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秘辛

如果真是黑暗魔神的传承，那就有趣了。

    想想戮谭对自己那来源不明的杀意，玉微不由得松开了与龙玉交握的指尖，转而在长袖的拢罩之下，缓缓收紧。

    敌意也好，杀意也好。

    这些情绪应该统统不是冲着他玉微来的。

    或者更具体地说，其根由不是他。

    但若不是对他。

    那么……

    ‘盘古氏。’

    玉微轻念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氏称。

    他明白，自己或许是触摸到了那隐藏的真相的大门。

    只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找不到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而已。

    感受到玉微松开了手，龙玉倒也没有再去强求——他的目光扫过隐约也有些微妙尴尬的倪君明，缓缓用指尖抚过自己的袖口，一时间没有说话。

    想想玄夙与盘古氏之间的矛盾。

    龙玉心底冷哼一声，却到底还是理解对自己亦师亦友的混沌魔神为何为何。

    不过既如此……

    他还是不指望他家好友能与倪君明平和相交了。

    至少，在倪君明彻底抛开他从其师玄夙那里继承下来的、对除他龙玉之外的盘古氏一脉隐约存在的敌视偏见之前。玉微和倪君明之间，应该是不会有尴尬之外的相处模式。

    思及此处，龙玉开口转移话题，打破了这近乎僵硬的氛围。

    **

    幽煌深深，竹舍清清。

    终年枯坐于竹林之中的玄夙面对着爱徒，终究是缓缓开口。

    “为师曾经告诫过你等。”

    眼眸开合，幽暗的瞳眸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他看着倪君明，这样说道。

    “此番，为师再告诫你最后一遍——盘古氏一脉，与为师之间的恩怨起自混沌，与你等无关。而且，也与三清无甚关系。为师还犯不着你兄妹替为师出头！”

    “是师尊，徒儿记下了。”

    听着玄夙着近乎训斥的警告，倪君明额间不由得泛起些许冷汗。他恭谨地跪在玄夙面前，这般应和道。

    “去吧。”

    又沉默了一瞬，玄夙好似是叹息了一声后，在口中轻声道。

    “是。”

    眼见师尊如此，倪君明习以为常地起身退出。

    在倪君明离开这片竹林后，玄夙低垂着眼眸看了自己垂在膝上的手指半晌，突然低喃了一声。

    “玉清，玉清。玉……清。”

    连着将玉微的名号念了三遍，玄夙沉吟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或许……”

    最后的猜测没有付诸于口中。玄夙及时截住了话头。

    只不过，就算是猜测，对于如今的玄夙来说，也足够他出招试探一下，他那位远在昆仑山的兄长了。

    再度出声，道出的已不再是如今洪荒之中通行的语言。

    而是——灌注了法力念出来的，混沌神语。

    “风无，来见我。”

    好似自亘古之前传来的声音开启了一段契约。

    一阵凭空出现诡异疾风扭曲了玄夙面前的空间。

    那风中还带着光。

    于是，就让这风显得格外令神瞩目。

    但玄夙没有多看那风一眼。

    他静静等待着那疾风骤歇，素衫碧发的魔神出现在这间不算小，却也绝对称不上是宽阔的竹舍之中，站立在自己的面前。

    “风无，参见十尊者。”

    清澈如风的声音，温和柔软。

    风魔神风无屈膝跪倒在玄夙的面前，以堪称柔顺的姿态低垂下头颅，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玄夙的目光之中。

    “敢问，尊者唤风无前来，有何吩咐。”

    “风无。”

    淡淡地唤了一声风无的名字。

    玄夙旋即说出来的话，却是惊得风无不顾尊卑，蓦然抬头。

    “你去不周山脉，寻得盘古三清。遂将其三兄弟，逐至昆仑。”

    说到这里，玄夙略略一顿，又刻意加上了这样一句话——“记着，伤而不杀。”

    “昆……昆仑？！！”

    眼眸倏然瞪大，风无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地名上。

    他骇得浑身都在打颤。

    昔日旧主的音容在脑海中再度浮现，其最后道出的话语，仿佛恶咒般一遍又一遍地在风无脑海中回荡。“下次再见，定杀不赦。”

    指尖不自觉地攥紧。

    风无手背上浮现出淡淡的青筋。

    他的目光近乎于绝望，用哀求的语调，颤抖着对玄夙道。“十尊者……那里，那里……那里是，是三尊者的……领地啊……”

    冷眼瞧着风无如此，玄夙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三哥，您还真是御下有方。不过……’

