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屋北地支配人半兵卫曾经向直秀吹嘘,真冈的船场可以造千石船,但直秀发现其实完全不是这回事。
确实,真冈的船场曾经造过千石船,但那是几年前的旧事,自从萨摩藩事发后,钱屋也收缩了密贸易的规模,近年来很多人手和物资被抽走,船场现如今只能造渔船而已。
虽然早有预料,但直秀和中滨万次郎依然很失望,看样子只能按投靠过来的两名大匠所说,重新积累、建设船场,所幸钱屋之前建造的船坞和工具、木料都在,也不算白跑一场。
直秀这次带了三艘船到真冈,木船经过冰封期多多少少都有些破损,以前只能到松前去修理,这有了自己的船场就方便多了。
真冈在后世号称不冻港,但其实每年1月到3月中旬有冰冻,需要破冰船才能通航——这在北虾夷地就算好的了,再往北的鲸海,陆地和桦太岛之间的大海都能结冰供人通行,从十一月上旬到第二年的五月下旬有长达半年的冰封期,你敢信。
按照发展轨迹,世界上的第一艘破冰船是由鲁西亚人设计、英吉利人建造的“叶尔马克”号,要等到1899年了。
破冰船远水解不了近渴,白主要更好的通航港口,只能图谋未来拥有万吨级泊位的宗谷港——这是直秀自己的锅,他真心以为北虾夷地有完全不冻港,但到了北地才发现自己记错了,乌龙搞的贼大,早知道这样他在江户就拼命运作到クスリ场所(未来的钏路)当代官了。
千金难买后悔药,现在只能尽力补救。
直秀在真冈一直待到五月上旬才返回白主,期间不但将奉行所的2艘战舰、3只辩才船加上白主丸修理完毕,还协助新上任的真冈町奉行岛团右卫门初步理清了政务:真冈就像以前的白主,完全是个兵站,水军留了一组,陆上番组留了两组,战船留了一艘。
新任分领町奉行岛团右卫门是佐贺风车组的成员,对他的任命勉勉强强算是“众望所归”吧。
今年三十一岁岛团右卫门的能力是没问题的,为人多谋善断,而且精通兰学,他的出身、威望也够,但奉行所内部对团右卫门的任命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
白主奉行所的骨干都是直秀的门生故旧——故旧很少门生一大堆,而门生又来自三部分,枣屋组、土佐私塾和佐贺风车组。
这里面,枣屋组的少年自觉和直秀关系最为亲近,但他们学问底子最差,虽然出的组头最多但还没发现有特别突出的大才;土佐私塾的学生兰学水平较好,但平均年龄小,缺乏主见和经验,其中表现突出的是今年才十五岁的近藤长次郎;相对前两者,佐贺兰学组虽然和直秀关系较远,但因为年长的原因优【00ks】势很多,而且这些人都参与过佐贺的兰学产业实践,因此虽然来的晚,但风车组出身的武士在奉行所的上升势头很快。
风车组是直秀在佐贺兰学寮时教授的学生,在直秀的“八幡小路之讲”后因为对兰学的喜爱而成组,最早有十七人,领头的是佐野荣寿、岛团右卫门和副岛次郎。
这些人在佐贺行事甚为激进,对藩学弘道馆的儒学教育非常不满,私下里经常发表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因此被佐贺藩踢到北地来——直秀你做的孽,你自己收拾好了。
岛团右卫门是这里面最激进的一个:18
44年二十三岁的团右卫门继任家督,曾经做过家主锅岛齐正的外小姓,但因为当众对弘道馆大学头“出言不逊”导致双方在评定会上互殴,之后他被齐正下令隐居。
去年团右卫门和风车组的另外六个人一起被送到直秀这边来帮忙,在佐贺和白主达成协议后,他也和其他人一起成了崛家的家臣。
可在佐贺惊世骇俗的言论,在白主根本不算个事,岛团右卫门在奉行所如鱼得水,因为实力够逐渐获得了上下的认可,这次更是出任了重要役职——分领町奉行。
岛团右卫门文武双全,而且富有人格魅力,直秀把真冈交给他很放心。
真冈的事情告一段落,但如何与幕府和松前家打交道却成了新的为难之事。
去年是堀直义到江户奏报奉行所的情况,但今年堀直义已经是陆上番组的大番头,结果导致新的使者人选迟迟选不出来。
考虑到图谋松前家代管的东虾夷地和白主日后的发展,不好好巴结在江户的幕府各位大老爷可不行,因此奉行所准备在今年给幕府献上一份重礼,包括一千张海豹皮和北虾夷地特产的名贵水獭皮三十张,务必让幕府感到奉行所上下的赤忱忠心。
这么重要的使命当然要派得力的人选,可村田永敏、虎之助、胜五郎、岩崎弥太郎、龙马这些人去年就去海外了,剩下的得力人手在白主现在是一个大根一个坑,事到如今居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本来之前预定的是大久保,可因为纪伊国屋、喜事重、才谷屋和土佐吉田东洋派来的商船都到了,大久保一时之间居然难以脱身。
这可把直秀气坏了,一回到白主他立刻找大久保谈心。
“诸葛武侯治政如何?”事情不能再耽误下去,没说两句直秀就转入正题。
“武侯一生谨慎,利济远不能及。然治大国如烹小鲜,如之奈何?”大久保知道直秀对自己不满意,但他也没办法啊——直秀之前到处指手画脚,大久保烦的不行,可轮到自己大权独揽后,大久保才发现自己也得这么干,不怎么干不行。
奉行所上下就没啥有经验的施政人才,加上气氛宽松,任何一个决定都得吵上半天,大事小情往往需要一个有权威的人出来拍板。大久保作为首席文官,他也委屈得不行,不是我想怎么干,条件它不允许啊,大家都来找我拍板,我能怎么办?
