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年前的11月直秀等人到了北地之后,白主奉行所和松前家的龌蹉不断发生,从表面看,来自奉行所的原因更多一些——因为密贸易和其它隐私,奉行所极力阻挡松前家武士到白主,因而采取了很多手段。
对此,奉行所内部也有过讨论,从长久看,到底如何处理与松前家的关系,以对抗为主还是以联合为上?
北虾夷地条件很差,奉行所实力弱小,连初具规模的评价都有些夸大,因此拉拢松前家看起来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这种看法也不是没有基础的,毕竟松前家主崇广一系的态度并非彻底敌对,之前直秀向松前家借钱、寻求帮助等都得到了安排,虽然打了折扣吧,但毕竟大差不差都给了,大家面子上还都过的去。
但进一步谈到怎么拉拢,大家却拿不出办法来。
海豹岛是奉行所现在最大的收入来源,这个肯定是不能让的,一让之下不说松前家得寸得尺、鹊巢鸠占,就是松前家把消息泄露出去奉行所也受不了——每年三万多张的海豹皮,得利将近十万枚小判金,幕府知道了一定要疯啊,虽然具体数目在白主也只有几个重要人物才知道,但市井之间也不是没有传闻。
况且齐大非偶,松前町号称8000户3万人,当然水分是大了一点,但松前町常驻人口超过一万、松前家领民超过四万是无疑的,白主、真冈加一起现在还不到五百人,怎么可能受到平等对待。
尤其是今年的南下方略已经定下来了,宗谷和东虾夷地都是奉行所要谋取的目标,这两虎竞食,对抗的基调已经定下来了啊。
最后还是直秀说服了大家:毕竟天底下哪有无主的利益,就连北虾夷地不是还有阿依努人、费雅喀人么,而且这么个苦寒之地,鲁西亚和扶桑还不是都惦记着,所以争斗是免不了的。
但争斗也分程度,松前毕竟和鲁西亚人不同,白主和松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合作。
作为白主使者的大久保,此刻就正在和松前家的一门众家老谈论此事。
“本地苦寒,但地力尚佳,种植、畜牧大有可为。”
接待大久保的是松前家老松前广忠,他对此不置可否,松前家确实也在组织领民垦殖,但气候、道路、水力、牲畜、工具、种子啥的都制约了这方面的尝试,犹为重要的是,坐着分钱它不香么,松前家被称为无石高之大名,就是因为全藩上下都以商业为主,最早是家臣团分守各地进行渔猎和贸易,现在是场所请负制,只要看着商人干活然后就能坐地收钱,你提种地,那种辛苦不是要了武士老爷的命。
后世的虾夷地是扶桑第一产粮区,稻米、土豆、麦类、豆类的产量都相当之高,甜菜、亚麻也有大量出产,从植物中提取的香水非常有名,同时畜牧业也很发达。
白主奉行所去年雇佣一些阿依努人种地,虽然人力不够导致产量不高,但一些种植经验还是积累了下来。
松前广忠是松前家富有学识的武士,是现任家主崇广的心腹,他虽然认同大久保的建议对松前家固本培元很重要,但无奈现在松前家没有实施的条件,所以他只能不置可否。
“奈何福山城耗费甚大,此事虽好,恐怕只能勉强为之。”
原来,松前家主崇广在1849年继位不久就接到了幕府的命令,要求将原来的居城福山馆扩建成福山城。
虽然新建堡垒对松前家长期统治的稳定有帮助,也有利于幕府要求的抵抗鲁西亚人,但现在建城它花费大啊,福山城耗用了松前家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也是为什么白主奉行所变相为难松前家武士而没有发生更大摩擦的原因——松前家现在全力筑城,有些事情暂时顾不上了。
其实对大久保的拜访,松前家原本是要冷落处理的,“我们支援了他们那么多物资,但白主奉行所对我们可不友善啊。”——说的好像白主没给钱似的。
但松前家主看了礼单后,坚持要家老广忠亲自接见大久保,因为他从礼单上看到白主还是相当有诚意的,况且下面家臣团对白主的敌意也不是完全出于一片忠心。
