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芳笠妃字数:5399更新时间:24/09/16 07:23:33
    翠玉愤恨地说:“说到底,都是那些人的不是,分明欺负姑娘没兄弟!那些人可是真坏透了,而且怀得明目张胆!就连二姑娘都看得出来,别看二姑娘年纪小,可二姑娘什么都明白,我瞧着,二姑娘一直都挺不安的。说起来,他们跟姑娘还是同宗同族呢,居然……”

    “唉,我倒宁愿没有这些族人的存在……”宁夏青叹了一句,随即又打了一个哈欠,道:“阿正今儿的车赶得慢,又稳,颠得我都困了呢。”

    “可能是因为下了雪,所以赶得慢吧。”翠玉傻乎乎地附和。

    宁夏青看了翠玉一眼,不由得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垂眸,眼神里别有深意。翠玉解下自己的斗篷小心地披在宁夏青身上,说:“姑娘困了就睡一会吧,到了的时候我叫姑娘起来。”

    宁夏青没答话,已经睡着了。

    雪下了大半天了,本来都转小来着,忽然又大起来了,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那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在这一刻,一切都是美好的,一都是寂静的,而宁家的小破马车在这样的雪中行得极稳。

    窝在马车里睡觉,宁夏青肯定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她却睡得很沉很香,或许她真的是累了,平日在家和在铺子里的时候都舍不得睡,偏偏只有在路上,才能将那颗悬了很久很久的心终于暂且安顿下来。

    冬风微微车帘的一角,一朵调皮的雪花趁机飘了进来,却被一直守着的翠玉眼疾手快地轰了出去,翠玉伸手轻轻掖了掖宁夏青的领口,确保一丝冷风都钻不进去。

    而在宁家的小破马车后面,一辆裹得严严实实的黑楠木马车始终安静地跟在后面。

    拉车的马是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敲击着雪面无声。它没有催促前车快行,只是默默地跟着。在这样冷的雪天里,宁家的马车慢,它也慢,宁家的马车转弯,它也转弯。雪花落在它上面,静静地装扮着它。

    阿正将车赶得很慢很慢,等到了华彩苑的时候,几乎花了一个时辰,是他们去时的两倍时间。

    翠玉轻轻拍了拍宁夏青,小声喊道:“姑娘,姑娘,到家了……”

    “嗯……”宁夏青从嗓子深处无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睁开眼,呼了几口气,将盖着的斗篷还给翠玉,微微抹了抹两侧的头发,随即下了马车,却瞧见,黑楠木马车正在她的马车后面缓缓停下。

    她信步走到那辆马车前,而赵小宝正从那辆马车上跳下来,宁夏青不由得问:“翠玉,我不是说,到了锦华街的时候把人接过来嘛,你难道忘了?怎么还麻烦顾公子绕远路将人送到华彩苑。”

    顾雪松从马车里探出头,身上的紫色狐裘斗篷衬得顾雪松的肤色愈加超乎常人的白。

    顾雪松纤长的手指掀着车帘,笑着对宁夏青说:“你别错怪翠玉,翠玉可是按你说的来接人了,是我说让我把人送到门口的。听翠玉说你睡着了,既然如此,就别再让这孩子上你的马车打扰你睡觉了。”

    宁夏青眼神殷切,浅笑道:“记得公子畏寒,这冰天雪地的,公子又为了我绕远到这里,即便马车里再暖和,可也总要多受些颠簸之苦,倒是因为我害了公子。”

    顾雪松温言道:“不妨事。倒是姑娘刚刚睡醒,就从马车里走出来,容易觉得冷,姑娘还是快些进家里去吧,别吹着外面的冷风了。”

    宁夏青点了点头,随即目送着顾雪松的马车从巷子的另一头驶离,翠玉在一旁小声说:“姑娘,顾大人的马车已经看不到了,咱们这就进门吧。”

    宁夏青点点头,随即往屋里走,阿正跟在她身边,虽没有扶着,却一直伸着手臂做着虚扶的动作,似乎是在随时防备着她再忽然晕眩。

    而她只觉得头越来越晕,即便不摸额头,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烫,浑身的疼痛更是剧烈到让她只能咬着嘴唇拼命忍着。

