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芳笠妃字数:4626更新时间:24/09/16 07:23:33
柳香梵话音一落,花厅中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参与赌局的宾客们自然是最为难的。柳香梵说得不错,花艺匠人最重要的就是手,柳易如伤了手,怕是不能比拼了。
若是为了等柳易如手指复原,就让众人择日再来,众人定然兴致大减。但若是各派弟子代战,也不合适。
人们都是冲着柳易如和柳香梵的名气来的,弟子如何能代替得了?而且弟子的比试结果关系着众人之前的下注,众人都是看着柳易如和柳香梵两人的实力下注的,如何能愿意让弟子代替上场?
宾客们都是世家贵胄出身,自然不会当众表露出什么,只是面上都或绷紧或兴奋。
绷紧的是押在柳易如这边的人们,而押了柳香梵的人都兴奋地拼命让人加注。
那些本来还想要观望一番的人们也都坐不住纷纷下注了,就连少数几个只打算来看看热闹并不打算参与赌局的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参与进来了。
唯有萧景元面若春风不急不躁。萧景元是庄家,本就是稳赚不赔,参与的人越多,萧景元的利就越大。站在萧景元的角度,自然是乐得见到一切能使赌局风头更劲的因素发生。
柳易如的弟子们正匆匆忙忙地帮柳易如擦拭受伤的手指,并拿来伤药给柳易如敷伤口。柳易如擦了擦红肿的右手,试着轻轻用力,外行看不出什么,内行的细心人却能看出来,柳易如的指力已然有些不受控了。
柳香梵的弟子已经走上前来,看来是早有准备了。柳香梵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挑衅似的看着柳易如,彼此早就仇深似海,也无妨在今日多添积怨。柳易如还未发话,而围在柳易如身边的弟子们早已愤恨不已地看着柳香梵和柳香梵的弟子。
同时,柳易如的弟子们也恨恨地看着那身为始作俑者的、一直在地上跪着的丫鬟,恨不得用眼睛将那丫鬟千刀万剐。
林翰海忽然开口,林翰海声音有些老态,却极为浑厚:“让那丫鬟先下去吧。”
那丫鬟得了令,立刻逃也似的下去了。柳易如的弟子们虽然眼中皆是不甘,但师祖发话,弟子们没人敢有半分异议。
林翰海又如何看不出那丫鬟是被收买了的?
数年前,柳易如和柳香梵决裂,二人各执一词,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那时林翰海不仅没出面表态,就连柳易如给林翰海去信之后,林翰海也一句回音都没给。又何况是今日这等不入流的小伎俩,林翰海更是压根没往心里去半分。
林翰海只说:“既然是你们两个比试,便由你们两个商议。至于其他人,没资格从中置喙。”林翰海此言一出,诸位参与赌局的宾客们都是神色一变。
林翰海自然早就发现赌局的存在了,也知道赌局的输赢关系着花厅中诸位贵人的荷包。但林翰海的意思很明显,甭管参赌的贵人们有什么滔天权势,都不可以影响这场斗花会的规则。
赌局是外行的事,斗花却只是花艺行内的事。既然是花艺行内的事,自然是花艺行内的人说了算。就算今日可能因此赔得倾家荡产,参赌的人也休想试图影响斗花会的规则。
就在这时,翠玉走了过去,接过柳易如弟子手中的伤药,替柳易如敷起来,一边敷药,还一边轻声跟柳易如说了什么。
柳易如随即看了宁夏青一眼,宁夏青回望着柳易如,对柳易如点点头,目光转到谭文石身上。
宁夏青心知肚明,这都是谭文石安排的好戏。
柳易如和柳香梵将要比试三场,这第一场,谭文石设计让柳易如不能上场,而柳香梵早就安排好了得力弟子,算是胜算极大,而第二场柳香梵又本就是胜券在握,三局里柳香梵胜了前两局,第三局就根本不用比了。
倘若真的比不到第三局,“功德圆满”就连在众人面前露面的机会都没有,而且还会背负上败北的名号。她为了这场花会投进去的两千五百两银子全都白花了,华彩苑将陷入从前从没有过的艰难处境!
而谭文石为柳香梵量身打造的新料子也能轻易取胜,三老爷之前虽然没有推出去梨落缎,却能转为推售这种新料子,同样能闯出一片天。至于二老爷,因为“功德圆满”的示例,二老爷将再败一局,彻底被三老爷比下去,再无翻身可能!
