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巧淫技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MerlinCahrin字数:3286更新时间:24/09/14 18:53:07
    直秀在韭山受“谨慎处分”,但平时日子还过得去。

    负责看管直秀的江川坦庵先生现在兼任勘定吟味役,是掌管幕府财政的勘定奉行的副手,平时事务繁忙,只从江户匆匆返回过安一次,安慰直秀稍安勿躁,并嘱咐儿子英敏一定好好照顾直秀。

    所谓“谨慎处分”,类似闭门思过,就是不能随便接见客人、不能四处乱走在公共场合出现、不能参与政事,但在江川英敏的纵容下直秀还是能在韭山干点事情。

    最早的时候直秀和英敏有些龌蹉,起因是直秀被坦庵先生说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但随着英敏年岁渐长,他也逐渐理解了自己父亲在幕府中孤立无援的窘迫,因此对能帮助自己父亲的直秀也渐渐有了认同。

    江川英敏自幼随父亲修习兰学,目前正在韭山改进搅炼炉,虽然自家的绳武馆里兰学者众多,但因为接触不到西洋的最新学说,所以进展依旧缓慢。

    扶桑的炼铁技术受中华影响很大,但不知道是何原因,扶桑并没有得到中华的竖炉炼铁技术,一直是块炼铁。

    所谓块炼铁是与铸铁对应的称呼,扶桑的块炼铁工艺说的简单点就是木炭和铁矿石一层层放置然后一起煅烧,炼出的铁是鉧铁(海绵铁)和铣铁(白口铁),因为烧出的铁呈现为固体块,因此被称为“块炼铁”。当然,在扶桑的名称不是块炼铁法,被成为鉧押法和铣押法,通称为“踏鞴(Tatara)制铁”——其中的踏鞴就是扶桑对脚踏风箱的称呼。

    块炼铁质量参差不齐,需要仔细分离所得物,其中杂质少的部分通过大量锻打后才能使用。

    纯铁的熔点是1535°C,踏鞴制铁属于低温炼铁,基本上得不到钢,通常的“玉钢”其实就是杂质少一些的生铁。

    踏鞴制铁效能比极差,投入8吨砂铁、13吨木炭,只能得到1.5-1.8吨的铁,而且这些铁的质量还参差不齐,因此江户时代的铁产量很小——武士刀极贵和农民用铁皮包的农具是有其原因的。

    直秀偷偷出海前,佐贺藩和幕府韭山奉行所已经开始搅炼炉的实验,也就是开始尝试铸铁工艺,但两者的工艺有很大区别。

    佐贺藩走的还是西洋反射炉的路子,通过马蹄焰窑、焦炭、耐火砖融池、风车带动的风箱来熔炼铁矿石,同时通过窑顶探入的长铁棒来进行搅拌,以此来氧化铸铁中的硅与碳。虽然有直秀提供的蓄热室帮助升温,但总体焰窑温度不够高,成功的几率很小,能不能出一窑好铁基本看脸,但就是这样也比踏鞴制铁强的多。

    和独立研发的佐贺藩不同,韭山拿到的是直秀给的小高炉工艺,先用高炉炼铁,然后再将生铁倒入搅炼炉进行二次炼制。虽然成功的几率同样很小,但比佐贺藩的工艺还是要强一些。

    此时在西洋诸国的炼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高炉,另一种是反射炉。

    高炉受当时的工艺所限,在当时并没有体现比反射炉更高的效率。在蓄热室、煤气内燃机式和蒸汽涡轮式鼓风机发明后,高炉炼铁才得到了迅速发展,这个时间恰好发生在十九世纪的中叶和末期。

    而反

    射炉的成熟期来的比较早,1766年英吉利的亨利?科特发明了搅炼法,1784年,他在反射炉中使用了搅炼法,大大提高了铸铁的质量,而1816年乔瑟夫?霍尔又改进了反射炉的工艺,至此反射炉基本成熟,成为西洋炼铁的重要方式。

    也有用高炉炼出铁后,再用反射炉二次熔炼的。

    但反射炉的温度也只能达到1400°C,而纯铁的熔点是1535°C,所以这时候的炼钢依然是玄学,要等到1856年英吉利人贝斯麦发明底吹酸性转炉炼钢法后,人类才正式进入钢铁时代。

    直秀在米国通过治疗男性难言之隐巴结上了大富豪范德比尔特,在范德比尔特先生的支持下,成立了卡耐基钢铁公司,把小高炉和反射炉玩了个透彻,还提前拿出了转炉炼钢法,在米国狠捞了一笔——但大头收益还是范德比尔特先生的,毕竟米国此时还是大商人互相搞人间蒸发的年代,对此直秀还是很识数的。

    江川英敏在直秀的撺掇下,通过父亲得到了直秀带回来的两台蒸汽机——毕竟之前韭山的高炉炼铁已经做出了一些成绩,颇受幕府瞩目。

    直秀将风车鼓风机换成蒸汽机鼓风机,经历了烧塌了原本小高炉等事故后,终于建成了一座成熟的高炉,炉底直径约6米,炉高约13.5米,日产接近百吨生铁,折合此时的27贯重,而此时最大的回船才承重一千五百石,两天的生铁量就需要一只回船来运输。

