架上,交错着、攀缘着,那藤蔓上的枝权极像交错的树枝,缠绕在一块,彼此错落,难以分割。

    宁夏青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原来,刚刚宁夏青去曹氏屋子里的时候,曹氏已然察觉宁夏青行为有异,在宁夏青走后,曹氏越想越不安,决定还是去问一问,走到宁夏青的院子,却发现没人在院子里。

    曹氏便开始满宅子地寻宁夏青,最后抱着难以相信的心态,竟真的在阿正从前住过的屋子找到了宁夏青。

    “我就觉得你今晚怪怪的,跟娘说说,到底是怎么了?”曹氏一边说一边不安地拉起宁夏青的手,这才发现女儿的手腕上还带着烧伤的痕迹。

    曹氏又瞧了瞧宁夏青的头发,只见宁夏青的头发上还带着淡淡的烧焦味道,又见宁夏青泪眼滂沱,不知为何哭得伤心至极,曹氏也快要急哭了,忙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宁夏青哭着告诉曹氏,自己去万嫣坊找一个人,可是遇到了火灾,是阿正豁出性命救了自己。

    “你要哪种地方去做什么啊?!咳咳……咳咳……”曹氏气得咳个不停,语气里满满都是责备,然而这种责备却并不是对宁夏青出格行为的不满,而是对宁夏青不爱惜自己名声的担忧,以及对宁夏青竟然让自己身陷险境的抱怨。

    宁夏青不说话,曹氏看着于悲泣渐渐平复下来的的女儿,叹了口气:“除了手腕,你还伤到哪里了?你真是要吓死我,要是今晚你真的因为那场火而……那我可真就不用活了!”

    “我没事。”宁夏青的声音沉得像是湖水:“除了手腕,我哪里都没伤到。”

    曹氏显然是不信,拉起宁夏青的袖子看了看,倒是果见除了手腕之外的细皮嫩肉没有伤到分毫,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微凉的夜风吹进屋子里,屋外的藤蔓缠绕着让母女俩难以启口的风月秘密。

    “青儿啊,那……阿正呢?他不是救了你吗?他人呢?”曹氏终于按捺不住了,忧心地问。

    撞见宁夏青在阿正的屋子里哭,曹氏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宁夏青的那种伤情并不似普通情绪……

    曹氏不由得深深地皱起眉。

    在曹氏心里,宁夏青是个极有分寸、从不让自己操半点心的孩子,曹氏一直觉得,暗通款曲这种丑事,永远不可能跟宁夏青扯上关系。

    在宁永达去世之前,宁夏青一直就是一个让曹氏骄傲的女儿,曹氏虽未盼着宁夏青大富大贵,但却一直盼着宁夏青做个进退有度的正室,盼着宁夏青做个在公婆、夫君、子女、妾室、下人眼里都称得上是万里挑一的、值得尊敬的女人。

    宁永达去世之后,宁夏青掌管家业,行事也颇有出格之处。可或许是为人母亲的关系,曹氏虽然是个性子保守的普通中年女子,却从来没有真的觉得宁夏青有错,曹氏一直都暗暗地为宁夏青的勇敢而骄傲。

    谁料有一日,曹氏会发现宁夏青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与男人暗通款曲这种事,从来都是那种因为被父母娇惯所以没什么心眼的大家小姐才会做出来的蠢事。那种女孩子都不食人间烟火,不了解人世的阴险之处,所以才会被男人轻易哄骗,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迷迷糊糊地误了自己的终身。

    可宁夏青从来都不是那种不长心眼的女孩啊……曹氏怎么也无法相信,宁夏青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曹氏甚至忘记了寒心,而只是震惊和不敢相信。

    “娘,他已经走了……”宁夏青黯然至极地说:“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曹氏蓦的有些恼:“难道他……”

    宁夏青意识到曹氏误会了,连忙说:“不是这样的,他离开是为我好。因为他惹了一点麻烦,其实也不是他惹了麻烦,那单纯是天降横祸无妄之灾,但他怕连累我,所以就走了。”

    曹氏并不知道宁夏青所说的“天降横祸无妄之灾”到底是什么,也习惯了宁夏青对自己的常有隐瞒,只是叹了口气,无望地说:“我也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决定吧……”

    宁夏青有些失落地看着曹氏,道:“对了,今晚的火灾可能有点蹊跷,官府一定会调查这件事了,而我作为唯一一个从火场里逃生的人,一定会被官府叫去问话的。”

    “啊?官府要叫你去问话?这……咳咳……”曹氏一下子就竖起了眉,一听官府要叫宁夏青去问话,曹氏立刻就将阿正的事情抛到一边去了。

    宁夏青点点头,安慰道:“不过只是去问问情况而已,娘不用担心。毕竟,我也是受害者,官府是肯定不会为难我的。”

    曹氏看了宁夏青一眼,只见宁夏青眼里全是坚决笃定,曹氏便也点点头,道:“那好吧。不过……”

    宁夏青颓然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今晚的事瞒不了,旁人肯定会知道我今晚曾经出现在万嫣坊里,到时候,奶奶、娘、紫儿的名声都会被我连累……”

    “现在说这些早就晚了。”曹氏闭上眼,绝望地说:“我和老太太年纪都大了,即便被人家说三道四,也就这么着吧,可是紫儿还小,她将来还要嫁人的……”

    宁夏青神色一黯,曹氏自知失言,连忙转口道:“罢了,实在不行,等官府叫你去问过话之后,咱们就搬到别处去,搬到没人知道这事儿的地方去。总之,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地在一块就好。”

    宁夏青想了一下,说:“总之,这事儿先瞒着奶奶吧,奶奶年纪大了,我怕她受不住。”

    曹氏点点头,边想边说:“嗯,最近天冷了,就说怕老太太也感上风寒,让老太太尽量在家里呆着,免得出门听到风言风语。只是,紫儿在书院里恐怕也会听到不少闲话,不如就别让紫儿去书院了,省得她知道了之后告诉老太太。”

    宁夏青摇摇头,皱眉说:“要是咱们既不让奶奶出门,又不让紫儿去书院,奶奶肯定会起疑的。”

    曹氏想了一下道:“你说得对。放心,这事儿我会去跟紫儿说,让她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准在老太太面前说出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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