    当连斗篷都没来得及披的曹氏走到宁夏青的屋门口时,翠玉正好打着帘子从里面出来,差点跟脚步匆匆的曹氏撞上,翠玉连忙低头告罪,曹氏也没功夫听这个,越过翠玉就往宁夏青的床边走,翠玉赶忙在后面跟着。

    宁夏青听得出自己母亲的脚步声,连忙睁开眼,揉了揉脸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点,然后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且还没能坐起来的时候,曹氏就已经匆匆进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真的病了?”曹氏坐在宁夏青的床边,双眉蹙起来,语调也有点高,显然是动了怒。

    “我这不是也没想到自己是真的病了嘛……”宁夏青脸不红心不跳地狡辩了一句,试图推卸责任。

    “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就说你脸色不对,你还骗我说是你擦了脂粉没擦好,才显得脸色不对。”曹氏一边说,一边伸出食指在宁夏青的脸上刮了一下,把食指放到宁夏青的眼前,道:“你倒是说说看,你这脸上哪里有什么脂粉!”

    “刚刚回来的时候,洗……洗掉了……”宁夏青拉过翠玉说:“是不是?”然而翠玉十分老实地摇了摇头。

    曹氏立刻横了宁夏青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生意再重要能有身子重要?你要是以后再这样,我就不准你做生意了,咱家铺子一关,过咱们自个儿的平淡日子。老太太也说过,反正她和我都是要走的,咱家只要给你的紫儿留个嫁妆钱就够了。”

    “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宁夏青老老实实地回答。

    “哼,我还不知道你?在我面前说一套,实际上自己又做一套。你是想让我操心死,是不是?”曹氏数落完才转头看向翠玉,问翠玉:“大夫什么时候来?”

    翠玉答:“阿正已经去请大夫了,医馆就在街口,估计很快就到了。”

    曹氏眉头一拧:“阿正去的是街口的孙氏医馆?这怎么能行?那医馆那么小,那大夫写药方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怎么不去请大医馆的大夫来?”曹氏转头就说:“翠玉你跑一趟县衙边上的灵芝堂,去把那里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等等……”宁夏青哭笑不得地说:“娘,咱家看病不是一直都找孙大夫的嘛,孙大夫只是年纪老了点,但医术精湛经验丰富,你也一直是让他帮你看病调身子的,怎么就忽然不相信孙大夫了呢?”

    “要是一般的病,孙大夫的确都能治得不错,可你这是一般的病吗?”曹氏摸了摸宁夏青的额头,说:“你都烧成这样了,要是不全力治,落下病根怎么办?你难道不记得了,你有一个远方表舅,就是十几岁发了一场烧,然后人就没了的?”

    宁夏青苦笑着说:“娘……我不会落下病根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就别担心了……”

    曹氏眉毛一挑,又是气又是急,苦口婆心道:“我是你娘,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病成这样,让我怎么能不担心……”曹氏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双喜一喘一喘的声音:“二姑娘……二姑娘……跑慢点……等等我……”

    曹氏连忙在眼角抹了抹差点要掉下来的泪,却连手都还没放下的时候,就有一个圆咕隆咚的、穿着月白色暗纹小斗篷的团子冲了进来,还兴奋地叫:“姐姐,姐姐,你回来了?你听我说哦,我画了一只……”

    宁夏紫兴奋的叫声在看到曹氏也在这里的时候瞬间蔫了,手举着一张鬼画符似的纸,收起来也不是,不收起来也不是。

    曹氏看着宁夏紫,母女俩对峙着,双喜这才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进来,一边跑一边还说“二姑娘慢点”,却在看见曹氏的时候,也蔫了。

    曹氏都气笑了,说:“你们姐俩是要气死我不是?”

    宁夏青傻笑几声,曹氏却无情地戳了戳宁夏青的额头,气道:“你呀,非要逞强!”随即又看向宁夏紫,道:“还有你!不是午饭的时候还答应我说,午饭过后会乖乖歇午觉的吗?怎么回事啊?怎么又跑出来了?”

    宁夏紫不敢看曹氏,也不敢回答曹氏的问题,可怜巴巴地绕到宁夏青身边,躲得曹氏远远的,小声地求救:“姐姐……”

    宁夏青笑了几下,曹氏见状,又横了宁夏紫一眼,对宁夏青抱怨道:“你呀,是不知道,你这妹妹可真是越来越皮了。”

    宁夏青笑着当和事佬:“怎么会呢?不是在学画画吗?学画画最是安静了,怎么会皮呢?”宁夏青从紫儿手里拿过紫儿的作品,笑着问紫儿:“咱们紫儿最乖了,对不对?”

