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芳笠妃字数:5169更新时间:24/09/16 07:23:33
宁夏青边想边说:“曼陀罗花?在书上看过一次,我记得……挺好看的,但是似乎有毒,据说云南的一些寺庙里挺喜欢种这种花……我也只知道这么多。”
宁夏青转而问:“你能打听到的,别人也能打听到,估计已经有不少人去想办法弄这花了吧?我猜,董掌柜也已经为此想过办法了吧?”
董子真嘿嘿一笑道:“谈不上想办法,就是在路过花市的时候,顺道进去瞧了瞧,果然遇见了几个我认识的掌柜,都是来找这花的。”
宁夏青问:“那结果如何呢?”
董子真叹了口气,道:“有个花农说,人们就算买花也都是买牡丹或者金菊,没人买曼陀罗,更何况这花还有毒,家里有小孩的怕小孩误食,所以更不敢买了。所以啊,根本就几个人卖!就算有人卖,也只是稀稀拉拉地摆了一两盆!”
宁夏青苦笑:“要是每家每户都有这花,这花不就不稀罕了嘛,那岂还能入姚富商的眼?你说说看,咱们能不能弄到一盆?”
“当家的可别想了!” 董子真立刻摆了摆手说:“我打听了,一盆好几千两呢,而且还都被人定光了。咱们且不说拿不出这个钱,就算咱们有钱也弄不到了!”
宁夏青有些为难:“既然投其所好是不可能了,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董子真琢磨了一下,说:“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弄好料子,吸引姚三兴的注意了。只是去哪里弄呢?”
宁夏青琢磨道:“唉……其实,要想避开本家的势力范围,也不是完全不行,比方说有许多单干的小作坊,本家懒得管,咱们可以试试。可那些作坊的货都一般,咱们就算进了那些货,也入不了姚富商的眼。”
董子真点点头:“当家的说得对。要想进好货,还是得找有实力的、规模大的家族作坊。就比方说梓州郡罗氏的蜀锦、梅公郡宁氏的丝缎、梅公郡项氏的云锦、还有萧氏的皇缎,当然了,民间也不敢倒卖皇缎……”
宁夏青有些沮丧:“可是想要弄到这几家的货,谈何容易?没有一番布置,短时间内根本拿不下来。”
董子真爽朗一笑:“当家的也先别急。当家的不是认得万盛行的老板嘛,那老板就是萧家人,让他帮着牵牵线呗。当家的不是和顾府也有交情嘛,只要顾府出面,罗氏和项氏的货也不是问题。”
宁夏青摇摇头,推辞道:“我虽然可以求他们帮忙,但一旦求了他们帮忙,便是欠了他们的人情。人情债不能欠太多,我得把这些人脉都用在最重要的地方上,眼下还不到动用到这些人脉的地步。”
宁夏青想了一下,转而问:“三老爷那边怎么样了?这次因着姚三兴过来,三老爷正摩拳擦掌呢吧?”
“那是自然了,三老爷怎么可能错过这次捞钱的机会。”董子真道:“对了,我还听说了一件有关三老爷的事。三老爷在几个月前买了一个作坊。”
“买了一个作坊?”宁夏青觉得有些熟悉,回忆了一下,迟疑地问:“难道是卢家的那个作坊?”
“是啊!”董子真惊奇地大喊:“我还没说呢,当家的是怎么知道的?”
