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非凡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芳笠妃字数:2901更新时间:24/09/16 07:23:33
    顾雪松的马车在路上疾驶,在这样大的雨中,好似在惊涛骇浪中滚过。明明不过未时,天竟似夜里一般黑,须得细看,才看得出乌云边缘的轮廓。

    顾雪松坐在车里,却能从那雨声中分辨出来,外头的雨是越来越大了,他心里有些担忧,暴雨定然影响马匹的脚程,万一因此耽误了回京的时辰,后果可不小。

    即便是这样厚的车壁,传进来的雨声仍然激烈,观棋的说话声被掩去七八分,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公子,雨实在是太大了,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顾雪松淡淡地说:“京中事急,耽误不得。”

    “可是,您的身子受不住啊!”

    顾雪松却依旧无所谓地倚着车背,并未将观棋的话放在心上。

    观棋不由得絮絮叨叨:“公子,您务必要仔细身子啊!如今虽是夏天,可连着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天气凉的很。咱们这样赶路,连在路边买口热乎吃食的功夫都没有,您的脾胃定然会受凉。咱们又这次走得急,碳火也没带够,等入了夜,车里肯定会更冷!公子,您万万经不得这凉气啊。”

    顾雪松懒散地睁开眼皮,悠悠道:“你如今怎么这么像是个婆子了?喋喋不休的。我又不是纸糊的,你放心吧,就算被这冷风冷雨吹了几下,我也不会碎成片。”

    观棋动了动嘴,顾雪松知道观棋想说什么,观棋想说的一定是,顾雪松总是这样不爱惜身体,又总是不听劝。

    果然——

    “公子,您总是不知道爱惜身体,且不说那么多大夫都叮嘱过您,让您千万不能着凉,连楠木寺的大师都劝您,让您万事不要强求,要以自身康健为重,可您怎么……您真是要急死我了……只要我一会没伺候到,您就喝那些冷的冰的……”

    顾雪松笑而不语,任观棋继续絮叨个不停,忽然,马车稍稍减速,车夫的声音传进车里:“公子,咱们走哪条路?”

    顾雪松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未时三刻了。”

    顾雪松眉头一紧。

    已经未时三刻了,才走到这岔路口,定是被大雨耽误了时辰,若是再绕远走官路,只会耽误得更久。

    他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雨下个不停,进京的时辰只会越拖越久,而宁姑娘的叮嘱又在他耳边响起,他略一沉吟,随即道:“走小路吧,把车赶快点。”

    “好嘞!”车夫答应了一声,随即扬鞭,马车离平坦的官道越来越远。

    然而,马儿刚刚奔跑起来,忽然听见有人在马车的后面喊着“顾公子、顾公子”,这外面雨势极大,可那人的声音却若洪钟一般,穿透这厚厚的雨墙。

    忽然,马车骤停,马儿发出惊恐的嘶鸣声。

    只听得车夫愤怒的声音:“你是何人?为何要挡路?”

    观棋想要出去探查,顾雪松却拦住观棋,亲手掀开车帘,打量了一眼,随即笑了:“我一听到声音,便猜是兄台来了。”而观棋在看清来人的样貌后,瞬间警惕地护住顾雪松。

    雨中的阿正并不是赶车来的,而是骑着一匹健硕的黑马,只见他勒住缰绳,昂首挺胸地骑在马背上,滔天的大雨兜头浇下,他和他的那匹黑马就像是石塑的雕像,丝毫没有半点避雨的意思。

    此时此刻,顾雪松一身碧色长衫,披着观棋硬给他披上的石青色貂毛斗篷,面色经年苍白,隔着大雨看着阿正,温文尔雅地问:“兄台特意追到此地,所为何事?”

    “我追到这里,是为了不让你走小路。”阿正认真答道,将这句话说得十分自然。

    顾雪松微微皱眉,哑然失笑:“为何一定不让我走小路?”

    “因为小路一定会有危险。”

    “兄台是指小路两边的陡川?”顾雪松如何会不知小路危险?只不过,他并不认为危险一定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觉得八成是阿正多虑了,于是歉然道:“兄台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我着实是有急事,时辰耽误不得。”

    阿正的语气有些冲:“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劝,难道你不知道那小路危险吗?什么急事能比你的命还重要?”

