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叹 战前篇五十五 喜鹊攀枝

    “将军，这是姜姑娘又送来的。”苏定方还在研究着城外的军事布防，薛万钧则又一次把食盒送到了苏定方面前。

    “知道了。”苏定方看了看眼前的食盒，内心五味杂陈。已经第七天了！七天里，姜凝每天都来过问他的衣食出行，就差住在苏府帮他准备换洗衣服了。而姜凝的心思，他又哪里会不懂，可是他终究不敢去接受。

    是的，那个外人眼中无所畏惧的北平府将军，此时心里也有了彷徨！

    自从姜凝来到北平府，姜桂芝、罗艺、姜松都来问询过他的态度，他都言说是没有成亲的意思。可是姜凝，她根本不管这个，每天都静静的向薛万钧打听着他的一切，从来不会打扰他。这要是以前，他对这种温情的方式真不习惯，可也正是姜凝的这种温情，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他的母亲。一别离家二十年，他可以说很少回去过，这倒不是他不想把母亲接过来，而是他母亲不愿离开祖宅，因为只有那里留有他父亲的影子。以前他年轻，很少去理解母亲这种固执，可当他经历过太多事情之后才明白，有这种固执的人，才是世间最难得的人！

    “拿走吧！别再来了！”苏定方来到门前，又一次将食盒还给了姜凝，自己则朝另一侧走去。

    “苏定方，你又要去哪儿？”虽然有些失落，但姜凝还是追了上去。七天了！那晚下山时，苏定方对她也算呵护有加，她看得出不是个不懂风情之人。怎么这七天下来，苏定方却仿佛换了一个人，变得那么不近人情。

    “你又要去找她是吗？”姜凝所说的她，当然是指紫鸢。这个在她之前就距离苏定方最近的女人，对苏定方也是那么的一往情深，可是不知为何，苏定方却始终没把紫鸢放在心上。难道苏定方真是嫌弃紫鸢的出身？她觉得苏定方看待事情，应该不会那么世俗。而她当初为紫鸢赎身，也是看出紫鸢的心性本是好的，希望紫鸢能就此离开北平府，找个好的归宿。

    “我去侯府。”姜凝口中的她，苏定方当然也知道是谁，不过他现在可不是去飘然轩，他还没到隔三差五就跑过去寻欢的地步。只是对于姜凝对待紫鸢的做法，他也挺无奈的：他去飘然轩又不是因为紫鸢，姜凝何必为了紫鸢那么大肆破费，飘然轩又不是只有紫鸢一个姑娘，若是他与其他姑娘也有染，姜凝怕不是要被姜桂芝骂败家了。

    “哦！那我和你一起。”自知想偏了的姜凝有些羞愧的跟了上去。

    “姜姑娘。”苏定方望了望来来往往的人流，最终还是看向了姜凝，“你想过嫁给我以后会怎样吗？”

    姜凝呆了呆，嫁给他？苏定方怎么会突然和她说这种话题。她的确想过自己和苏定方成亲以后的情景，可能会很恩爱，也可能会吵架，也可能苏定方会发现她不会做饭……

    “看来是想过的。”苏定方说完这句话，人又迈步向前走去。“但有些事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没有那么多光鲜亮丽，也没有那么多风光无限，更没有那么多长相厮守。”然而苏定方说的都不是她担心的那些，“最多的，是你一个人要承受孤独，而我给不了你更多，甚至可能会耽误你。”

    在军营里混迹了二十多年，苏定方清楚的知道作为一个士兵的难处，所以直到那时他才理解了自己的父亲，但母亲的艰辛却始终让他无法忘却。而这种无奈，他不想带给别人，所以才宁愿去青楼找姑娘！

    “我纵有豪情壮志又如何，天下壮志难酬之人何止千万，但那于你而言，却并不是幸福，反而会是牵累。倘若有一天我战死沙场，你可曾想过你该如何？”苏定方说到这里，情绪也少有的温情了许多。将军百战，向死而生。外人只见得将军凯旋时，银枪执甲有多么的神武非凡，只道破敌坚阵，挥斥四方便是沙场豪情，又有几人见过，血染疆场后的尸骸遍地，才是真正的战场。那些凯旋而归的，不过都是还活着的人。

    “姜姑娘，你可以有更好的归宿，至少比我更能让你幸福的归宿。”苏定方的语气那么平淡，好像已经看惯了生生死死，早已对自己的结局有所觉悟一般。而他说完，见姜凝没有说话，便自己走开了。