宁夏青又想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为何会觉得熟悉了!前世里,宁三老爷便是买下了卢家的作坊。
宁三老爷买了这个作坊,为的自然是制衡宁二老爷。宁三老爷买下作坊后,用各种威逼利诱的方式,从宁二老爷的作坊里挖走了好多老工匠。
宁氏工坊最压箱底的产品就是宁氏丝缎,宁三老爷挖走的正是那批做了几十年丝缎的高等工匠。搞得宁二老爷的作坊里好几百号人一起请辞,或者干脆就是消失了。害得宁二老爷的作坊整个空了。
宁三老爷使这种手段,族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些高等匠人的手艺和作坊的产业只不过是从宁二老爷手里流到了宁三老爷手里而已,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族长肯定是不会为了宁二老爷主持公道的。
而宁三老爷就借着这个机会,和宁大老爷一起彻底斗垮了宁二老爷。
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谭文石给宁三老爷出的,而到最后,谭文石又使了一些手腕,把卢家的作坊收归己有了,饶是宁三老爷对谭文石苛刻,谭文石却总是能够像这样从宁三老爷的狠厉爪牙之下撕走不少东西!
可是,这些是一年后的事啊!
宁夏青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被提前了。
她有些担忧地问:“二老爷手下的工匠被三老爷挖走了吗?”
董子真更惊奇了:“当家的怎么又知道了?!是啊,就最近的事,三老爷从二老爷的作坊里挖走了不少经验丰富的工匠。宁氏最有名的就是高档丝缎,三老爷挖走的正是这批丝缎熟手。就因为这事,二老爷这段日子焦头烂额的。”
她不由得呢喃:“难怪华彩苑开张的时候,只有一个宁致恒来闹了闹,族里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原来是他们自己正斗得如火如荼,没时间理睬我们这边了。”
董子真点点头:“应该就是因为这个。”
她又问:“既然如此,这次姚三兴来梅公郡的事,应该不止三老爷在使力,二老爷应该也想要抓住这个机会翻身吧。”
董子真道:“那是自然。二老爷若是不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恐怕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够翻身了。只不过,想要抓住机会谈何容易呢?二老爷的作坊没有匠人,自然就没有料子。他连料子都没有,又怎么和姚三兴谈买卖呢?”
宁夏青微微蹙眉,她必须得帮二老爷一把,不能让二老爷垮了。且不说她跟二老爷已经在暗地里结过盟,更何况,她一直指望着拿回桑园之后能够和二老爷的作坊合作呢,若是二老爷垮了,她的指望就没了。她沉声道:“我先去二老爷那里瞧瞧。”
董子真意外得很:“当家的要去二老爷那里?”
毕竟董子真不知道宁夏青和二老爷的约定,自然会对宁夏青的突然插手感到意外,宁夏青也没有跟董子真多解释,只是嘱咐董子真继续盯着宁三老爷买下的作坊,一有动静就告诉她。
当她从她的小破马车里出来时,看着眼前的宁氏作坊,不由得一怔,有些感慨,原来宁二老爷已经难到这种地步了。
虽然说,宁氏是以桑园为根本的,但宁氏作坊也是宁氏的重要一环,就是在这里,产出了远销天下的、被打上宁氏烙印的宁氏丝缎。
从前,每天天还没亮,作坊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匠人们陆陆续续的来到这里,开始了为生活挥洒汗水的一天。不多久,就能听见纺织机的声音。在这里,每天最少数千台纺织机齐鸣起来,那场面会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为之感动。
如今,都这个时辰了,作坊附近安静得吓人,作坊门口的树上甚至停了平日里会避开这里的麻雀,麻雀在上头叽叽喳喳的。她走进作坊,日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照着这数千台空空如也的纺织车,这一幕颇有人走茶凉的悲戚感。
她以为都没有人在这里了。实际上,宁二老爷还是在这里的,因为她听见从不远处的库房里传来二老爷发火的声音。
她疑惑地循着声音走到库房门口,试探着往里看了看,二老爷瞧见了她,她看见二老爷气得面红耳赤,于是轻声问:“二堂叔遇到什么事了?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我改日再来。”
宁二老爷见是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吩咐道:“魏三,你带这丫头去厅里等着,我一会过去。”
魏三带着宁夏青回到待客的地方,命人给宁夏青端茶来。宁夏青问道:“二堂叔是遇到什么事气成了这样?难道是因为三老爷挖匠人的事?”