桃山时代,虾夷地共有道南十二馆,松前家当时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家,后来阿依努人反抗攻破了十二馆中的十馆,幸存的松前家才顺势成了虾夷地的领主,虽然多年互相联姻,但松前家的权威并不像其它藩的主家一样稳固,这也是松前家一直对幕府恭谨的原因——挟幕府之威稳固领内是本家的一贯策略。
果然,大久保和松前广忠一见面,就对从前的龌龊表示歉意,“势弱则常有防备之心,手下过于莽撞了。”
松前广忠听的心有戚戚然,我们松前家在虾夷地也不容易啊,家臣团桀骜,阿依努人不肯老老实实干活,商人奸诈,你们幕府还时不时来插一脚,两家起龌龊确实是难免的,但说的虽然有道理,但你白主奉行所咋不撤走呢?骗鬼啊。
大久保表示,为了两地和睦,白主会补偿一部分利益——当然,这个不能明说,大久保原话是“互相扶持”,但看了礼单和其它建议,广忠心里也明白白主这是想改善关系。
除了农学书籍,大久保还带来一些良种,并且注明这些良种可以从哪里获得,表示白主完全没有要挟之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主提供了火山灰洋灰和砖石的制作方法,同时表示如果需要,也可以介绍松前家到韭山前去购买洋灰,数目只要不是太大就完全没有问题。
按原本的建造计划,福山城最大的开销来自大量石料的开采和运输,但有了洋灰和砖石,好些地方就不用巨石建造,虽然整体防御力下降了,但省钱啊,况且防御力也没下降多少,靠海的一面必须用巨石,那靠山的地方用巨石确实有些浪费。
松前家虽然在偏僻的北地,但历代家主从来都很开明,近几代家主也是兰学的拥趸,对幕府这些年来大力发展兰学有所了解,这洋灰、砖石确实在近年来大为流行,特别是各家建炮台台场时用的颇多。
但虽然好用,幕府却严守配方,松前家求了几次,幕府只答应平价供应,却一直不肯派人指导如何制造,这次大久保提供了制造方法,如果是真的,那诚意确实满满。
除了这些好处,大久保还暗示松前家,北虾夷地极其偏僻,白主奉行所离不开松前家的支持,但限于职责所在,松前家在北虾夷地搞场所请负制肯定是不行了,但在生意上大家可以共同控制物价,避免被外人占了便宜。
白主奉行所收获了大量毛皮的事情,松前广忠也有耳闻,这也是他亲自出面接见大久保的原因,既然压不住了,自然要谈合作了。
“海豹岛能否分享?”松前广忠不知道白主奉行所到底在毛皮上有多大收益,但无疑是很多,因此他试探看能否也分一杯羹。
“何必局限于一地,北虾夷之东北,海豹聚集之地甚多,白主欢迎各家商人前去开发。”海豹岛是现在奉行所的命脉,一点都不能让,但其它海豹聚集地,直秀还知道几个,这个是可以共同经营的。
1635年,幕府发布“大船建造禁止令”,禁止各家诸侯建造超过500石的大船,水军民用都不行,其后的千石辩才船是各地商人和诸侯合力才撕扯出来的口子。
因此,松前家领地虽然靠海,但战船也都是小船,水军实力也就那样,而且又不能真灭了幕府的奉行所,此时听了大久保同意商人前去开发,也只能同意,总比没有强。
直秀刚到北地时也松前家达成了几项口头协议,包括:
甲、白主代官所如需支援,松前家所费人力、物力,直秀需同松前家一起联名禀告幕府;
乙、大事双方相互通告;
丙、若外敌侵入,双方合兵对外。
最后一条是:对商人的运上金,松前家和白主代官所各凭本事收取。
既然现在大久保明确放开了口子,广忠就需要代表松前家把这个事情落实了。
“运上金几何?”
“白主商税十抽一,除此之外别无要求。”这是直秀为了吸引商人定的政策,但一直没啥大用,到现在也只有亲近的商人才来白主做生意。
广忠一听可以啊,这比自己
家要的少多了,在虾夷地商人除了运上金之外还要交手当金等各种名目的税收,如果白主十抽一,那松前家完全可以再从去北虾夷地的商人身上刮一层油下来,至于风评和抱怨,那玩意是能吃么还是能换钱,武士老爷怎么会放在心上?