    “苏定方！”事到如今，姜凝又怎会还不明白苏定方为何对自己那么冷淡。他是怕！他怕自己会负了她，甚至是怕负了所有和姜凝怀有同样心思的人，所以他宁可让自己活的放纵一些。

    “这次东征，你会去对吗？”言语中带着些苦涩，姜凝强忍着不让自己太过激动。苏定方的志向可是封狼居胥，明年的东征，他怎么可能甘心只在后方看着。而且北平府的将领中，丁彦平，薛世雄垂垂老矣，怕是根本经不起北方的酷寒，而姜松、罗成带兵冲杀尚且可以，若是领兵作战，则稍有欠缺。而她姑父罗艺本人又是北平府支柱，是不可能领兵前去的。算来算去，可不只有苏定方了！

    “平生所向，封狼居胥。”果然还是那个答案。话语还是那么坚定，仿佛从未动摇过！可听在姜凝耳中却是字字千钧。

    是啊！平生所向，封狼居胥！他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追求！这不也正是自己喜欢他的原因。他早就做好了血染沙场的准备！他早为自己选好了埋骨之地！是自己的出现打扰了他的生活。而自己呢？难道就因为他很可能会战死沙场，就觉得他不值得自己付出吗？

    顶天立地真男儿，豪情满怀大丈夫！自己要求的夫婿，注定不会是那种止于安逸的人！自己不能又要求他志在天下，又要求他能一生安稳！自己能做的，就是在他成功时为他高兴，在他不安稳时，在他身边陪着他。

    “定方！”姜凝终于冲了上去，抱住了那个让自己心怡的伟岸身影。“你若出征，凝儿为你送行。你若回还，凝儿为你卸甲。你若战死，凝儿此生决不他嫁。”声声低泣，句句真心，姜凝此刻下定了决心：非苏定方不嫁！

    身后的姜凝越抱越紧，仿佛生怕自己一松手苏定方又会走掉。最终，苏定方没有挣开她的怀抱。虽然他平日杀伐果断，但不代表他就铁石心肠，尤其是此时的面对的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姜凝。

    “姜凝，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能答应，我娶你！”此时的苏定方，也无法再坚持自己的无情，转身郑重的看着姜凝。

    姜凝！他终于肯叫自己的名字了！姜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好，你说！我答应！”

    对于姜凝的答应的如此之快，苏定方虽然知道她是激动所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如果有一日我血染黄沙，你不必为我守丧，立刻改嫁！”

    苏定方看着姜凝，他知道这句话他不该说，但是事关姜凝的一生，他不能让姜凝像他母亲那般，守着一个承诺而耽误自己。

    “定方？”姜凝不敢相信的后退了几步，她没想到苏定方居然会这样要求自己。而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一双手也搭在了她的肩膀，语调也一改平日的冷淡说道：“我知道你可能无法接受，但我不能因此而毁了你的一生，如果你觉得为难，那我宁可今生只把你放在这里，不可能对你许诺什么。”

    苏定方说着，顺着姜凝的胳膊，把姜凝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口。“如果这样，你还愿意嫁吗？”

    如果是这样，自己还愿意嫁吗？苏定方的要求很简单，世间恐怕没有哪个女子办不到。可就是这种简单的要求，里面包含了一个男人多少的无奈？能遇到这种情况下还为自己着想的男人，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嫁！”姜凝心中前所未有的笃定了一个念头。

    等待她的，是那个男人结实的胸膛，她靠在了那里，从未感到自己那么幸福过，自己竟然会被他抱着，还那么紧。

    “喘不过气了！”姜凝挣扎了一下，右手在苏定方腰间拍了拍。

    “好些了？”苏定方说着，松开了怀抱。

    “还好。”姜凝则又上前蹭了蹭。

    “这可是大街上。”苏定方说完，又看了看姜凝的反应，果然姜凝一下子跳开了，四下瞅了瞅才问了句：“那个……定方，咱们要不要去找我姑姑商量商量成亲的事？”

    “嗯！是该商量商量。”说完，苏定方就伸手去拿过姜凝的食盒。

    “干嘛？”姜凝看着苏定方伸来的手，还是下意识的躲了躲。

    “七天了，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应该不会太差吧？”苏定方依旧伸着手。

    “应该吧！我刚学没多久。”姜凝有些不自信的拎起食盒递了过去。

    “还行，不是很难吃。”苏定方很中肯的给予了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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