    同时反射炉也建成了两座,产出的铸铁质量完全比得上南蛮铁,韭山制铁所也开始用直秀带回的机床开始仿造西洋铁炮和大筒。

    至于仿制机床,根据直秀的说法,铸铁需要在地下埋个一两年,暂时还没有排上日程。

    高炉点火出铁后,坦庵先生老泪纵横,毕竟他把自己的前程都压在了上面——黑铅(石墨)的调集甚为不易,而大宗石炭和南部铁砂的调集更是引发了朝野关注,又是他坚持让直秀“待罪立功”参与此事,这一年下来基本上耗费光了江川家历年积攒下来的所有人情,中途小高炉坍塌之后,江川在江户城不能说是人人喊打,但也是度日维艰,他在江户城再也待不住了,称病跑回韭山天天和直秀一起忙碌。

    直秀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按前世的经验看,韭山反射炉搞了七年,第五年江川坦庵先生就病死了,如今这才一年不到,怎么搞的压力这么大?

    其实这件事完全怪直秀自己,他去年归来时带回来大量军国重器、书籍、良种和兰物,提前引爆了幕府的内部冲突。

    原本坦庵先生开始建造韭山反射炉时,因为黑船还没来,幕府没有紧迫感,并没有给坦庵先生很大压力,可直秀归来后,幕府高层对海外诸国有了更新的了解,对国力上的差距虽然半信半疑,但报纸和书籍逐渐翻译后,这些信息得到了验证,以阿部伊势守为首的老中们就坐不住了。

    另外直秀带回来的大筒和铁炮经过演示后也让众人大为吃惊。

    康格里夫火箭尾部装上三只倾斜的稳定螺旋板后,居然能打到一扶桑里之外,一扶桑里是约为3927米,幕府在品川台场的大炮也打不到这么远,按试射的番头的

    原话,“此南蛮物甚为可怖,如蛮船于海上发射,我军束手无策,唯有坐看江户化为火海”。

    而大筒、铁炮的发射速度、射程和威力也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幕府常备军的大番头、组头们经过讨论,上奏“军器不如,唯精忠可胜”。老中们一听就明白了,这它么是完全打不过啊,现在你们喊“唯精忠可胜”,到时作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能拿尔等如何?

    因此炼铁成了老中们最关注的事情,台场都放在第二位,毕竟大筒打不着要台场何用?

    因为老中们将资源和精力往韭山和兰学推广上倾斜,由此引发了幕府很多人的不满,公方样的顾问“儒者”曾经当众说,“南蛮禽兽之国也,穷兵黩武,不久自灭”,并拿直秀带回来的报纸举例,“嘉永元年,彼欧罗巴一揆峰起,诚不修仁德之故”。

    对于海外入侵,很多谱代大名和旗本都认为,“扶桑雄踞海外,与南蛮诸国路途遥远,大兵出行,靡费甚巨,况民风言语不同,彼獠出兵何益?今外船频来,不过求通有无而已”。言下之意,扶桑和欧罗巴这么远,不能有大敌入侵,几只船的骚扰,不过是希望通商罢了,不用如何担心。

    而且幕府的很多武士都认为,这次拿到的大筒和铁炮,应该是偶然现象,类似扶桑的名剑一样,属于不能量产的神兵利器,要不然兰国和我们交往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兰国人卖给我们。

    对这些杠精,连兰学旗帜江川坦庵先生都不愿意反驳——如果你说兰国人现在衰弱了拿不出这些好东西,那杠精们非要你拿出证据,天可怜见,到哪里寻找证据?现在与扶桑通商的欧罗巴诸国只有兰国,而兰国人自大惯了,肯定不会承认自己衰弱了,就算兰国人承认,这批杠精又会说这是“蛮人狡计,别有用心”。反正这些人连试射现场不愿意去,光靠脑洞就能想出神兵利器这招,你有啥办法?

    对于兰物和兰学,现在形成的主流看法是“奇巧淫技”,认为我们以前是没注意,注意到了很快就能学会,哪啥,佐贺不是开始制作玻璃和镜子了么,这充分证明我们扶桑人心灵手巧,想学很快就能学会。

    对此,坦庵先生左右为难,有时恨不得高炉和反射炉不成功,因为成功后不就说明兰学、兰物不难么。对此,几位老中,包括戸田忠温都安慰他,“彼辈惯会浮言浪~语”,这些人吹牛吹习惯了,你别在意,好好干自己的事。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高炉炼铁和反射炉都大获成功,坦庵先生对此非常满意,他用诗句鼓励直秀,表示你别灰心,现在有成绩了,幕府一定会大力提拔你。

    果然,目付跑来审查了产量和运作情况后,将直秀带回了江户,但让直秀没想到了是,提拔是提拔了,可直秀被封为两百石的白主代官,并要求即日赴任,可白主在哪啊?白主在虾夷地以北的桦太岛南部,是直秀的爷爷堀直信战死的地方,自从文化十一年(1814年)以后归松前藩代官,幕府已经三十六年没派人去过了。

    直秀一副与狗发生亲密关系的模样,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桦太岛哪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不是听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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