    “风无，你现在的主子，是谁？”

    玄夙的声音很温和。

    但这一句话，却断绝了风无所有活下去的希望。

    “是……您。”

    面色惨败地垂下了头颅，风无这般说道。

    目送风无踉跄着起身离开，玄夙的目光中却无分毫怜悯之色——在他眼里，出卖了自己同僚换取生命苟延残喘之辈，本就不值得同情。

    想着想着，玄夙突然轻轻勾唇，自语般呢喃了一声。

    “三哥，您的旧属、您的‘弟子’，弟弟我都给您送过去了。别太感激小弟啊……呵！”

    **

    此时在不周山中，玉微还浑然不知自己与倪君明的再会会给自家兄弟招来多大的灾祸。

    他现在所头疼的，还是自家弟弟的纠缠于质问。

    将玉微堵在距离结界不远处的一座山上。

    通天脸色难看地持剑望天，看着龙玉离开的方向，一双黑眸简直就要喷出火来。

    但龙玉的速度多快啊。

    不到一息的时间就足够他走得连通天的神识都够不到的地方了，通天哪里还能找到龙玉的影子？

    愤愤不平地将长剑收归剑鞘。

    通天找不到龙玉就将目光移回到自家二哥身上——“我说二哥你这些年怎么总是找不见影子，原来是跑去找那条银龙见面了！二哥！你这一去就是几百年，到底在做什么？！”

    “你在质问我？”

    听到通天的话，本来还在头疼如何向长兄和弟弟解释自己与龙玉关系的玉微脾气也上来了。

    他面色一寒，冷眼看着通天这般道。

    玉微长久以来的积威让通天一开始下意识地闭上了嘴，脊背也略略挺直，一副好像是随时都要接受检阅训话的样子。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他好像是来找他二哥兴师问罪的吼？

    被二哥看一眼就怂了像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通天再放松了身体，强撑着抱臂而立，回瞪自家二哥。

    “对！”

    “目无尊长。”

    正视着通天的眼眸，玉微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声地说道。

    “我做什么，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不必怀疑，玉微这是真的有些恼了。

    别说通天这个做弟弟的有没有质疑兄长的权利，有些私事，却是再亲近的关系都不能被别神插手的。

    显然与龙玉的交情就是玉微的私事。

    别说是通天了，就算是老子都没有权利过问。

    “我……”

    玉微的话显然让通天一噎。

    洪荒世界的某些规矩，以及兄弟之间的界限应该在哪里，玉微知道，通天当然也晓得。

    于情于理，玉微与谁为友，只要没有妨碍到他与长兄，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也没有权利过问。

    但是……

    通天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他看到自己二哥与那只修为自己完全看不透，容颜又俊秀精美的银龙在一起时，那一副全然信任、满是轻松写意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好像是被什么狠狠刺激了一下。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什么心爱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被别神夺走了一样。

    其实这样的感觉很荒谬。

    他的兄长怎能算是没有生命的物件？

    还夺走什么的，有这样想法的自己简直像个不懂事的奶娃娃。

    而且，平心而论。

    如果与龙玉为友，总是不着家的不是玉微而是老子，通天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可没有如果……

    与别神为友的是玉微，偏偏就是他最亲近的二哥玉微。

    缓缓咬紧了后牙。

    红衣的青年下意识地皱眉——他想要找到自己反常的理由。而思来想去，似乎也就是一种缘由可能用来解释，他那种没有由来的无理取闹是为何而出现的。

    大概……是不平衡？

    玉微平日里总是告诫他：他们修为尚低，外面的世界并不太平。盘古遗脉并非是什么挡箭牌。对于某些修士而言，这样的身份会让其对他们礼遇有加。而对某些修士而言，这样的身份却是会给他们招来贪婪的目光。

    没错！

    他这是担心二哥在外面被蒙蔽！

    所以，他是为了他二哥好！那银龙什么的，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想着，通天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毕竟通天是玉微一手带大的弟弟。

    通天有什么想法，生来敏锐的玉微只一眼就看得透透的。

    他差点被通天的行为气笑了。

    别的尚且不说，就通天先前对龙玉拔剑的举动，就已经足够玉微又惊又怒了。

    作为玉微的好友，龙玉当然不可能因为这对通天做什么。

    但若在这里的不是龙玉呢？

    又或者他跟龙玉没有那么熟稔呢？

    也不看看自己与人家的修为差距！要是真的激怒了他们兄弟联手都无法对付的大能，这后果他又付得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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