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直秀船上还有向导、水夫等外人,为了避嫌,北上的两艘船相隔甚远。
米国船头约翰带的是风帆蒸汽混合动力船,现在两段、三段膨胀船用蒸汽机还未出现,此时蒸汽机的效能极差,远洋航行根本烧不起煤,所以还是以风帆动力为主。
船头约翰和领航员都不熟悉扶桑北部海域的水文,因此直秀早就让虎次郎携带资料私下在长崎混上了米船,有了相对准确的地图,近海航行对远洋船只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相对米船,飞剪船的航行反而更加困难。原来配备的水夫大都留在长崎,而直秀等人虽然经过简单训练,但往往顾此失彼,此时鲸海的风浪不小,千辛万苦后终于在长月二十八日赶到了松前。
福山松前家家主崇广接到禀报后大吃一惊。
此时码头聚集了不少闲人——冬季将至,平时散在虾夷各地的武士和商人们都返回松前过冬,正是松前最热闹的时候。听说有幕府的南蛮船入港,大家都跑出来看热闹。
长途行船的滋味颇为酸爽,直到福山馆晚宴的时候直秀也没缓过来,只好硬挺着和松前家周旋。
因为一行人里只有直秀是旗本,剩下的都是崛家家臣,身份不够,因此晚宴时只有数人出席,松前家主为主、两个家老陪同,直秀为客,胜五郎和隼人坐在直秀身后,负责看直秀如何吃饭。
下午时候,松前家上下人等将幕府给的文书看了又看,也没看出花来,到现在依然十分委屈——我们需要的是手当金之类的补贴,不是让你们派个大爷过来。虽然最近虾夷地的南蛮船很多,但都是来捕鲸的,鲁西亚人的军船虽然来抢了几次,但都是偏远地方,受损失的是商人。
是不是去年家主到参觐交代的时候将事态吹嘘太过,然后过犹不及?
“崛殿样舟船劳碌,本该尽早休养,但涉及大事,还请优容。”两个家老都是松前家的一门众,怕家主贸然出言搞的没有周旋余地,因此主动和直秀探听白主代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幕府给松前家的公文“微言大义”,聊聊几行,让松前家配合直秀在白主的奉公,但松前家把字都拆开了,也没看明白到底要干什么。
其实直秀也不明白——勘定所像送瘟神一样把他给草草打发了,好多关节还是坦庵先生指点的。
所谓城府,就是不和人轻易说正事,坚决不让别人抓到小尾巴。
直秀哼哼哈哈地应和,说些“还请拜托”之类的废话,兜了半天的圈子也没有谈及实际内容。
“不知崛殿样对虾夷交易制度三章有何高见?”松前崇广才二十二岁,作为新任的万石大名、虾夷地的共主,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出言询问。
“直秀谨遵御律,不敢稍违。”虾夷交易制度三章是幕府和松前家的约定,没有明确指令,直秀作为代官是不敢逾越的。
两个家老看家主一出手就占了上风,赶紧
趁火打劫,跟直秀诉苦,当地蛮人如何野蛮、鲁西亚盗贼如何粗暴、正在修建福山城之类的,言下之意就是没钱没人,免得直秀大开口。
直秀为了保持白主代官所的独立性,还真没有搜刮的意思,但北虾夷地荒凉的很,确实也离不开松前家。
酒席之上,直秀和两位家老口头约法三章:
一、白主代官所如需支援,松前家所费人力、物力,直秀需同松前家一起联名禀告幕府——这条是松前家怕直秀狮子开大口没事就占松前家的便宜。
二、大事双方相互通告——这条是防止直秀在背后打松前家的小报告,但通报地方情况这本来就是白主代官所的职责,松前家干涉不了,因此以这个名义达成默契,最起码松前家知道直秀报告什么能提前准备。
三、若外敌侵入,双方合兵对外——这是松前家怕直秀浪死了,然后幕府借故追究。有这一条,最起码到时有个说法,“不是松前家不照顾直秀,实在是形式如此”。
但在白主代官所的管辖范围和管辖内容上,双方争执不下——这本来就是幕府有意为之,直秀不可能将其明确化。
最后,直秀退了一步。
本来根据虾夷交易制度三章,松前家独占虾夷地和北虾夷地的通商之利。但松前家和其他大名家不一样,其他大名是“领有”领地,而松前家是“镇护”此地,字面上好像没啥不同,但实际上,幕府从未承认松前家是虾夷地和北虾夷地世袭罔替的领主,仅仅是让松前家代管。
因此,虽然幕府没有让松前家上缴财物,但松前家每次参觐交代的时候都献上大批礼物——代管的地方毕竟不是松前家名正言顺的地盘,虽然虾夷地是蛮荒所在,但松前家每次都得意思意思。
