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一条船必须要有音乐家

    肖恩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孩子。

    看着他，肖恩能够理解他为何伤心，又处于怎样的环境。

    要说，肖恩来到辛特兰后，他最为后悔的就是，没有保护好那个将他生下来的女人。

    他不会哭，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所看到的便是一个温柔的面庞。

    温柔地看着他。

    虽然，当时的他并不适应那张大脸。

    毕竟，一个婴儿的视角，无论看什么都显得巨大。

    不会哭的他，大致上会通过用力喘气的方式，以此来适应新的世界，适应世界的空气。

    对此，对于肖恩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

    可，但对于辛特兰的原住民来说，一个不会哭的婴儿，有大概率的情况不会活下来，会提前夭折。

    剩余的概率则是，这个婴儿会变成一个痴傻的人。

    无论何种选择，肖恩的命运其实早已被确定了。

    他很有可能活不下来。

    但肖恩并不知道这件事，不如说，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他，还以为这是一场梦。

    即使自己在蓝星上的生活并不如意，可他还是对生活抱有期望，至少前世的父亲是这样教导他的。

    即便生活不如意，依旧要笑着活下去，日子总归会好起来的。

    只有活着，才有未来，才有追寻幸福的机会。

    因此，肖恩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会引起滔天大祸。

    他还在好奇地大量着这个如同中世纪的豪华房屋，寻找着自己的梦，会不会有个身材姣好的女人，与他来一场回味一生，值得铭记一生的爱情故事。

    却忘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是一个婴儿而已。

    就算他想，也没有能力做到。

    最终，肖恩活了下来。

    因为那个生下自己的女人，也就是这一世的母亲。

    没有她的拼命阻挡和坚持，肖恩也没有办法继续活着。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当他们还是幼崽时，能不能存活，不过是靠着上天的意思。

    恐怕，这是肖恩第一次被命运女神眷顾，在母亲的帮助下，他活了下来。

    后来，肖恩的正常表现，也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不会哭的婴儿，这个称号伴随肖恩直到费烈家彻底被毁了，这个外号，才从此告别了肖恩。

    如果可以的话，肖恩并不介意接受这个称呼，只要那个女人还活着。

    年幼，既意味着没有力量，没有实力，无法主宰自己的一切。

    这也是肖恩为何，会在年纪足够，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会令人感到奇怪后，才去费烈家的图书馆了解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那晚的惨剧，一直遗留在他的脑海里。

    正如肖恩前世第一次见到亲人离世时的场景一样，那个被肖恩称作是母亲的女人，在那个夜晚，永远的离开了肖恩。

    不能说是那个夜晚，因为第二天，肖恩被告知自己的母亲的已经不行了，因为她染上了怪病。

    肖恩来到母亲的床前，此时，这个女人已经不能开口了。

    眼角满含泪水。

    肖恩只得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

    肖恩明白，这个女人要说什么，依附在她耳边，肖恩说道：“妈妈，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第一次直称母亲的称呼，女人幸福的离去了。

    那个座位费烈家家主的男人，对肖恩说道：“快离开吧，这个病就连神父也无法医治。”

    简单的话，像极了辛特兰大陆的贵族，不如说，费烈家祖传的贵族风格完美的被这个男人继承了。

    肖恩没有吵闹，也没有质问。

    一切的经过，他都看在眼里，一切的事情，他都知晓。

    当年的他，四岁。

    许多同龄的孩子，只不过学会了流利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或是开始读书识字的年纪。

    肖恩不能表现出不同其他孩子的地方。

    他明白，自己的命是这个女人给的，而自己的命也是这个女人拯救的。

    而现在，他还活着。

    这个女人，却再也看不了他一眼。

    伤心，充满了他的内心。

    他想要复仇，却做不到。

    现在的他，有这个复仇的能力，却再无对象去复仇了。

    他所谓的父亲，杀掉了自己的母亲。

    所有的经过，肖恩都看在眼里。

    无论是所谓父亲的暴力，还是母亲的苦苦哀求。

    躲在一旁看着的肖恩，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上前阻止。

    他不止一次地反思，如果说，自己是个真的孩子，那么看到这样的场景，他还会犹豫不前，不去阻止吗。

    说不定，自己的一声惨叫，或是惊呼，就能将母亲从那个男人的手下拯救出来。

    虎毒不食子。

    也许是对的，也有可能是错。

    当肖恩看着所谓的父亲，与另一家贵族联姻后。

    他想不明白，这样的作法有什么好处。

    难道说，地位、财富才是这群人的追求吗

    肖恩并不怎么恨费烈家的一切。

    不如说，比起恨费烈家，他更加恨自己的懦弱。

    两年后，肖恩看着费烈家毁灭。

    早已做好逃生狗洞的他，并没有对濒死的亲人们伸出援手，而是冷漠地看着燃烧的一切，默默地走上逃亡路。

    就像肖恩一直怨恨自己的懦弱一样，自那以后，肖恩便不愿欠任何人的东西。

    女人给了他生命，他就算用生命去还，也是一个公平的事情。

    看着面前的小折纸，就像曾经的自己。

    不大的年纪，没有实力，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就算是微微反抗命运婊子，也做不到。

