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叹 战前篇四十五 银汉难渡

    燕云南境，罗成与苏定方驻足凝望，目光所及之处，终于看到有一队车马正缓缓驶来。而对于这队车马的出现，苏定方却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欣喜，因为在他看来，迎接姜家主母这种事，根本用不着他和罗成都来。可是谁让罗艺在这事上理亏呢？在罗夫人的强烈要求下，苏定方也只能将北平府的事务暂时交给薛万钧处理，自己则和罗成来到这里接候府的二夫人，可能以后会是大夫人也不一定。

    而姜家的车队，自然是由姜松带领，这样一个精壮干练之人，一杆寒枪在手，任哪个江湖匪类，在想去招惹之前，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更何况北上燕云的路上，还伴随着朝廷不断调度的兵力，也难怪苏定方来的有些不情愿了。而姜松的身后，则是一长一幼两名男子，其中一个年长者，眉目清秀，皓目雪肤，容貌可谓十分俊美，加上此时一身英姿飒爽的扮相，惹得过路的行人都忍不住频频侧目。而另一名年幼的，则是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不过这少年虽小，但手中一把花枪却握的极为稳健，尤其此时他还是御马而行，也算是世间少有之人了。

    “姑姑，听说姑父也来接我们了，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呢！”少年对身边的男子说道，但称呼却是用的姑姑。

    “少贫嘴，没大没小。”男子随即训斥道，但一开口，却是一腔女音。但随即又将目光看向了前方，那里最前沿的两人中，也不知谁才是那个苏定方。

    “焕儿，等会儿见了你二叔，可不能如此无礼。”再后面的马车中，一个慈蔼的声音响起，少年随即一本正经的回答道：“知道了，奶奶。”

    “北平府罗成，在此恭候姜家主母。”见到来者中有姜松后，罗成赶紧上前，向着车内之人行礼表明身份。

    “看枪！”然而车内之人还没说话，旁边的骑马少年却一枪直戳罗成胸口。

    不过姜家枪与与五虎断魂枪法本就是一家，少年这一枪又怎能伤得到罗成。罗成闪身躲过后，一把抓住枪头，笑道：“你就是我那罗焕侄儿吧？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看我好好教训你。”罗成说完，手上一松，罗焕也趁势将花枪撤走，又一个翻身跳落马背，看来对罗成也是有些不服气。

    “接枪。”另一边，不嫌事大的姜松，随即将手中花枪掷给了罗成，任由这叔侄俩肆意妄为。而其中原因，还是有意为之，谁让他在母亲面前夸破罗成的枪法，他母亲还是坚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呢！

    不过罗成虽然嘴上说是要教训罗焕，但手上还是留有分寸的，毕竟罗焕只是个孩子，纵然在枪法上再纯熟，在力气上还是比不上罗成的。有道是一力降十会，更何况罗成还是经历过阵战生死之人，若是全力以赴，恐怕三五招之内就能结束纠缠。

    “猛虎扑食！”罗成一个高跳，一枪直挑罗焕。但随即被罗焕以花枪架过头顶，而后一个鲤鱼打挺，又将刺来的枪分拨开来。

    好在此时罗成也落在地面，又是一声：“破月惊魂！”花枪被罗成自身后绕回，又自下而上，邪着划向罗焕。

    “强虎撼岳！”

    “绝魂刺！”

    罗成每一击出手，还不忘开口提醒罗焕，但他忘了，五虎断魂枪的招式虽然与姜家枪相同，但招式名字却是罗艺后来新取的，而自幼以姜家枪为学习样本的罗焕，又哪里能听见招式就知道他要用什么招式。结果……

    “二叔，你在说什么东西，好啰嗦啊！”罗焕被罗成打的是没了脾气，但他弄不明白的是，罗成打就打，干吗还一直喋喋不休。

    至此罗成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提醒罗焕根本听不懂，当即住口不提，开始全心试探罗焕的枪法到底如何。

    而另一边，苏定方却已将视线从罗成与罗焕的切磋上，转移到了马车刚刚拉开一半的车帘之中。那里，两个老妇人分列而坐，其中略微年青的，正伸手替年长的撩着车帘，同时眼睛则一直盯着正在切磋比试的叔侄二人，眉眼间尽显忧虑，看来应该是罗焕的母亲。而年长的那位，发丝上多了些许斑白，看的同时时而点头，时而嘴角露出微笑，看来应该就是姜家主母姜桂芝了，只是他是对罗焕的表现满意，还是对罗成的表现满意，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姜桂芝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也将目光转向了苏定方，随后便对苏定方点点头，算是由听说变成认识了。而苏定方作为罗艺的下属，可不敢当此礼节，连忙拱手抱拳回礼。而后苏定方又将眼光投向了那个俊美的男子，结果却发现那男子也正在看他，而且看那样子，好像已经看自己很久了，仿佛从两拨人见面后他就在看着自己。

