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昆仑山主

虽然老子面上是一贯的冷静持重，但从他不待通天话音落下便来到玉微身边的速度来看，玉微这般状态也确实是令这位三清之首颇为心焦的。

    指尖扣住玉微手腕。

    老子先是探了玉微的脉，不着痕迹地一蹙眉后又以自己的本源之力去探查玉微的元神。

    在老子查验玉微伤势期间，通天心底当真是七上八下地吊着，唯恐玉微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毕竟在通天看来，这次的灾祸是由他身上殃及到两位兄长的。

    若玉微……

    那他通天就算能够渡过此次劫难，日后也少不得愧疚终生了。

    此时此刻，通天最想听老子说的，恐怕就是“无妨无碍”一类的话了。

    但老子可不是长于揣测神心的玉微，想从他这里得到安慰什么的，那恐怕还是直接做梦比较快。

    于是，通天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长兄取出丹药，简单粗暴地捏开玉微的牙关，而后一抬玉微的下巴，将那一颗药合着玉微喉咙里还在往外涌的鲜血一起给其灌了下去。

    “……”

    虽然知道这就是长兄的一贯风格，但见此情景，他仍是不由得回忆起自己幼时几次受伤，被二哥玉微陪时享受的良好待遇。当下就忍不住在心底对此时仍旧昏迷着的玉微一阵检讨。

    ‘对不起二哥，我错了！’

    心底的小人儿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玉微鞠躬道歉，通天盯着老子继续给玉微疗伤的动作，心道。

    ‘我那时候不该抱怨二哥你总是愿意教训我的！要是没有你，我估计会夭折在大哥手里！！’

    然而，不管通天在心里再如何吐槽老子的简单粗暴，老子的医术却都还是很经得住实际检验的。

    一颗丹药服下去，别的不说，至少玉微口中不再有血往外涌。

    见此情景，通天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而后，已经初步处理了玉微伤势的老子终于抽出了空，施舍了仍旧在等待他给玉微诊疗结果的通天。

    “内腑受创，无甚大碍。”

    听了这句话，通天的一颗心终于是落回了原处。

    然而此时的他所并不知道的是——老子这位看上去很不靠谱的长兄，其实到底还是体贴了一把，顾念到了通天的心情，藏了一句话没有告诉自己的这位小弟。

    ‘无甚大碍，但须静养以除病根。否则伤入本源，将成为终生痼疾。’

    静养……静养。静养！

    一个词说起来是当真容易。

    但在这眼前的这种情况下，想让玉微有条件静养，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右臂的伤口仿佛仍旧在隐隐作痛。

    老子目光垂了垂，纵是性格一向淡薄，此时看着浑身鲜血、一昏一怔的两个弟弟，心底还是难免有一阵无名火起。

    他们此刻蜗居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山洞之中。

    就如同……那待宰的牲畜一般。

    那个一手将他们逼到如此境地的家伙，仿佛并不急于收割他们的生命。

    就仿佛隐藏在他们灵魂中那被无数神灵垂涎的盘古元神与盘古大道不过尔尔——那个存在更希望享用的，简直就好像是他们的绝望与愤怒一样。

    这真是……奇耻大辱！

    然而，老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到，他这样的想法对于风无来说，确实是绝大的冤屈。

    虽然作为一位混沌魔神，不喜欢盘古氏的后裔是通病。

    可风无从头到尾都没有玩弄三清的意思。

    事实上，此时此刻，风无正坐在距离三清所在的小山洞不远处的一块山石上，做着与通天一样的事情——发呆。

    被撵着的三清对自己所处何地没有任何概念。

    风无……却是有的。

    此地距离昆仑山不远。

    再向东三百里就是。

    对于他们这样的圣尊而言，不过是有心时心念一动的距离罢了。

    最后一次见到旧主时，那一句冷冰冰的、不含任何情感的话语就仿佛是一句魔咒一般，随着风无越靠近旧主的居所，就越是一遍遍恶意地回响在他的耳畔。

    要再向东么？

    风无坐在那里，右手的五指在面前摊开。

    清风在指间回旋，亲昵地碰触着他的手心手背。就如同过去的无数年间一样。

    “咱们魔神里，怎么会出你这样的软骨头！”

