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山炼铁所的利益太大,结果在这次幕政革新中被盯上了。借口就是接下来的“试行法令”是第四条,“整顿军备”。
这条更狠,洋学所更迭还只是断了坦庵先生以后的人才来源,“整顿军备”就是直接夺权抢人——幕府打着整顿军备的名义,将江川现在管辖的韭山炼铁所一分为三。
韭山炼铁所有一座小高炉、两座反射炉,虽然因为原料的问题无法全力生产,但一年的产铁量也在27万贯(一万吨)以上。
因为在此之前,产铁都是私人作坊式的生产,因此幕府重未统计过生铁的产量,但扶桑缺铁是无疑的,刀贵重到要当传家宝看待,农民大量使用贴铁片的农具甚至全木制工具。
因此韭山炼铁大成功后,幕府获得了很大的利益。但同时幕府也为韭山炼铁所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代价。
扶桑缺铁,不仅仅是工艺落后,铁矿匮乏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韭山炼铁所得铁砂仰仗于山阳道八国和陆奥国的供给,虽说卖铁砂给幕府有钱赚,但挖矿占用了各藩大量的人力,危险也时有发生,各藩赚了钱也不会将大头分给矿徒,所以一揆频发。幕府家大业大,用钱的地方很多,因此只好以生铁补偿,但这下可坏了,这些藩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挖出来的矿石,只换回来少量的生铁,明显被幕府赚了大头,因此心里不平衡,都憋着劲准备自建炼铁所。
铁和盐一样,都关系到民生,幕府不好在明面上阻挡,只好使用各种盘外招安抚,什么役职啦,表彰啦,放松压制啦,总之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而且,为了韭山炼铁所,幕府筹集了大量的千石船做运输,一艘千石船运130吨的铁矿,而一斤铁矿又不能出一斤生铁——杂质不算了,再加上大量原料如石炭的运输、前期的投入和大量人力的筹集,幕府这次确实是下了血本了。
但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得利的却是江川家——倒不是幕府没得利,炼铁所出来的生铁都是幕府统一分配,但作为经营者江川坦庵先生有很大的话语权。
就拿原料来说吧,江川说不行,那一船货物连船都不用下,只能拉回去——想倒海里可韭山奉行所不让啊。而且生铁的分配也是个大问题,勘定方决定了份额,可万一赶上几家同时提货,那先给哪家还不是江川说的算。
另外,这生铁也有好坏之分,至于好坏还不是由着江川自己说。
所以,坦庵先生靠着炼铁所很是扬眉吐气,幕府上下无不为之眼红。
坦庵先生也知道“满招损谦受益”,这么大利益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合适,因此去年他就向幕府提议,在横滨村或者久里浜村建立新的炼铁所,当时勘定方也同意了,计划建立横滨炼铁所。
江川为了表示支持和示人以无私,他没有让自己的儿子英敏参与,不顾身边人的反对,转而推荐了胜义邦负责此事——胜义邦是韭山炼铁所头取,精通炼铁,是坦庵先生依仗的大将。
“试行法令”第四条是“整顿军备”,坦庵先生原以为这条主要是生产和储备武械,那些烂刀枪和腐朽的弓箭、铁炮、大筒和甲胄啥的赶紧替换,但没想到除了这些之外,幕府要再建第三个炼铁所,位置就在久里浜村——幕府这次将久里浜改名为横须贺。
建就建呗,但幕府让川路圣谟负责筹建这两个新的炼铁所,对此江川还
无法反对,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因为川路和他交情不错,同时他属下胜义邦也被任命为新炼铁所的首脑,而江川家的世子英敏成了韭山炼铁所的新头取。
川路圣谟是这次革新中新提拔的勘定奉行兼海防挂,但之前熟稔兰学的川路和坦庵先生交好,而且,虽然横滨炼铁所还没开工,但胜义邦这次也被正式任命为横滨炼铁所头取——胜义邦不但曾是坦庵先生的属下,也是坦庵先生弟子佐久间象山的弟子,因此算是给了江川好大的面子。
同时,幕府将韭山炼铁所得新“头取”的役职给了江川的儿子英敏。
这里里外外谁不能不说江川家占了便宜。
可怜坦庵先生拿了面子丢了里子,横滨炼铁所他是准备等建好就让出去的,可没等他谦让,幕府就拿走了,而且还准备再新建一个炼铁所——江川对新建炼铁所没意见,可人手不够啊,懂兰学的人不少可精通炼铁的不多,横滨炼铁所在筹备阶段就从韭山抽了不少骨干走,等开工时又要抽一批人走。
加上后面新的炼铁所也要抽人,眼瞅着韭山就开不了工了——横须贺炼铁所虽然只是开始准备,但也要精兵强将参与,整个幕府就一个开工的炼铁所,不从韭山抽人还能从哪里抽?