    “对。”紫儿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还看了曹氏一眼,不过很快就心虚地收回了小眼神。

    曹氏看了宁夏青手里的画纸一眼,哼了一声,说:“她还乖?你倒是问问她,她画的这是什么。”

    宁夏青瞧了瞧画纸,的确没太看出来紫儿画的是什么,不由得问:“紫儿,你说说,这是什么啊?”

    紫儿十分骄傲地说:“这是大白鹅!”

    “鹅?”宁夏青十分迷惑:“紫儿还认识鹅?”

    “可不认识嘛。”曹氏愤慨地对宁夏青说:“快入冬的时候,厨娘就在厨房养了几只鹅,准备过年的时候炖了吃。结果啊,你这妹妹就天天跑去看鹅!”

    “紫儿跑去看鹅?”宁夏青难以置信。紫儿从前最是乖巧懂事,甚至乖巧到胆小,连见到只燕子都不敢上前,怕燕子叨她,怎么现在都敢去看鹅了?

    曹氏道:“可不是嘛!要么我怎么说她越来越皮呢!她不仅看,还要趁着厨娘不注意,和双喜偷一只鹅回去,照着画画,结果就跟鹅打起来了。别看那鹅没长大,可是凶得很,追着她俩咬,俩小丫头被鹅追得满院子跑,别提多热闹了!”

    宁夏青没忍住笑出了声。她近来太忙,竟不知道家里还发生了这样有趣的事,紫儿可真是的,难怪把曹氏气成这样。

    宁夏青摸了摸紫儿的小脑袋,见紫儿的辫子都跑松了,看来曹氏之言果然不错。

    紫儿可真是越来越淘气了!

    宁夏青一边替紫儿紧了紧辫子,一边笑着问:“你今日画成了大白鹅,难道是因为终于跟鹅打赢了?”

    “没有,我今天从厨房偷了点食喂给了鹅,然后鹅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让我画了。”紫儿嘿嘿一笑:“姐姐你看,我聪明吧?”

    宁夏青笑着说:“这大冷天的,你就站外面画画,也不怕冻手。”宁夏青弄好了紫儿的辫子,继续胡luzhe紫儿蓬乱的头发,道:“以后不准再跟鹅打架了,万一那鹅疯起来,把你弄伤了怎么办?知道了吗?”

    紫儿点点头,曹氏在一旁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她要是真能记住就好了……”

    宁夏青笑了笑,安慰道:“娘,紫儿只是喜欢画画而已,其实画画也不是坏事,不是说大户人家的姑娘都会琴棋书画嘛,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了,所以啊,我倒是挺盼着紫儿能会一样的。”

    “你要是想学,就把铺子关了,娘给你请个先生来教你。”曹氏认真地说:“你好歹是个女孩子,学点这个总比做生意强,没人会因为这个对你说三道四的。”

    宁夏青无所谓地笑着说:“旁人怎么说我早就不在乎了。况且,其实我也不想学这些,我呀,倒是真的更喜欢做生意。”

    宁夏青一边摸着紫儿的脑袋,一边说:“不过我的确也想过请先生的事。我想过,既然紫儿喜欢画画,将来给她请个先生来教她也是不错的。”

    曹氏一怔,喃喃道:“我倒没想过这个……要是你想学,娘倒是可以给你请先生,可她跟你不一样,娘是担心,小孩子没定性,她新鲜两天就不爱学了。”

    宁夏青温和平淡地说:“娘不用担心,这事也不急,咱们再看看,若是紫儿真的一直喜欢画画,咱们再考虑考虑。”

    “我会一直喜欢的。”紫儿忽然小声说。

    “嗯?”宁夏青低头看紫儿,问:“所以你想要请先生来家里吗?”