    就在旧主的那句话一遍遍催命似地折磨着风无神经的时，圣焱昔日的一句话不知怎么就突然插了进来。

    风无一怔，心底埋藏已久的一个想法蓦地滋生发芽、成长了起来。

    对，他风无确实是混沌魔神里的唯一的一个甘当工具的奇葩。

    可是……

    在死亡面前，他真的就不敢奋起一搏吗？

    没错，他与三尊者之间的实力差距确实如同混沌一般深远。

    但他真的就逃不掉么？

    逃。

    没错，就是逃。

    好似魔怔了一样，风无反反复复地在心底这么念叨着。

    出入方丈岛的时候，他曾经看到过和素——虽然不确定，可他心里还是有猜测的。

    三尊者大肆杀戮从开天大劫中幸存的魔神是因为一心投靠那个存在……那么，就算念着昔日的兄弟情，也没理由只杀普通魔神，对十尊者他们不闻不问。

    那么……

    很有可能，和素就是三尊者派去看守十尊者的狱卒。

    既如此，既如此……

    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风无心道：十尊者不能随意出岛，三尊者又暂时没有要追杀他的意思。

    那他为什么就不敢逃？

    逃吧，逃到天涯海角，逃出洪荒逃到混沌！

    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风无眼神闪烁不定。

    半晌后他狠狠地一咬牙，几乎是竭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才堪堪下了一个决定。

    然而，还不待他将决定付诸于行动，一个变故就令他骤然色变。

    蜗居在那山洞之中的三清，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

    风无脸色倏尔惨白。

    这简直是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三清消失的缘由。而在此时此地，除了与三清有着师徒之缘的昆仑山主，还会有哪个动作能让他一个圣尊无法察觉丝毫的存在出手摄走三清？！

    想到这里，他当即便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一道突然闯入他感知的气息，让他的双腿不自觉地软了软腿。

    “戮、戮谭……”

    **

    前面说过，风无做决定的地方距离昆仑山也就三百里的距离。

    三百里，随便一个修为天仙以上的修士神识都能扫过去的地方。就以昆仑山主的修为来说，这点距离更跟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啥区别。

    他早早就察觉到了风无所在。

    只是他并没有立刻对此做出反应而已。

    红泥炉上，複中水已一沸。

    昆仑山主一手持袖，一手以指捻了白盐果物进中调味。

    随着水声再起，山主舀出浮水，取竹夹入複搅出水漩，后取了已经烤好的茶饼，着以指尖掰下些许置于複中。

    未几，茶汤芬芳之气已盈于满室。

    在察觉到风无气息时便不约而同前来的天机子和戮谭，此时就坐在山主对里。

    横持玉秤，天机子面无表情，只一双毫无神采的盲目自始至终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山主瞧。从坐下开始，他就连头发丝儿都没动上一动，看上去活像是尊铁浇石筑的雕塑。

    比起天机子，戮谭的表情就显得比较生动了。

    虽说……这生动也不过是蹙眉蹙眉再蹙眉。

    说实话，戮谭其实也弄不明白自己眼前这位尊者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有着他的性子来，当年他就不会放过风无。

    毕竟，风无再怎么说也是与昔日和素齐名的六元素。就算不怎么亲近，也总比其余神等了解和素——就像圣焱，若非他杵在这里日日扎她的眼，她必然早早地就看出和素的破绽了。

    如此推算，就算风无这神确实忒怂，也绝对是个隐患。

    更何况……

    留下风无，不也是说明眼前这位与那边儿将断未断吗？

    这位尊者到底在想什么！

    莫不是，他想拖着让风无弄死三清？

    正在戮谭这儿浮想联翩的当口，山主那边已经自顾自地喝到了第三碗茶。就当他们以为山主还能继续凑合着喝第四碗下茶之时，却见山主突然放下茶碗，淡淡开口。

    “戮谭，汝去取风元回来见我。”

    “遵令。”

    昆仑山主命令下得突兀，可戮谭也向来不是多话多心的。他颔首应下山主法令，当下便起身而出。

    红泥炉中的火舌仍在舔舐着複底。

    複中茶汤再一次滚沸，却无谁理睬。

    天机子还是在“注视”着山主。而山主那边却是坐在案后，垂目不动声色，似是有什么心事。

    直到又过半晌，山主才再度动作。

    但瞧着他左手抬起，望虚空一抓——那正是西边三清所在之地。

    却见那虚空之地，空间一阵扭曲，三道身影直接从那里面滚了出来。观其颜面，正是三清无疑。

    说是滚出来，其实稍稍有点不合时宜。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掉”出来的。

    老子修为较高，身手也还可以，故而在经过空间通道时有些抗性，只是头脑一晕便站稳了。

    而一边的通天……

    就不知道他是倒霉，还是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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