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4年6月8日直秀带大队人马从白主出发,6月22日攻克了庙屯,第二天中滨万次郎带领四艘蒸汽舰击溃了鲁西亚人的乌龙江补给船队,大获全胜的白主番组7月8日才回到白主。
直秀刚下船就被人逮住了,白主奉行并,也就是江户给直秀安排的副手,他拉住直秀的袖子大声抱怨:
“忘恩负义之徒、寡廉鲜耻之辈,竟然胆敢回转!”
这位直秀不敢惹,只好连连告饶,转头示意大番头堀直义负责现场,然后他就和奉行并拉拉扯扯地走了。
这位白主奉行并直秀惹不起,人家的老爹是自己的恩师,而且跟脚扎实、出身高贵,本人还对自己有大恩,因此只能哄着——此人就是坦庵先生的长子邦之助英敏,未来的江川家主,世袭的韭山代官,曾经的韭山炼铁所头取。
江川英敏是今年5月6日到的白主,是白主使番泽村惣之丞接回来的——对,惣之丞最后还是乖乖地在去年10月中旬出使江户,至于他那个河东狮吼的老婆,大久保特许可以随行,后院起火就这么熄灭了。
英敏干么不好好在老巢韭山待着,非要跑到“鸟不拉屎”的北地来了呢?
因为他摊上大事了!
嘉永六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西洋历1853年12月23日),新任公方样家定就任征夷大将军,江户内外正普天同庆的时候,江川英敏就给家定添了第一次堵!——原来,十一月二十日韭山小高炉发生事故,风口烧穿,大量红焦喷出,现场伤亡惨重,而高炉也不得不停火了。
消息恰好是家定荣登大位的当天传到江户的,当时谁也没敢声张,但不知怎么的,二十五日还是传到了公方样的耳朵里——家定倒是镇定的很,啥也没说,可架不住身边的人认为这事大不吉利,非要老中们给个说法。
韭山炼铁所的头取是英敏,再往上的负责人是勘定吟味役江川太郎左卫门,好么坦庵先生父子俩一个没跑了。
其实事故的原因很复杂,江川父子也是有口难言:
一年前幕府实行新政,筹划再新建两个炼铁所——横滨和横须贺炼铁所。要新建炼铁所自然需要相关人材,于是原本的韭山炼铁所头取胜义邦膺此重任,之后他把原来韭山的老人抽的七七八八,横滨炼铁所今年倒是开炉了,可韭山就惨了。
因为骨干流失的太多,韭山炼铁所小事故时有发生,终于在十一月二十日酿成大祸!
而且,这也和横滨炼铁所开始运行脱不了干系——本来铁矿就不够,现在又是两个炼铁所分,雪上加霜,小高炉开开停停,这可不符合设计时直秀的要求。
另外,各位幕府重臣也脱不了干系——之前有几个诸侯也想开炼铁所,找幕府老中等重臣寻求帮助,虽然每家都说只要一两个人,可加起来数量也不少啊,全都是从韭山抽调的!
江川英敏被幕府叫到江户问话,本来他想把这里面的委屈好好说一说,但被坦庵先生严词呵斥了,“大丈夫过则勉之,怎能诿过于人。”
于是,这口黑锅结结实实地扣在江川父子头上。
这次,老中们确实挺公道的,虽然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的人不少,但上奏给公方样的建议也只是“英敏去职加幽居反省一年、江川太郎左卫门罚俸两年”。
谁知报上去后,发下来的文书更是宽宏大量,坦庵先生不用罚俸,“以后小心些即可”,而英敏还升了官——到北虾夷地去做白主奉行并,也就是副奉行。
于是,江川英敏就这么被明升暗降给赶到白主来了。
英敏是今年5月6日 (和历四月十二日)到的白主,到了之后大喜——虽然直秀给坦庵先生的书信里写白主不错了,但英敏不信啊,这报喜不报忧的事情他见的多了。真到了白主,英敏发现环境还可以,吃喝也挺丰富,而且活动也挺多,没啥钓个鱼打个猎啥的都行。
他和小栗忠顺不一样——小栗当时看到白主短衣髫发后就觉得不对,可英敏刚受到人生的重大打击,他才没心思管这个,甚至公务他也不上心,到了之后狂吃海塞、游山玩水了十好几天,对公事完全不闻不问。
其实这是英敏不知道如何与直秀相处:
最早他知道直秀的时候,直秀还不是旗本呢,泥地里的一个二半场,可十几年过去了,直秀成了家格六百石的旗本、千石的远国奉行,而自己居然成了人家的副手,这到哪说理去。
所以他只好游山玩水,尽量少和直秀照面,而直秀也能理解——
英敏以前就是个公子哥,后来长大一点后发现老爹处处受气,这才成熟了不少,但不久坦庵先生重振旗鼓、仕途得意,家业也愈发兴旺,英敏就有点故态复萌了,要不然也不会在炼铁所头取任上捅了这么大篓子。
而且当时直秀忙于备战,也没时间和英敏细细分说,既然他愿意玩耍,那先散散心也好。
谁知道英敏没高兴几天,5月17日米人的黑船居然开到北地了,当时虾夷地和北虾夷地无不震动。
直秀早就知道佩里又来扶桑了,这还是英敏告诉他的——米人提督佩里言出必践,和历正月十六日(西洋历1854年2月13日)就带着七艘黑船又出现在浦贺港外,接着和幕府一顿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和历三月六日 (西洋历3月31日),双方在横滨签署了《扶桑米国和亲约定》——“和”是和睦,“亲”是亲善,不是嫁公主。
但令直秀“惊讶”和英敏惊奇的是,这佩里提督居然出现在虾夷地的箱馆!