    他？然而苏定方一眼就通过其眉眼神态和脖颈唇形，看穿了其女子身份。随即便又将眼光转回了罗成与罗焕叔侄二人的切磋。但也正因他这下意识转换视线的动作，立刻让那女子恼羞成怒。

    “看枪！”

    “叔叔留手！”

    几乎同时，那女子纵马挺枪，直取苏定方，其声其势，竟是丝毫不输男儿！而另一边罗成一枪压下，酣战许久的罗焕也因体力不支，被罗成一枪压得半跪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而发觉情况的苏定方也被吓了一跳，随即一个侧身，抬腿便将花枪踢的偏离了身体。但随即对方又是一枪刺来，不偏不倚，正刺向苏定方的咽喉。

    “为什么不躲？”女子质问道。因为她也看出这一枪不是她刺的快且准，而是苏定方根本就没打算躲！

    “姑娘。”苏定方一开口就道破了她身份，“刚才是你突然袭击，我当然会躲。”

    听苏定方这么一说，女子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毕竟都是习武之人，遇到偷袭会有所反应很正常。

    “但你之后依旧不依不饶，是欺负我没兵器吗？”苏定方依旧没动，因为他清楚，对方既然是姜家的人，素无仇怨之下，自然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嗯？”发觉这边情况的罗焕发出了一声疑惑，罗成随即也将目光转了过去，尤其是在看到苏定方竟然被人用枪指着时，他也是吓了一跳。

    “二叔看枪！”察觉到身上压力骤减的罗焕，立刻右手一松，枪杆受压下落，左手却借力将罗成的枪杆挤至身侧，同时左手下压调整好枪头之时，右手又已重新握住枪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而后苦练了近十年的基本功一朝爆发，直刺向罗成胸口。

    “叔叔！”

    “住手！”

    姜松与罗焕的母亲同时发出惊呼，因为罗焕此时用的可是姜家背后三枪中的其中一招，所谓背后三枪，可不是什么背对着敌人用的招数，而是指其招数的出其不意，令人防不胜防，多有背后伤人的意思。只是这三招对基本功要求极高，所以在功夫不被认可时，是不会被传授的。而罗焕此时用这种招数，又是在罗成分神的情况下……

    一瞬间，罗成感觉到手中枪身的变化，猛然回头，立刻认出自己这个侄子在干什么，毕竟这背后三枪他也是会用的。当即手上一松，右手立刻拉至枪身末端，而后斜向上猛地一抬，两枪相碰之下，罗焕这一枪总算是被拨开了。但几人一看枪尖停住的位置，依旧不免倒吸一口凉气，只因罗焕的枪刃此时正贴着着罗成的脖颈而过，要是罗成再晚一步，或者罗焕再快一些，罗焕的第一个杀戒就真的用自己亲叔叔给破了！

    呼～罗成自己也深深吐了一口气！差点阴沟里翻船的感觉他这次是深深记住了！

    “逆子！给我跪下！”姜松一声喝斥，自知闯了祸的罗焕手上一松，立刻跪倒在地。但姜松的怒气又怎会那么容易消解，跳下马背后，马鞭紧紧握在手中朝罗焕走去，看那架势，罗焕是难逃一顿家法了！

    “兄长！别，焕儿还小，好胜心强才会如此。”罗成立刻上前拦住姜松，但气极之下的姜松哪里是他能拦得住的。“兄长，让大娘来处置如何？”

    这句话姜松总算听进去了，但等他看向自己母亲时，姜桂芝因为儿媳情急之下拉扯的原因，才刚把视线从苏定方与姜凝那边转过来，又哪里清楚发生了什么。而她这一转眼间，苏定方与姜凝的交手，也在五六回合之后，进入了尾声。

    随着苏定方同样的一枪砸下，姜凝也只得举枪相抗，结果虽然没有像罗焕那样被压得半跪在地上，但手中花枪也被压到了与口鼻齐高之处。花枪与长枪的分别，男女在力量上的差异，此时彰显的淋漓尽致。

    而后苏定方顺势一个横削，姜凝见状立刻将头一低，只听见砰的一声轻响，姜凝的发冠被枪身打落，一头乌发垂落遮住视线之下，两人的胜负也不言而喻。

    “凝儿！”被重新拉回视线的姜桂芝，也在此时叫了姜凝一声。

    凝儿？姜凝？后觉的苏定方方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

    “你厉害！”姜凝虽然有些愤愤不平，但也很爽快的认输，而后转身走向了马车。而姜家婆媳，看着垂头散发的姜凝钻进马车后，也没有对姜凝作什么安慰。只有姜家主母姜桂芝，在询问了罗成与罗焕之事后，勃然变色，但随即也只是抛下一句：“到地方再说！”两拨人马便合在一处，返回北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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