一番勾搭之后,广忠觉得白主上下也不是完全忠于幕府,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既然这样,大家的合作就有了坚实的基础,但他也不能擅做主张,见过大久保之后赶紧找家主崇广汇报。
广忠觉得白主知行十抽一的商税有点傻,但家主崇广可不这么认为。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江户所谋深远啊。”崇广一直认为直秀就是幕府丢出来的棋子,肯定是到北地另有阴谋,不是针对鲁西亚人就是针对自家。
但到手的好处总不能推出去,而且他对白主现在变成啥样也很好奇,于是顺水推舟同意了广忠和大久保商量的结果——无非是白主从松前购买货物,松前家对白主进行一定的军势支持之类的,本来幕府行书也要求松前家这么做,无非是白主不放心特意来交好,以免松前家出工不出力罢了,可以理解。
大久保成功缓和了白主和松前的关系,之后就乘船去江户了,而一起到来的长次郎却继续留在松前开始上串下跳。
此时大商人行商必须打通关节,所以长次郎频繁拜访松前家的重臣也是应有之意。但各家都没给他好脸色看,连带土佐御用商人桂滨屋的支配人富太郎也受到了冷落。
家乐屋长次郎、桂滨屋富太郎是和大久保的船共同入港的,说和白主没关系谁信啊。
本来应该连门都不让这两个人进,但松前家上下以经商为荣,这和一向的家风不符,所以看在礼物的份上,重臣们大都接见了长次郎两人,但脸色不虞是普遍的,几个暴躁的家臣还在会客半途就把他们赶出门外,“这北地的生意也是你们能惦记的!”
富太郎是吉田东洋悉心培养的,城府很深,看长次郎不着急,他也不动声色,反正土佐的意思是跟崛直秀共进退,白主的采购生意已经谈成了,运上屋也可以开设,那在松前就好办了,能捞到好处可以,捞不到也能接受,况且如果和当地武士老爷关系不和睦的话,捞到做生意的机会也不一定是好事来的。
本来按松前家上下的统一想法,这两家和白主有关系的商人越早滚蛋越好,但到了五月中旬,家中风向改变了,虽然还有人坚持不和这两家做生意,但形势它不允许啊。
和松前家合作的商人大大小小有几十家,其中以近江商人的两滨组和加贺的钱屋最为有力,但不知怎么搞的,今年钱屋的北地支配人半兵卫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往年的西洋历四月,是松前町最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商人不断,都是来拜访松前家确定今年形势的。
场所请负制下,交纳运上金的商人承包了松前家控制力较弱的地区,虽然一般是蜡月交纳运上金,但和历三月或四月的时候松前家也有一笔保证金入手,否则的话,年底时商人突然跑了怎么办?
可今年一直拖到现在,钱屋的主事人都没出现,而留守的小伙计一问三不知,之前两滨组的商人就向松前家禀告,“钱屋的主人五兵卫已经被抓了,我看钱屋要完”,当时松前家还半信半疑,毕竟同行是冤家,不能被狡猾的商人骗了,可拖到现在,估计这个事情是真的,钱屋的首批货船没到不说,经检查钱屋的得力人手也都提前跑了,只留下一些小伙计和大批被蒙在鼓里的护卫。
虽然钱屋和松前家的账目是清楚的,谈不上什么卷款而逃,但这也不行啊,一般场所请负制的契约是三年或五年,而钱屋和两滨组都是十年的长契,这突然不告而别可太坑人了,别的不说,如果钱屋真跑路了那今年的运上金肯定要下滑一大截。
虽然两滨组的商人表示可以接收钱屋所有的份额,但松前家上下都不肯让两滨组一家独大,所以引入新的商人变成了刻不容缓之事,于是家乐屋和桂滨屋就又回到视线之内,而且这时家老广忠也跳出来一顿分析,认为“虽然这两家肯定和白主不清不楚,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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