英敏再也坐不住了,和直秀商量说,“我光见过照片,实物真没见过,我能不能去箱馆亲眼看看黑船?”——坦庵先生担当勘定吟味役兼海防挂后,虽然还身兼韭山代官,但其实主要待在江户,韭山的一切都托付给长子英敏,所以英敏还真没见过黑船。
本来他还是有机会的,但自己把机会作没了:
黑船第一次来的时间段是和历嘉永六年六月三日至六月十二日(西洋历1853年7月8日—7月17日),当时坦庵先生是海防挂需要亲临浦贺,英敏当时是在韭山奉公——当时他还是韭山炼铁所得头取呢,英敏虽然想跑到浦贺看一眼,但等他安排好事务跑到浦贺港时,米船已经走了。
当时英敏唏嘘不已,还被老爹训斥了一顿——米人如果不走,你还想留他过年不成?
等黑船第二次来时英敏倒是有闲暇了,可因为之前给公方样抹黑的事,坦庵先生严令家臣看管好他——幕府虽然不但没追究英敏的过失还升了他的役职,但自家不能没眼色,所以坦庵先生给英敏下了谨慎的命令,也就是去白主前哪也不准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幕府虽然让英敏去白主当奉行并,但也不能立刻走啊,现在走白主哪还是冰封期呢,所以必须等到春天——可春天还没来,正月十六日米人黑船却又来。
和米人互相折腾了快两个月,和历三月二十七日 (西洋历4月21日)坦庵先生回家一看,自己这傻儿子还在呢,他都快快疯了,“你咋还没走啊?”
“不是你让我谨慎——不出门的么?”其实英敏就是不想去白主,而且黑船再次来访,他也想看看最终是啥结果——万一米人打进江户来,他还得护着一家老小逃生呢!
和历三月二十四日(西洋历4月18日)米人提督佩里已经带着黑船去伊豆下田港了,坦庵先生这是从横滨刚刚赶回来——接着他还要去下田,他嘱咐英敏赶紧出发然后自己就走了,可英敏继续磨蹭,这禁足令取消了,那还不在繁华的江户乐个几天,难道还真傻乎乎的直接离开啊。
就这样,坦庵先生一直没回家,江川英敏一直拖到四月七日(西洋历5月1日)才带着白主使番泽村惣之丞出发。
但因为怕老爹发飙,他也没敢去下田,所以虽然这次米人黑船待的时间比较长,江川英敏照样无缘一见。
可峰回路转,居然黑船跑到北地箱馆来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因此他才向直秀打招呼,“让我去看看呗?”
其实直秀也想去,但幕府有令奉行无故不得离开领地,虽然他坏事做的多了说起来不差这一件,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啊,尤其是在英敏面前,多装一天算一天,因此他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英敏跟脱缰野马似的奔向码头——英敏是奉行并,没那么多规矩,找个借口就可以去箱馆,“我去给松前家帮忙鼓舞士气不行啊”。
米人提督佩里在西洋历6月3日带船离港,之后英敏又找借口在松前和箱馆游玩了一番,等他6月18日回来直秀已经带兵北上了——英敏不回来可以,可泽村惣之丞得跑回来报信啊,黑船不走,直秀也不敢离开啊!
接到消息,1854年6月8日直秀带大队人马从白主出发,途中蒸汽舰加入。
江川英敏回来一看乐了,正奉行带人巡视领地去了,那自己这个奉行并不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么,于是他屁颠屁颠地在白主开始巡视。
这一仔细看,他的冷汗就流下来了,此地明显是化外之地,啥意思呢,也就是各种表现和幕府格格不入——
虽然幕府的法令非常粗陋,但某些要求还是比较明确的,比如《武家诸法度》明确规定白“衣裳品级,不可混杂;君臣上下,各有其别”,可这白主似是而非,咋看就只是短衣髫发不佩刀,可仔细一查这问题大了!