    能做的，不过是祈求罢了。

    正所谓，人生来受苦，有的人享受着苦难，而有的人逆来顺受。

    不同的选择，造成了不同的结果，也就有了形形色色的人存在在这世间。

    拍了拍小折纸的脑袋，肖恩轻声说道：“他，走的安详吗”

    小折纸闷声答道：“嗯。”

    望着夜色，月黑风高杀人夜，是个适合用鲜血渲染的夜空呢。

    “呐，接下来的话，我也不管你能不能听进去，我说完就会离开，你要不要跟着我，就看你自己的了。”

    肖恩将自己的话全盘托出，他并不像瞒着这个孩子，听完后，他如何选择也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老鞋匠的事，其实我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油尽灯枯，除非给他换一个身体，他是没办法抵抗岁月的侵蚀。”

    小折纸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看着肖恩，好像在说，为何不这么做呢。

    一把将小折纸的脑袋按下，肖恩不满地说道。

    “先不说我能不能做到，就算我能做到，我为何要去做。你想想，这不亚于给一个人一条新的生命，这份代价你们付得起吗”

    小折纸挣扎着抬起头，倔强地看着肖恩，指了指自己。

    “一百个你都不够。”

    肖恩简直要被这个孩子气笑了。

    不是因为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老鞋匠的生命，而是因为他的这份天真。

    什么样的人，一听到别人说有办法以还给身体就能拯救一条待死的性命，就迫不及待的用自己的一切作为代价。

    先不去想换命一事能不能成功，就算可以，这个孩子为何就相信一个不知根知底的外人呢。

    “先不说我能不能做到，就算我能做到，一命换一命，你觉得值吗”

    小折纸用力地点点头，只要能救老鞋匠爷爷，他什么都愿意做，即便是他的这条性命。

    “傻孩子啊。”

    肖恩感到自己拿他没有一丁点儿办法，就像对付曾经的娜美一样。

    如果不是自己喝多了，也不会在可可亚西村留下一份遗憾，一份牵挂。

    说不上这样的感情，对一个常在生死线上徘徊的人，是好还是坏。

    肖恩还是挺满意小折纸的性格，至少，双方有了友谊，他不用担心，刀子是从身后来的。

    “这个办法是有的，但在这个世界并不适用，就算我强行使用了，你也看到老鞋匠最后的痛苦之色。我想，你应该也看到了，就算再怎么能忍受疼痛的人，我觉得，他到最后一刻还是忍不住的。”

    再次按住小折纸的头，肖恩实在不想看他那副责怪的表情，不，不能说是责怪，肖恩看着他纠结，又难受的面容。

    他自己也感受到同样的感情。

    不然怎么说，小折纸在因吹斯汀岛上，犹如所有人镜子的存在呢。

    肖恩突然想到，如果将小折纸带到自己的船上，那他，岂不是整天都活在自责中。

    摇摇头，肖恩觉得，比起每天的自责，船上有一个真正的音乐家还是更加重要的。

    “既然，老鞋匠安详地走了，你也不用自责太多。人生中最后一小时的痛苦，我相信他是愿意承受 的。能够将最后的话告诉你，以痛苦来换取这个机会，他是愿意的。”

    肖恩将魔力集中在手上，在小折纸手上晃了晃，问道：“能看见吗”

    小折纸摇摇头，现在的他并不想说话，正如一个孩子遭受到巨大的打击，能够用肢体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已经不容易的。

    对比起来，肖恩感觉自己有些懦弱了。

    看上去，小折纸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比今世的肖恩还要大一些，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可是，肖恩，有前世的经历。

    并且，前世的经历，完整地保存下来。

    比起小折纸，肖恩想到那个夜晚，自己的作法，可真是难以令人接受。

    “老鞋匠既然不在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肖恩问道，他很期望，老鞋匠没有说一定要经营好他的鞋店，或是说，小折纸一定要抱个孙子，去他的坟头，让他看看之类的。

    肖恩相信，这个孩子，一定会遵守老鞋匠的嘱咐，完美的执行。

    小折纸摇摇头。

    肖恩见此，松了口气。

    没有就好，他就能开展他的诱骗大业了。

    “以后你要怎么做。”

    小折纸摇头。

    “继续开鞋店吗”

    小折纸继续摇头。

    “不开鞋店的话，那你要去加入因吹斯汀岛的某个组织吗”

    小折纸剧烈地摇头。

    摇啊摇，摇啊摇。

    “有喜欢的女孩吗”

    小折纸，停住了摇头的动作。

    看向肖恩，仿佛在这问肖恩，为何不按套路出牌。

    可小折纸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摇了半小时的头了。

    现在，肖恩竟然换了个他无法拒绝的答案。

    作为一名纯真的少年，作为一名如镜般的少年。

    小折纸用力的点点头。

    肖恩嘴角上翘，成了。

    “你想跟她结婚吗”