“你也乐在其中吧?”直秀用了洪荒之力才压下这句吐糟。
最后直秀和大久保勉强达成一致,奉行所继续放权,反正有预算和预案,大差不差就让各组头自行决定,就算有差错也认了——白主就这个条件,迟早要锻炼人材,那就从现在开始好了。
英吉利人劳伦斯曾经说过,工作具有时间上的填充特性。啥意思呢,就是你只要想干,总能发现工作中不完善的地方,多少时间都不够用!以前直秀还不觉得,但到了白主之后深有体会,抓大放小、举轻如重,这都是逼出来的,世事没有如果,完美的计划和准备很难达到,所以工作是做不完的,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沟通完毕,大久保立刻出发前往松前和江户,去松前是为了明确两家的关系,去江户是为了提高白主奉行所在幕府的地位——直秀不能擅自离开领地,大久保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随同大久保一起去松前的还有近藤长次郎和土佐商人富太郎。
之前近藤长次郎通过吉田东洋搞了一个土佐商人的身份,这次以家乐屋支配人的身份去松前承包土地和渔场。
而富太郎是土佐藩的御用商人,是新成立的土佐桂滨屋明面上的老板。
土佐这几年商业发展的很快,尤其是才谷屋的清酒、芋头烧已经垄断了四国市场,在扶桑各地也开始扬名。
高知原本有三家土豪,除了才谷屋还有柜屋和播磨屋。这两家豪商眼瞅着才谷屋发了大财,也动了心思,通过鼓动背后支持他们的上士家族,出资成立了土佐藩的官营商会“桂滨屋”,以便和实力越来越强的才谷屋抗衡。
去年,也就是西洋历1851年,幕府下令恢复了原来的商人行会组织“株仲间”,打开了各藩商业流通的限制。
株仲间是不同货物批发商“问屋”组建的行会,各类株仲间垄断了各种货物的流通权。以前是幕府对御领内的大城市商人发放此特权,用来控制扶桑的货物流通,大坂二十四组问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根据株仲间制度,各藩之间的交易只能通过株仲间进行,相互之间进行直接交易时往往受到幕府的各种限制和打击。
但在“天保凶作”期间(1833年至1839年),席卷各地的农业大歉收导致物价飞涨,朝野上下普遍认为是株仲间的商人在其中推波助澜,而且各藩为了自救,开始不顾幕府法令自行通商,导致株仲间制度名存实亡。
在舆论的压力下,主持天保改革的老中首席水野式部少辅下令解散株仲间,规定:各地物产在运往江户、大坂等城市后,不必再通过株仲间交易,允许庄屋、豪农等从事本地商业。法令下发后,各藩纷纷效仿,各地商业活动迅速增多。
天保凶作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幕府和各藩的经济大为好转,为了掌控商业,去年幕府又恢复了株仲间制度。但已经放开口子的制度想完全恢复谈何容易,现在各藩背景的商人实力大增,株仲间的成员中增加了很多新面孔,发出的声音也不再是唯幕府为是。
桂滨屋就是土佐山内家为了应付株仲间制度而成立了的商会。
为了重建大商人垄断的局面,各类株仲间不得不接纳这些有藩国背景的新成员,因为不接收不行,这些御用商会基本都是各藩的影子,你不接收,他们就如之前一样相互直接交易,而如果强力压制,又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不撕破脸根本压制不住——此时以阿部侍从为首的幕府老中已经感受到西洋诸国的压力和内部的暗潮汹涌,对和所有诸侯撕破脸根本不予考虑。
难怪后世有人认为,1851年新成立的株仲间,不但没有如幕府预期的重建以幕府为中心的经济秩序,反而使各藩得到了参与扶桑经济的机会,幕府之衰败由此而始。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土佐桂滨屋作为土佐藩的触手,这次到北地是来看看能否找到新的商机。
至于桂滨屋和家乐屋为什么不单独去松前而是和大久保同行,这是大久保的主意,本来两家和松前家也没啥渊源,冷脸贴热屁股也就那样,而根据大久保给他们出的绝户计,两家和白主奉行所一起去松前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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