就说这“衣裳品级,不可混杂”,白主的奉公人确实是有制服,但类似西洋人,平时就这样穿,只有到松前去才换上吴服,而所有人都不以为怪。
自己原本以为这些都是杂役,也就是抱席这类的临时工——英敏在白主也不是胡混的,学了不少新词,所以他们穿啥自己重来没关心过,可这町奉行大久保办公时也这么穿,这就惊秫了——可怜自己自从到了白主就吃喝玩乐,之前根本没进过町奉行所,还以为大久保只是平时穿便服呢!
好你个直秀,当着我的面都是肩衣半裃,糊弄鬼呢!
再说“君臣上下,各有其别”:
以前自己出行时,町民不跪拜,当时自己还蛮开心的,因为一跪就显示人家知道我是奉行并啊,直秀的副手,丢人啊。
可直秀走了,现在不跪是啥意思?看不起我么?
结果大久保解释说白主废弃了跪礼,原因是“同甘共苦、荣辱与共”,大家都是一起开拓北地的同伴,所以白主“内不跪”。
江川英敏最近只是颓废了一点,但还没到变傻的程度啊,他立即警觉,之前他老爹嘱咐过他,到白主“少说多看”,当时他还以为是老爹怕他趾高气扬和直秀起冲突,现在看是另有所指啊。
所谓“阴蓄私兵、图谋不轨”的人他见过啊,高岛四郎太夫,去年八月从武藏国冈部放出来的,现在是韭山代官所的手代,这高岛不过是聚集了百把人,而且作风老派——新学的词,不过是礼贤下士而已,这“同甘共苦、荣辱与共”,直秀对待领民如此之好,肯定是“心怀大志”啊,可敬可怖!
英敏有心之下关注了一下町民的生活,结果《江户町中定目》、《庆安御触书》这两部幕府治理町民和百姓(农民)的法典在白主屁都不是,就没人听说过,用的法令都是来自法评定所,可奉行所自建法评定所在幕府闻所未闻!
接下来,江川英敏也发现了,自己走到哪泽村惣之丞跟到哪,原来不是巴结自己而是监察自己!
而且走到一些特殊的工场,就会有人向自己要通行证,也就是“手形”,可自己是白主奉行并,按理说直秀不在我最大,这不是反了天么!
他去找町奉行大久保利济,结果大久保解释说这是奉行所的规定,等直秀回来给您开个权限就好了——好个鬼啊,明显这白主就是崛家的私有领地了么。
可大久保说,“您说的是啊”——幕府给了崛家六百石,让直秀在白主随便划块地作为私领,结果直秀就把重要的工厂都划成了崛家领地,反正没说六百石领地必须连在一起,那我东一块西一片你咬我啊。
到这个地步英敏再迟钝也明白了,这它么白主就是直秀自己的,所以一切异常都可以解释了:
江户时代,家比幕府大、家比藩国大,也就是说如果白主这些人都是崛家的私臣的话,那当然是维护崛家在先了——至于幕府,主公的主公不是主公,这就是说这些人不用理幕府,幕府有事找直秀好了,跟底下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又没吃你家大米,管得着我么!
各诸侯的家臣不就这样么,所以旗本的家臣不服从幕府一点也不奇怪——江川家的家臣敢吃里扒外,英敏能把他的头拧下来,而且幕府肯定还得说拧的好!当然问问还是要问问的,只要不是涉及谋反或逆伦,最多也就是罚个钱认个错的小事。
英敏知道,据说嫌弃幕府给的俸禄少,白主从上到下都是崛家的私臣,而幕府也不怎么关注白主的领民——移民过来的大都是秽多和非人,白主第一次上奏花名册就被呵斥了,这些贱民报上来干嘛!你自己管好就可以了。至于说给予正式町民和百姓的身份,做梦想屁吃呢!
至于阿依努人、赫哲人,幕府直到现在还把他们当成野人,比贱民都不如——羁绊就好了,只要不出事,奉行所爱怎么搞怎么搞!
所以,自从江川英敏6月18日回到白主,他越琢磨越不对劲,要不是因为他老爹是直秀的恩师,直秀也亲口承认他自己是坦庵先生的亲传弟子,天地君亲师,直秀害谁也不能害自己,他早就跑路了!
好不容易盼到7月8日直秀回来了,他当然要让直秀给个说法,“忘恩负义之徒、寡廉鲜耻之辈”,你到底想干啥,不说清楚人家小心肝噗通噗通地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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