    观棋立刻斥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突然跳出来对我家公子的事指手画脚,你究竟是何……” 观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顾雪松制止了。

    顾雪松耐心地对阿正解释:“我知道,兄台古道热肠。只不过,此次回京不容耽误,更何况,我的运气应该不至于那么差。兄台的好意我心领了,等我回到梅公郡,定亲自上门道谢,还望届时兄台能够赏光,与我浅酌几杯。”

    阿正却道:“你若是非要走这条路,只怕你没命回梅公郡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观棋愤怒不已,显然误会了阿正是故意言语冒犯,观棋愤怒地对顾雪松说:“公子,咱们把他赶走!”

    “观棋,休得无礼。”顾雪松轻声斥道,忽然见观棋神色异样,不由得问:“怎么了?”

    观棋瞥了顾雪松一眼,低下头去,小声地说:“公子,其实我觉得,此人虽然言语粗鲁,但是……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顾雪松叹了口气:“观棋……”

    观棋都不敢抬头看顾雪松,只是嘴里不断地嘟囔着:“公子……您看这天越来越黑,雨也没有停的迹象,要不……咱们还是去走官道吧……”

    顾雪松无奈,不再同观棋讲下去,而是想劝阿正别再挡路,阿正却抢先开口道:“你最好不要心存侥幸。我觉得,这雨至少要再下三四天,而且在这一天之内,只会越下越大,山石定然会崩落。”

    顾雪松不禁皱眉:“兄台如何知道将来的雨势?莫非兄台熟知天象,能够看云知雨?还是通晓五行推演,能够预知将来之事?”

    “都不是,我只是闻得出来。”

    顾雪松诧异至极:“闻出来?”

    阿正点点头。

    顾雪松心里着实是诧异得很,无法理解人要如何闻出下雨的味道,不由得沉思起来。阿正本就一动不动,顾雪松这一沉思,便好似二人僵持起来似的。

    只见阿正始终一动不动地挡在他的车前,就像是在狩猎的野兽,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猎物的身上。

    顾雪松忽然看向阿正,似笑非笑地问:“若是我执意要走,兄台又能把我怎样?”

    阿正认真地回答:“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我觉得你这匹马还不错,用来下酒挺合适的。”

    马儿适时嘶鸣,顾雪松哑然失笑。

    顾雪松道:“若是兄台觉得可口,那便动手吧。”顾雪松说完,便放下了车帘,轻声吩咐车夫:“赶路。”

    旋即传来车夫的吆喝声,可马车一动未动,紧接着,又传来车夫不知所措的声音:“公子,那人还在挡在路中央。这道路狭窄,咱们实在是难以通行。”

    顾雪松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胸口气息浮沉,掀开车帘想要说什么,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走过来几个人,瞧那打扮和装束,定是走商的人,只不过,那几人的模样狼狈不堪,跟在他们身后的马也垂头丧气的。

    顾雪松给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随即大声问道:“几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那几个走商的连连摆手,满脸晦气,惊魂未定,你一言他一语地高声回道:“别往前走,前面塌了!幸好咱们几个人跑得快,要不就得被埋进去了!”

    “刚刚前面忽然有一大片山石崩落,好家伙!那架势,简直跟天崩地裂了似的!就一眨眼的功夫,一大半的山都没啦!吓死咱们了!”

    “要不是老四刚刚去林子里出恭,咱们哥几个就走到那山底下了,还不都得被埋在里头?咱们这回可真是死里逃生啊!”

    那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观棋和车夫都满脸惊恐地看着顾雪松,顾雪松一时怔住,内心五味杂陈。

    见顾雪松定然是走不成小路了,阿正面无表情地牵动缰绳,不再挡路,只说:“我还急着回去吃饭,这就走了。”随即就火急火燎地策马欲回。

    “兄台留步。”顾雪松出声叫住了阿正,同时下了马车。

    阿正勒马回头。

    顾雪松站定拱手,正色道:“兄台今日救我一命,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报答!”

    “你谢不着我,是我家大姑娘派我来拦你的。既然我拦住你了,我便要走了。”说完,阿正扬鞭而去。

    顾雪松瞧着阿正远去的身影,忽然注意到,此人的骑术远胜寻常人。顾雪松可不认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市井伙计能够骑马。况且,此人的骑术之高,就连许多自幼研习骑射的世家子弟都远远不及。

    顾雪松的目光不断拉长,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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