文化年间,幕府和鲁西亚人交兵,幕府曾以陆奥国伊达郡梁川九千石的领地的代价,将西虾夷地被划为了幕府的御领。后来双方议和,幕府撤兵后,将西虾夷地又交给松前前“镇护”。
说实话,直秀也没搞懂幕府设立白主代官所的用意。他估计是投石问路,如果白主代官所经营得力,那势力肯定要扩张,虾夷地不好说,但北虾夷地肯定跑不了。
因此,直秀在口头上也不能推让。但毕竟这事有点理亏,设立了白主代官,幕府也没按旧例给松前家补偿——估计是不好给,给多了,幕府现在没精力和金钱管虾夷地和北虾夷地;但给少了,以后再扩张的话,显得幕府居心叵测,没事就惦记松前家的利益,因此所幸一点都不给,葫芦官判葫芦案,难得糊涂。
直秀不能给松前家落下口实,但手里没筹码,没咒可念,之后含含糊糊地跟松前家说,白主代官所初立,暂时将精力放在白主一带。至于北地商人嘛,献给金钱也是一片好心,言下之意是对商人运上金松前家和白主代官所各凭手段,谁能收上来是谁的本事。
虾夷交易制度三章规定的是松前家负责管理扶桑与当地人的贸易,坑爹的是,没
说扶桑人的贸易归松前家管理,比如扶桑商人在北虾夷地打鱼,根本不在规定之内。按理说这事归当地领主管理,以前松前家在此一家独大,因此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横插进白主奉行所之后,这事就难办了,你说有人在白主附近捕鱼,人家没和当地土著做贸易,松前家对此不好插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白主奉行所收钱。
“祝殿样一帆风顺”,松前崇广似笑非笑地看着直秀,他认为直秀就是个棋子,跟直秀较劲屁用没有,反正如果白主代官所就是来松前这点人,别说开拓了,弄不好哪天蛮人暴动,白主代官所上下被人一锅端了都有可能。
由着眼前这位崛殿折腾,折腾够了,江户的大佬就知道虾夷地这地方穷山恶海刁民多,以后就不会折腾了。
按照扶桑的传统,本来事情应该反复试探几回,各自的手下互相谈个大概,然后才是大佬出场定乾坤,但直秀在酒宴前就声明“幕命在身,公文送达后需马上赴任”,因此席间大家抓紧时间谈个大概,不然直秀真跑路了,这事就夹生了。
翌日,直秀在松前家配合下往船上装了不少木柴,引得松前町人无不哈哈大笑。他们倒不是笑木柴,马上冬天了,白主那个鬼地方,生火取暖都冻死个人,装木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但你如果真认真做准备了,就不会这个时节来虾夷地,夏天干什么去了?
消息传开,松前藩上下无不轻视,认为幕府的武士老爷们想一出是一出,弄不好这个崛殿就是个倒霉蛋,幕府有人恨他不死,这才这么折腾他。
至于留在此地的商人们,虽然不看好直秀,但纷纷写信,准备将幕府插手北虾夷地的事告诉各自本店的番头和支配人,“北地的天要变非变,还是小心为上”。
勘定所给了直秀金一千两的开拓经费,实际上这点钱似够非够:如果直秀就是领人在白主混个五年,没事欺负欺负当地土著和外来商人,那这钱勉勉强强可能还有点富裕;如果直秀在白石站住脚之后要大展拳脚,那就必须继续和江户哭穷,到时直秀不低头不行。
翌日直秀拿钱买了木柴和一些补给,因为是给现钱松,前家也没刁难,就是此时的条件太差,货好买船难装,折腾了很晚才完成,直秀只好拖延到第二天出海。
松前家在面上做的很大气,给直秀派个向导船,但这次说什么原本的船头和水夫也不走了,死也要死在松前,最起码还能把骨灰送回江户,白主那个鬼地方,谁也别想骗我们去。对此直秀也没办法,留给他们一笔手当金后带人出海。当时场面很凄凉,围观的人都给予同情的目光,“看这些年轻的江户武士,风华正茂,就这么去了”。
嘉永三年神无月初一(月),直秀用了一个月零几天赶到了白主,不算在各地的停留时间,仅仅半个月就经南海路、西海路、北海路从江户赶到了白主,不经意间创造了扶桑的航海新纪录,只是当时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个记录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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