    紫儿咬了咬嘴唇,说:“不想,我想出去念书,出去学画画。”

    “你要上学堂?”宁夏青倒是出乎意料。

    紫儿认真地点点头,说:“姐姐每天都出门,我也想和姐姐一样,每天出门。”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人走动的声音,曹氏连忙把紫儿抱过来,把宁夏青手里的、紫儿画的大白鹅也拿过来,对紫儿说:“好了,大夫要给姐姐看病了,你赶紧给我老老实实地回去歇午觉。”

    “看病?看什么病?”紫儿瞪着圆咕隆咚的大眼睛问。

    “没事,就是点风寒。”宁夏青笑着答。

    过了一会。

    颤颤巍巍的孙大夫终于写完了药方,曹氏在外屋跟孙大夫说话,正跟孙大夫确认着宁夏青的情况,紫儿早就被曹氏赶回屋歇午觉了,翠玉拿着药方去找阿正。

    翠玉到的时候,阿正就站在院门口,似乎是随时等着出发。

    雪始终落个不停,落在他鱼肚白的棉袄上,倒是不显什么,倒是落在他头发上的雪花,才能让人看出来他究竟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翠玉将药方交给阿正,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阿正先问:“姑娘什么情况了?”

    “姑娘没事,之前太太和二姑娘来看过,后来孙大夫来看过,现下姑娘已经睡着了。”翠玉点着药方对阿正道:“孙大夫开的药有几味不常见,咱家周围的药铺估计都没有,所以孙大夫让你直接去县衙旁边的灵芝堂买药。”

    阿正狐疑地问:“不是风寒吗?这不是很常见的病?怎么会用到这种少见的药?”

    “唉……”翠玉立刻愁眉苦脸的说:“哪里是风寒啊,孙大夫说了,姑娘这病是生生累出来的,可不能按照风寒治。孙大夫还说了,姑娘这些日子这么熬着,把自己熬得元气大伤,所以孙大夫在这方子里头开了不少温润滋补的药材。”

    翠玉抱怨道:“真是的,姑娘也不知道爱惜自个儿,我天天瞧着,都要跟着着急死了……” 翠玉说着说着都差点气哭,转而嘱咐道:“你快去给姑娘抓药吧,太太说了,让你赶着马车去,还让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阿正点了点头,随即一边揣好方子一边往外走,宁家的马车就停在院外,他之前根本就没把车赶到巷子里,他直接跳上马车刚要扬鞭,却忽然觉得这车有点不对。

    阿正掀开车帘,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团子正缩在车里。

    阿正跳下车,抱着胳膊,倚在车辕上,哭笑不得地问:“你干嘛呢?”

    宁夏紫眨了眨眼睛,认真地问:“你要去给姐姐买药,对吗?”

    “嗯。”阿正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安慰道:“你放心吧,你姐姐没什么事,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快点回去吧。”

    宁夏青眼眸低垂,琢磨了一下,说:“我跟你一起去。”

    阿正失笑:“你去干嘛?怎么?你怕我买错药?”阿正把药方拿出来举到宁夏青眼前,问:“难道你认得这药方上的字?想要跟着去监督我?”

    紫儿抿着小嘴巴,不吱声。

    阿正收起药方,笑着问:“还说是,你有银子,打算去付钱?”

    紫儿这回反击了:“我有银子。”

    阿正有些意外:“你哪里有银子?”

    “我的压岁钱,我一直都攒着,还有不少呢!”紫儿骄傲地说。

    阿正终于知道这小娃子是认真的,有些无奈,笑着伸手要去抱紫儿下车,说:“不用你拿钱,太太会给我钱的。你快点回去,别闹了啊。”

    紫儿却躲开阿正的胳膊,不愿意地说:“我知道娘会给你钱,可我不是要拿压岁钱买药。”

    阿正暂且收回胳膊,微微蹙眉问:“那你想要干嘛?”

    紫儿小声说:“姐姐吃药会感觉苦的,我想跟你一块去给姐姐买杏仁糖。”

    阿正失笑,逗她道:“唉哟,你倒真是胆子变大了,都敢瞒着大人出门了?”

    紫儿回避掉阿正的质问,说:“姐姐可喜欢吃杏仁糖了,我想给姐姐买一点。姐姐最近太累了,日子太苦了,我想给姐姐买糖吃。姐姐平时给我们花银子都可舍得了,可她不舍得给她自己花银子,连杏仁糖都不买了。”

    阿正看着紫儿,心里头有些为宁夏青难受,又为宁夏青感动,却装作没事似的,对紫儿说:“不就是杏仁糖吗?我本来也打算给你姐姐买一些甜食回来,放心吧,我会记得买杏仁糖的,你就赶紧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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