这就是谭文石赶尽杀绝的手段。
谭文石在瞧见翠玉走到柳易如身边后,便自然而然地往宁夏青的方向看过去,二人正巧对视上,宁夏青说不清楚,此刻她在谭文石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而不远处,顾雪松和阿正皆在看着对视的二人。
柳易如一字一顿地说:“我与香梵之间早就该有一场比试了,今日便是你我分个高低的时候,怎能借弟子之手代战?”
柳香梵一愣,登时气焰更盛,道:“堂姐既然执意如此,等败北之后,可千万别借手伤而不认输。”
柳易如施施然一笑,看着那只翻倒的杯子,说:“我虽未喝成这杯清酒,却早已做好输赢自负的打算。”柳易如站在那里,宛若一棵冬日松柏,不屈地说:“若是我输了,我不仅认,而且从此退出花艺行,再也不以花艺匠人的身份出现。”
所有人皆是面色坍塌,唯有柳香梵不屑地一笑,嘲讽道:“堂姐既然许得下这种誓,看来堂姐是觉得,即便自己的手伤了,却仍能够胜过我?堂姐未免太自傲了!”
柳香梵走到林翰海身前,恭恭敬敬地一揖,道:“师父在上,刚刚我堂姐说,若是她今日输给我,便从此退出花艺行,再也不以花艺匠人的身份出现。既然如此,我也在此立誓,若是今日我输给她,我便离开梅公郡,再也不踏入这里半步!”
这下子,众人更是大惊失色。
谁都知道,自从柳香梵从柳易如门下叛出,自立门户之后,最初成名于梅公郡。要柳香梵离开梅公郡,几乎等于让柳香梵放弃如今的所有名气和地位!而柳易如的誓约就更是狠绝,竟直接说出退出花艺行这种话!
这两人积怨多年,今日发下这等毒誓,看来今日是非得斗个你死我活了!
两人的誓约将所有宾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刚刚下注的人们更是面上如打翻了调料,一个个的表情不知该如何形容。
柳易如和柳香梵坐下来,在这样一触即发的气氛里,斗花就此开始了!
第一局是比拼手艺的娴熟程度。在焚香抚琴之中,柳易如和柳香梵开始展示那绝顶的花艺技巧了。拈捻分花拂点转,二人的手法如出一辙,看着就像是仙人的舞蹈,比起精巧和优美,就连在抚琴的乐伎恐怕都远不及这柳易如与柳香梵之二三。
之所以焚香抚琴,就是为了让气氛略微放松,让宾客们在观斗之余,不至于因为场上相斗而过于紧张,然而这两人的技巧硬是将气氛推得宛如弦上之箭!一模一样的手法,同时抬臂同时落指,竟然所有观斗的宾客都跟着紧张不已!
没有一个人说话,在只有雅乐的静谧气氛里,所有人都眼睛都不眨地看着柳易如和柳香梵,直到柳易如渐渐落后。
随着柳易如渐渐落后,刚刚的紧张气氛也逐渐散去,宁夏青听见,自己身边的女宾们已经开始自然而然地议论起来——
“到底还是伤了手,怕是今日要因此吃亏了。”
“说起来,这二人也算是冤家对头。听说这二人虽同拜一师,但柳香梵其实是柳易如教的,柳易如对柳香梵也算是有授课之恩,没想到柳香梵叛出柳易如门下,若是今日柳易如再输给了柳香梵,就此退出花艺行……唉……”
一个押了柳易如的人说:“是啊,也真是让人唏嘘。”
另一个押了柳香梵的人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输赢自负,要是柳易如输了,也只能怪她手艺不及别人,竟能被自己教出来的师妹比下去。”
“也是,据说柳易如早年就说过,柳香梵天资不俗,若是早年跟柳易如同时从林翰海手下习艺,功夫未必会在柳易如之下。或许,柳易如今日的败北也是命中注定的。”
宁夏青也一脸从容地附和着旁人,说一说自己对于这场比试的看法,从容得仿佛她只是个普通宾客。
而在男宾们那边,自然也跟这边一样,早就议论开了。和女宾们那边一样,不少人又纷纷下注到柳香梵身上。
林经国却只是静静地注意着柳易如的动作,略微皱眉,不置一词。顾雪松看了一眼林经国的脸,顿了一下,却又遥遥看向宁夏青,忽的一笑,然后大大方方地吩咐观棋,在柳易如身上押十朵牡丹。
观棋领命而去,萧景元有些惊讶地小声说:“你出手竟这般利落,就不等两局过了之后再下注?”
“不用等到两局过后。”顾雪松悠然道,随即问在一旁始终埋头吃点心的阿正:“兄台不下注吗?”