可本来韭山炼铁所的原料供应就勉勉强强,为应对横滨炼铁所的开工已经要求各藩加大开采力度了,再建一个炼铁所的话原料更不够了,原料不够加上人员流失,隶属于坦庵先生控制下的韭山炼铁所前景大为不妙。
可能是考虑到坦庵先生比较忙吧,接下来的“试行法令”第五条继续给江川减压。
坦庵先生现在身兼三役职,韭山代官、勘定吟味役和海防挂,他忙不过来,平时只能将韭山的治政交给儿子英敏和家臣;而在勘定吟味役这边也不大管事,真正关注的只有两个炼铁所,还都托付给胜义邦了;至于海防挂,他也就是个顾问的角色,平时只出点意见和建议啥的,真正的工作是盯着御台场的建设。
御台场本来分为品川和浦贺水道两部分,品川台场已经基本竣工了,但浦贺水道两侧的施工才刚刚开始——根据最新的调整,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数量有原本的六座增加为二十四座,而且道路和兵站都要重新修建。
“试行法令”的第五条是“广纳英才”,意思是多提拔能干的人。
老中们果然言出必践,一下提拔了很多人,尤其是海防挂,一下子增加了八个,领头的是水户老藩主齐昭,接下来包括筒井、川路、水野、堀、永井、岩濑、大久保。
加上江川,一共九个海防挂,以前江川当海防挂的时候就没啥实权,这七个新任海防挂现在和江川一样没事干,所以都盯上浦贺水道两侧的台场建设了——台场属于海防的一部分嘛,坦庵先生本来就对新方案不太满意,索性~交给这八位负责,皆大欢喜好了。
以上就是“试行法令”的全部五条内容,“兴建海防,革新军制”、“重视风说”、“整顿纲纪,重塑士德”、“整顿军备”和“广纳英才”,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莫名其妙的一番操作就将江川坦庵和小栗忠顺手里的事务剥离了大半,所以小栗才吐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但坦庵先生听了大怒,辞言令色地呵斥了小栗,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怎么能有这种不满的想法?”
一边的大久保没有门路了解内情
,根据前面小栗的抱怨,他觉得小栗说的没错啊,因此神色流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结果恰好被坦庵先生看在眼里,于是老先生借给大久保解释开解小栗。
坦庵先生和大久保说,这事你不能光顾着自己,幕府这么做大有深意。
首先,江川家和小栗忠顺加在一起都不配幕府专门开评定会处理。
一个勘定吟味役兼海防挂,一个御目付,值当御三家的家主、老中、大目付和一大堆重臣联手应付么?想想就不可能。
所以,这次就是被误伤了。
你看这五条法令里,很多都是关于备战翌年米船来访的,都和海防及外事有关,所以我身为海防挂、小栗身为前长崎目付,绕都绕不开啊。
至于炼铁所,确实也是军备的一部分,再说英敏和胜义邦都出任了头取,总不能三个炼铁所的首领都出自老夫门下吧。
至于浦贺台场,新方案本身就是水户权中纳言大人提出来的,人家关心有什么不对?
至于新任命了八个海防挂,米船来访这样涉及幕府安危的大事,多几个人参预才是老成谋国,老中们做的对!唯一可以指摘的,就是应该将你小栗忠顺也加上,这个我去说,你在长崎目付任上多有贡献且熟稔海外,不做海防挂可惜了。
况且,这次也不是光新增海防挂,大目付新任了筒井政宪,勘定奉行换了三个,川路圣谟、松平近直和水野忠德,御目付增加了四位,堀利熙、永井尚志、岩濑忠震、大久保忠宽,所以说这次是幕府上下一心准备应付大敌,跟你我关系不大。
而且这些人都是一向的有为之士,就拿川路来说,精明强干又博览兰书,历任勘定吟味役、佐渡奉行、奈良奉行和大阪町奉行,论资历来比你我强的太多。
有这么多精兵猛将参与海防,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肯抱怨。
至于林大学头接手了洋学所,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如果公方样身边的儒学者不趁机跳出来反而才奇怪,而且老中们也不糊涂,不是在大学头之下任命了大久保忠宽为学头么?而且蕃书和解御用局又不是江川家的,老夫不是还有绳武馆么,兰学者有的是!
说着说着,坦庵先生就面向小栗忠顺了,大久保也不敢吱声,这样的幕府秘闻能让他听听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坦庵先生继续劝说小栗,“现在汝家有两位重臣,家主是远国奉行,你年纪轻轻又是御目付,这是幕府的殊宠特恩,小栗家前途不可限量啊,我看以后你的成就不会输于贵祖上”——小栗忠顺的父亲忠告是养子,忠告的亲生父亲是曾任勘定奉行的中川忠英。
小栗被江川说的面红耳赤、惭愧不已,而坦庵先生转头又对大久保说了一番话:
“愚平生弟子三千,得意门生唯有两人,其中一人便是直秀。汝为直秀手足,又是崛家外戚,今日肺腑之言须一字不拉转告直秀。”
坦庵先生让大久保听了这么多秘闻,就是想让他给直秀带几句话,作为老师,他对直秀的感情可比直秀对他的感情深多了,坦庵先生觉得小栗生气了不过是发几句牢骚,甚至当面顶撞贵人,也就这个程度了,而直秀这个家伙,可是敢偷赴海外的,所以必须多叮嘱几句——一是让直秀不要为师友担心,二是趁机让直秀看开点,别因为被发配到北地就对幕府和老中们怀恨在心。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