    小折纸点头。

    他摸清肖恩的套路了，之前是摇头，现在就是点头。

    小折纸不仅没有意识到肖恩的险恶用心，也没有意识到，他没有将老鞋匠死去的事一直放在心上。

    正如一个人陷入异常悲伤中，转移他的注意力，或是惹怒他，将那份忧伤的情绪发泄出来，人就会舒服许多。

    不用再被担心，会因为悲伤，而憋出病来。

    一股脑的点头回答后，肖恩见小折纸已经习惯了点头的动作。

    “要上我的船吗”

    小折纸点头，肯定了肖恩的问题。

    “好的，你以后就是我船上的音乐家了。”

    小折纸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他什么时候说过要上肖恩的船了。

    他除了知道肖恩叫做肖恩，还是个身手很好的游吟诗人外，还是个赤脚医生压根不会治病的那种外，他对肖恩毫不了解。

    若不是肖恩帮助了自己，小折纸也不会这么相信肖恩的。

    他虽然天真，却不傻啊

    等等

    小折纸回想起来了，自己点头了。

    对的，点头

    肖恩满意地看着先是责问表情，随后又变为后悔表情的小折纸，他心里暗自偷笑。

    拿下了。

    这个孩子就是这点不好，答应的事肯定会做到的。

    肖恩以前还从未见到过这种人，第一次听崔希斯提起时，他还不敢相信。

    没想到，崔希斯这个女人看人，还是有一手的嘛。

    肖恩这边在暗自偷乐。

    小折纸却陷入了深深字自责中。

    他答应了，不去履行的话，是不好的。

    可，老鞋匠爷爷的屋子还在这里呢。

    真是伤脑筋。

    其实，小折纸心中也很向往更为广阔的世界，

    若不是老鞋匠在因吹斯汀岛上，说不得小折纸早就去往更大的世界。

    跟像是所谓的，男儿何人不向往大海一样。

    小折纸也是这样的。

    可是，上船倒是没什么。

    可他，小折纸，只是个小鞋匠呀，当不来音乐家呢。

    肖恩听不到小折纸的心声，也感受不到小折纸的纠结。

    即便有着读脸术的他，也无法去理解更深层次的意思。

    如果有传说中的读屁股术的话，倒能理解一二。

    可惜的是，肖恩觉得这种邪术过于猥琐了，因此并没有特意地去学习。

    只要有了读脸术，闯荡江湖一事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无论小折纸怎么纠结，肖恩的船员又增添一名。

    三浪、铁头、翠花和肖恩，现在还要加上小折纸。

    一条船只有五人是远远不够的，除非那条船会自己航行。

    否则的话，光是升帆降帆的工作，需要的人手就远不止五人了。

    小折纸赌气地看着肖恩，肖恩朝他一笑。

    随后，小折纸昏了过去。

    肖恩怕他因为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别还没等小折纸上船，这个孩子就被自己玩坏了。

    肖恩其实可以慢慢来劝说小折纸，将一切的情况与小折纸交代清楚的，不过，他有些等不及了。

    加上老鞋匠遗留的钱，和肖恩他们赚到的钱，已经足够买一条航行的船了。

    而船员的问题，也只有慢慢地去解决。

    滥竽充数的事情，肖恩不会做的。

    宁愿不出海，肖恩也不愿意自己人里，出现以后捅刀子的家伙。

    将小折纸抗到肖恩他们在因吹斯汀岛的住所，肖恩敲开房门。

    来开门的三浪点燃油灯，一开门，就被惊呆了。

    这是怎么了

    他们的船长，难不成没有船长夫人的陪伴，终于脑袋秀逗了，就算是秀逗了也不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啊。

    有什么事，朝着俺三浪来。

    三浪在心中逞了把英雄，却不敢开口，毕竟一个纯爷们，对于龙阳之事，还是十分抗拒的。

    “你想什么呢，这孩子叫做折纸，以后就是船上的音乐家了。”

    肖恩将小折纸交给三浪，吩咐他，让小折纸睡自己的船，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别想多了，我今晚还要出去的。”

    肖恩真是被三浪弄得哭笑不得，什么人嘛，脑袋中老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是不是训练量太少了

    肖恩想着，决定还是再加点训练量好了。

    安洁丽娜大魔头说过：“好的训练，只有吃睡训练。”

    肖恩虽然畏惧安洁丽娜大魔头，却不得不承认，这话，真对

    “船长，俺安排好了。”

    “嗯，以后小折纸跟着你们一起训练。”

    三浪一听到训练二字，浑身打了个寒颤，虽说自己不拒绝训练，可每天这样来，铁打的汉子也会哭泣的啊

    火光，惨叫声，打破了这个不平静的夜晚。

    肖恩正打算让三浪准备一下明天买船的钱时，火光传来，方向正是老鞋匠家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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