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三章 勇气所在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中更字数:2145更新时间:24/09/15 02:23:48
    诸葛乔尸首入江都时,天空正飘着盛夏豆大雨点。

    雨水冲刷城内街巷地面,污秽、泥水混合在一起卷入暗渠,向城外护城河流淌。

    关羽盘坐在暖融融的暖阁里,这里各处还摆放着吸附水汽的石灰粉。

    每到潮气泛滥、气候湿冷的时候,他各种暗伤旧疾发作,备受煎熬。

    今日,他是身心一起遭受折磨,始终阴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语。

    木钉屐履踩踏地面咯噔咯噔清脆作响,关羽目光平移到屏风处;屏风那一头是客厅,裴俊先脱了屐履,用布巾擦拭两脚,踩踏一双拖鞋才走向里头,隔着屏风:“公上,御史中丞廖公渊检举后将军文仲业,欲治不知、失察之罪。”

    “文仲业……”

    关羽嘀咕一声,又扭头去看窗外的景色,雨点一波波冲刷、密集击打池塘内的荷花、荷叶,叮叮当当的一团糟。

    文聘的命,就像那已经盛开的荷花,会在急促雨点打击下迅速破裂,凋零,残败。

    留下的,不会是花朵,将是一个蕴含莲子的莲蓬。

    文聘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文聘的命?

    御史台检举不法、失职官员本就是职责所在,现在廖立检举文聘,是职务原则;不管是谁在这个位置上,不可能睁着眼睛忽视襄阳发生的事情。

    谁睁眼说瞎话,那就轮到谁来承担这个失察的罪行。

    不是廖立要逼死文聘,这是御史台的正常工作流程。

    毕竟是由廷尉府审案、判案……决定文聘有罪与否,是否死罪的机构在廷尉府。

    原廷尉卿李严转迁司隶校尉后,廷尉卿一职由先帝旧臣、豫州鲁国人、宗室、白水乡侯刘琰充任。

    皇帝继位以来就对先帝旧臣多有恩泽,叙刘琰随先帝周旋天下之功,赐爵亭侯;皇后生育嫡长子,朝廷大赦天下之余,就对朝中宗室官吏有所提拔,给与格外的厚待。

    因此刘琰增加食邑二百户,合并之前食邑,超过亭侯五百户的限制,故提升为食邑六百户的白水乡侯。

    刘琰会怎么宣判文聘?

    这个事情还在自己控制之中,无法控制的是文聘本人。

    自己想要文聘生,文聘不见得愿意继续存活。

    思索片刻,关羽就说:“着羽林、虎贲赶赴襄阳,护送文仲业入朝。务必以礼相待,不得轻慢侮辱。”

    裴俊附身应下,正要去传达命令,就听关羽问:“孝起何在?”

    裴俊愕然:“应在宫中。”

    “盯着宫门,待孝起出宫就引来见我。也遣人入宫去看看,催一催。”

    关羽眉宇的神气已散了许多,给裴俊一种黯然、灰败的感觉。

    忍着内心惊悸,裴俊欠身应下,才转身离去。

    长乐宫,鸿胪卿陈震就在皇后寝宫之外的走廊下来回踱步,寒气自雨水中蔓延袭来,让陈震不是很舒服,只觉得自己心脏被冰冷手掌轻轻托着、抚摸……似乎随时都能五指并拢,将自己的心脏捏成碎肉。

    丞相的嗣子,当朝侍中,正值青春年华,就这么突然染病、暴死。

    别说丞相、大将军,就连自己……急的都想杀人!

    大将军不愿入宫,可能是担心见了皇帝,被皇帝言行刺激,进而情绪失控狠狠收拾皇帝,让皇帝更加难堪。

    让自己来……自己能干什么?

    皇帝不见自己,躲到长乐宫来,自己还能硬闯进去?

    寝殿内,刘禅整个人懒洋洋斜躺在榻上,室内弥漫淡淡的沉香,他手里抓着一把玉石、玛瑙打磨的圆球,不时眯眼思索,脸上没有一丝丝的情绪波动。

    另一边的榻上,田嫦并腿坐在儿子摇床边上,轻轻哼笑,身子跟着摇床小幅度的摇摆。

    此时此刻,她眼中只剩下了乖巧的儿子,在这降雨、清凉,又空气鲜润的时刻,小家伙睡的格外香甜。

    寝殿外,皇帝不急黄皓很急,急的来回踱步。

    陈震好敷衍,就这么晾着也没事,就算大将军询问,陈震也会帮着为皇帝开脱、辩解。

    可如果大将军迟迟等不到消息,亲自来了长乐宫……那该如何收场?

    或许,虎贲郎一拥而上,会先把自己这样的近侍首领抓住给砍了。

    焦虑无比,突然听到一阵阵冲刷宫殿瓦片、如同波浪的雨水声渐渐细微……这说明雨水将歇,黄皓不由大喜,强忍着喜悦,以焦虑神情趋步入寝殿:“至尊,雨水将歇。”

    “雨要退了?”

    皇帝先是恍惚,随即追问:“陈震何在?”

    “在殿外等候,奴婢观其举止,已急迫非常。”

    “引入殿内,赐茶。”

    皇帝说着疲倦摆手,就闭上了眼睛,听黄皓脚步声渐远,才说:“诸葛伯松贪功冒进,为私情惹怒那人,实在愚蠢。唉……不分轻重缓急,如今倒好……”

    诸葛乔落水患病的消息传来,大将军就震怒异常,将天子近臣纷纷转迁任用;现在诸葛乔死了,不杀一批人,大将军怎可能善罢甘休?

    大将军是斗不过北府的,恐怕也不愿意死保朝廷。

    想了片刻,想到一个词能描述大将军,可又不敢说出口。

    他起身拢了拢衣袍,来到皇后身边,先蹲着贴近脸去看香甜入睡的儿子,他心中又燃起干劲。

    见他微笑模样,一旁的田嫦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是朕无能,让皇后委屈了。”

    “与陛下无关,臣妾即为刘家妇,本就该如此。不怨陛下,也不怨孝先兄长。”

    田嫦轻轻推动摇床,笑容恬淡:“能安享宫中富贵,妾身已知足了。”

    七八年前,宗族迁徙的恐怖记忆始终弥漫在脑海,她很是镇定、满足。

    这种气质再次感染了皇帝,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力量:“我得争一争,既不能成,纵死也是心甘。”

    对此田嫦微微颔首,不置臧否。

    她没什么好怕的,闹到最坏的一步,北府兵冲进长乐宫,也不会动她一根指头。

    大不了换一个皇帝,自己做皇太后。

    她的这种镇定,似乎已经成了皇帝放手一搏的勇气来源。

    赢了拥有一切,输了……还能保本。

    不赌一下,对不起这种奇妙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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