“我对赌局没兴趣。”阿正停下来吃的动作,想也不想就说:“不过我知道柳易如师傅会赢。”
顾雪松毫不意外地说:“因为柳易如师傅和宁姑娘是站在一边的?”
“嗯,”阿正点点头,继续埋头吃点心,专挑每样第一盘上来的吃,因为宁夏青做的比别人做的都好吃。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柳香梵已经将要接近尾声了。
众人的呼吸也都小心了起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所有人都盯着柳易如,而柳易如的身上也没有发生那种能让所有人吃惊的反超势头,直到柳香梵将最后一株花轻轻落在琉璃花瓶里。
而柳易如仍然恍若无觉,手上的动作不见一丝紊乱。
柳香梵带着扬眉吐气的笑意,端着琉璃花瓶走到林翰海身前,朗声道:“弟子柳香梵比柳易如领先完成,师父可以宣布结果了!”
柳香梵话音一落,花厅中宾客顿时又开始议论起来——
“没想到啊,柳香梵居然真的赢了!”
“我押对了!幸好我押了柳香梵!”
“到底是亲戚关系,且同拜一师,如今柳易如竟被柳香梵逼到这种地步,也真是……”
押了柳易如的人道:“唉……再等等嘛,不是三局两胜嘛,这局输了还有下一局。”
在一众纷纭里,柳易如始终极其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半分犹疑迟缓,也没有半分丧气之态,只是一步一步地继续完成着手上的动作。
林经国却只是静静地注意着柳易如的动作,表情竟比刚刚更从容了,似乎并不在意这个结果。
而林翰海不发一言,宛如没有听到柳香梵的话。
柳香梵一怔,又道:“师父,输赢已见分晓,请师父宣布结果吧。”
“等等。”林翰海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众人见林翰海是这般态度,不由得狐疑地议论起来,林翰海为何让柳香梵再等等,难道是存了偏私柳易如之心?柳香梵脸色不好,轻笑了一下,道:“胜负已定,师父却要我再等等,师父对我堂姐未免过于宽容了吧。”
“香梵——”柳易如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虽与我断绝同门之谊,但你仍是师父座下弟子,仍是花艺行中人,既然如此,你总该还记得花艺行里的规矩吧。”说完,柳易如已捧着一只同样的琉璃花瓶站了出来。
柳香梵一怔,答:“我明白了,你是想说,比拼手艺的娴熟程度,除了比谁手更快,还要比谁的手艺更为精巧。”
柳香梵说完便是微微一笑,将自己的琉璃花瓶摆在林翰海面前的案上,丝毫不惧地说:“既然堂姐想要与我比手艺的精巧,我倒是乐意奉陪。”
柳易如不动声色,也将自己的琉璃花瓶摆在柳香梵的花瓶旁边,宾客们死死盯着那两只琉璃花瓶里的花,竟一时都说不出哪一只花瓶里的花更为精巧。皆是栩栩如生,怎能分辨得出哪一朵更精巧?
人们看向柳易如的表情明显有些尴尬,柳易如的手没有柳香梵快,精巧也未胜过柳香梵,这不就证明,柳易如这一局输了嘛。
林翰海只瞧了一眼,便悠悠道:“平局。”
“平局?!”柳香梵登时就急了,又不甘又气愤,指着两只花瓶说:“我比柳易如更早完成,精巧程度与她平分秋色,为何这一局竟是我与她平局?!”
“香梵——”柳易如悠悠道:“你既是花艺行中人,便该知道花艺行中的规矩。我问你,在花艺行里,如何分辨花艺的精巧?”
柳香梵微微一怔,随即答:“盈而不充而已。”
“正是盈而不充。”柳易如道:“便由师父来验证一下,你我二人谁的手艺更为精巧。”
柳易如从身旁接过一只折扇,递给上座的林翰海,林翰海展开扇子,对着两只琉璃花瓶轻轻一摇,只见柳易如的绢花随风摇动起来,柳香梵的绢花则丝毫未动。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而林翰海又施力摇了摇扇子,扇底微风骤升,只见令所有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柳易如的绢花居然随风片片散开!绢花瓣宛若山崖狂风下的花朵,飘逸着、决绝着,在空中打着转,像是在舞蹈着落下。
而柳香梵的绢花只是僵硬地摇了摇,随后像是木雕的一样,再也不会动了。
柳香梵的脸色极为难看,林翰海缓缓道:“所谓盈而不充,正是易如手下花艺的样子。”
林翰海看着柳香梵,眼神骤然令人发冷,林翰海悠悠道:“所以,这局是平局。”
柳香梵狠狠地咬着唇,一言不发。
林翰海放下扇子,平静地开口道:“第一局以平局结束,第二局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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