“唉……不是那事……”魏三满脸愁色,道:“是有个来进货的客人,之前就谈好了的,连价格也都定下了,谁知道今天上门来,又想要往下压价。”
宁夏青端起下人拿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又放下,从荷包里拿了点银子,笑眯眯地递给魏三道:“你也辛苦了,这是点茶水费。不如跟我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啊?”
魏三收了银子后挤出一个笑脸,随即又愁容满面起来,揣着手答:“是这样的。之前有个人跟二老爷定了一批净面丝缎。”
“净面丝缎?”宁夏青疑惑:“在市面上,净面丝缎销量一般啊。”
“谁说不是呢。”魏三道:“可是那人点了名就要净面的,而且要用最好的蚕丝织出来。咱们这就紧赶慢赶地把这批货做完了,谁知道,那人又忽然不要了!那人宁愿白搭定金,都不要这批货!姑娘你说,那人这不是坑咱们作坊呢嘛!”
宁夏青蹙眉道:“市面上,丝缎的价格是由纹样决定的,纹样越华丽价格越高,所以净面丝缎价格偏低。可二堂叔的这批料子是拿最好的蚕丝织的,本钱又低不了。对方不愿意要了,二堂叔这下可不好办了。若是便宜处理,肯定要亏本,若是不肯便宜,又没人肯接手。”
魏三道:“姑娘说得正是。二老爷好不容易找了个愿意接手的客人,之前也谈好了,连价格也定下了,谁知道对方今天又上门来,想要往下压价,整根二老爷在库房说这事呢。”
宁夏青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在宁夏青和魏三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库房里依旧始终传来宁二老爷的怒吼,即便宁夏青坐在这里都听得十分清晰。宁二老爷吼道:“这批料子成本就十一两,之前那人是用十六两定下的,我都给你降到十三两了,你还要怎样!”
然后就是对方在说些什么,宁夏青听不清。
宁二老爷就又吼道:“前几天咱们都说得明明白白的,你这是说话不算话,你的信誉呢!”
对方明显也急了,连声调都提高了:“你不能这么说嘛,净面丝缎在铺子里单卖都是十二两,净面丝缎的进货价基本上都是不到八两,我给你出了十两的价,已经是我看在从前交情的份上照顾你了!你就答应了吧!”
宁二老爷声调更高了:“你要是嫌十三两贵,那你前两天答应什么啊!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这料子跟别的净面丝缎能一样吗?这是最好的蚕丝织出来的!还是最新的织法!外头都没有!在铺子里肯定卖到不止十二两!根本不是十两能进到的货!”
那人振振有词:“你这货的确不错,但是之前没人卖过嘛,谁都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要是我花大价钱进了货,结果卖不出去,不是砸手里了吗?行啦,你就十两出给我吧,你要是不出给我,更没别人愿意要你这批砸手里的料子了!”
“你给我滚!”一声冲天怒吼从库房里传出来,把在喝茶的宁夏青都吓了一跳,差点没打翻茶杯。宁夏青赶紧和翠玉一块往库房那边走去,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只见宁二老爷拎着随手抄起的门栓一脸杀气地追着那个买家,那个买家抱着脑袋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骂道:“你今日不卖给我,就等着永远砸在手里吧!”宁二老爷随即愤怒地喝骂回去。
一旁的魏三讪讪地苦笑了一下,小声说:“姑娘,我们二老爷脾气不好,今日恐怕……要不您先回去,改天再来吧……”
宁夏青还没来得及回答,宁二老爷就拎着门栓一边骂娘一边怒气未消地走了回来,猛地看见来瞧情况的宁夏青,随即大声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
还不等宁夏青开口,宁二老爷就又不解气地怒吼道:“你又动什么歪心眼子了?想趁这时候来捞一笔?我告诉你,你甭想从我这占半分便宜!”
宁夏青感觉到,挽着自己的翠玉明显被吓得抖了几下,宁夏青苦笑着说:“是听说了三老爷挖人的事,所以来看看二堂叔好不好,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
听她这样说,宁二老爷脸色稍稍缓和一点,挥挥手,边往库房走,边说:“我不好,但是还没死呢!你回去吧!”
宁夏青赶紧叫住宁二老爷:“二堂叔等等!”
宁二老爷不耐烦地吼:“你还有什么事?”
宁夏青笑着说:“听说二堂叔手里压了一批净面丝缎,我倒是很想看看那批料子,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二堂叔的忙。”
“你?”宁二老爷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她,眉头拧得快要长到一块去了。
宁二老爷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毫不迟疑地质疑问道:“你能帮上忙?”
宁二老爷随即摆摆手:“我听说了,你们华彩苑生意不错,但这批料子不适合华彩苑,你死了这条心吧。”
“二堂叔且等等,我又没说一定要自己卖。就算不适合华彩苑,我也可以找找认识的人,没准能帮二堂叔把这批货出掉了。”宁夏青莞尔一笑:“更何况,听说这批料子是最新的织法,所以我也挺好奇的,想开开眼界。”
宁二老爷皱了皱眉,松口道:“也行,那你来看看吧。”
她随着宁二老爷走进库房,宁二老爷一指,她随即往最东边的架子上看过去,瞬间愣在原地。
那光泽太美了。
那样的光泽,像是早晨时少女妆前的脸颊,像是夕阳下风吹动的湖面,像是美人手中的团扇,像是蝴蝶翅膀上的磷光,像是雨打过之后竹叶的微芒,像滑腻的水,轻软的烟,飘逸的云,晕开的水墨……
这样美丽的光泽显现在宁夏青的眼前,她甚至想象出了一个美丽女人,那女人的脸是模糊不清的,只露出一个斜倚深闺的背影,端的是柳弱花娇,婀娜翩跹,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发尾垂在榻上打结,娇弱不堪,却又柔美无限,眼前的丝缎就像一位美丽女人。
眼前这丝缎正是有着这样的模糊而古朴的生命感。
她走近,伸出微微触碰,用指尖鉴别着这批料子的质感。她只觉得,一根根冰清玉洁的蚕丝仿佛再次活了过来,像是能够听清人的隐晦心事,却又永远缄口不言,于深深庭院之中,将所有秘密都埋藏在了闲庭落花里。
她的指尖在上面微微划过,只觉得刚刚因心神激动而生的那一份燥热一点点地凉下去。这丝缎细滑无比,触之顿觉心境凉爽,神思清逸。
就像在深深的雨巷里,撑着一把素兰的伞,凄美忧怨,空灵怨魂,长叹缠绵。
坦然地与人对视,绝不谄媚,绝不回避,却也从容。只看那一双眼,便恬然安谧,忘了过往。点点烟丝醉软,染作了江南春水色。
就像是在盛夏之日里,伸手去采下一株池中荷花,清凉的感觉传遍全身,而荷花的清气在指尖萦绕。于是,蝉鸣的聒噪一点点漫没到碧潭深处,带起人内心的某种蕴蓄开始涌动,那是一股冰清玉洁的浓稠,在夏日里饱满得想要溢出来。
就像是走入了无边的丛林里,野路的石头上露水未干,容易跌跤的布底鞋踩在上面要很小心很小心。林风在发际边穿过,撩起鬓发,让发丝轻轻地飞扬起来。那风仿佛能够落在人都眼中,让整个人都化作了林中一片微不足道的绿色叶片
……
如今是深秋时节,天气早就凉了起来,她刚刚的那一点点燥热褪去,忽然觉得指尖之下的丝绸很是沁凉,凉得就像是沁在了秋夜的河水里,若是抬起头仿佛还能看见早开的梅花,独株盛放,如银雕玉琢,清正无邪,傲雪临霜,而在月色之中,有箫声渐远。
她看了看手里的丝缎,只见颜色也是古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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