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坦庵先生的行市最近大好,和以前门庭冷落的时候大不一样,才和直秀说了会话就又有人来访,见此直秀赶紧起身告辞——有啥事年后再说好了。
该办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心情一放松,这新年的快活气息就突然涌现出来,直秀一路哼着“在土佐的高知播磨屋桥看到少爷买了发簪……”回到了家里。
蜡月二十八日,打糕蒸馍贴花花。扶桑和中华风俗相通,今天也是装饰镜饼的好日子,家里面英子正指挥着仆人忙里忙外地挂正月饰和准备御节料理。自从直秀回来,英子也跟着担惊受怕,大悲大喜之余有些精神萎靡,现在看起来是又精神了。
自从直秀父母病故,堀家就算正式破败了,当时直秀被发配去公方样的家庙宽永寺做守卫,仆人也因为没事干而被辞退了。现在英子带着中村家的仆人前前后后忙忙碌碌的,直秀看着就想乐。
“旦那样您回来了” ,英子贤淑地拿来一双足袋给直秀换上。脱下冷冰冰的木屐,换上一双热乎乎的足袋,真是舒服啊——英子贤妻良母妥妥地。
“没想到我这就五十岁了”,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脑筋搭错了,直秀居然吐了一句槽。
“哈~,武士老爷漫才说的真好啊”,英子恢复了武家女的本色,给了直秀一个白眼。
吐槽来自扶桑的双人相声“漫才”,意思是讽刺挖苦。直秀刚才说自己五十岁了,这是镰仓时代的一个梗:以前镰仓时代(1185年—1333年)时,当时的幕府规定只有冬天才可以穿袜子,平时不准穿,但贵族老爷和五十岁以上的人可以不受限制,这叫“足袋御免”。到了江户时代,木棉(棉花)多了,这条法令早就废止了,直秀这是开了个玩笑。
前两天胜五郎和隼人被家人接回上石原村过年去了,现在堀家屋敷又只剩下直秀一个光杆,啥事没有,他就跟着英子转来转去,事情太多,英子嫌他碍手碍脚,赶了几次终于把他赶走了。
现在也没沙发,想学习一下葛大爷的先进姿势都不行,直秀这么大的人也不好意思瘫在叠敷上,只好把手肘放在四方座卓上发呆——今天他不想看书,啥都不想干。迷迷糊糊间他就睡着了,直到英子把他推醒。
原来今天是枣屋四家主年前聚会的日子,英子让直秀早点去竹前家,别失礼。直秀拿热手巾擦了擦脸,穿上英子拿给他的草履,又拿上礼物,这才出发。
到了竹前家,发现四家主都在,直秀赶紧告罪。
“英子呢?没和你一起么。” 舅舅竹前太郎打趣他。
大家笑了一阵,原来似有似无的尴尬不见了,这才开始议论正事。
自从直秀牵头成立了枣屋组,这两年枣屋组发展的还是蛮好的,今年每家又分了三十多两金——但这笔钱直秀前两天早就花光了。
穷也是过,富也是过,以前没钱的时候街坊邻居互相接济,现在有钱了,大家想的是给子女安排个好去处,长子好说,接替家主的职位就好,女儿也好说,有钱陪送嫁妆了,找个好女婿不难,但次子、三子怎么办?与力金一千,同心金二百,钱不够啊。
枣屋组做的毕竟是内职,名不正言不顺,没法做大,大家不想再过以前的穷日子,就把宽太推举出来当了“喜事重屋”的“支配人”(经理),拿枣屋组各家的积蓄出来做生意,平时各家的孩子也去帮忙。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枣屋组各家没想着发大财,所以喜事重屋今年的发展还是不错的,盐渍鲱鱼子、花生酱、薯片、薯条虽然仿造的人多,但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积攒了一波人气,尤其是江户讲究老店名食,喜事重屋算站住脚了,而且有各家照拂,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敢去打秋风。
至于扫街的生意,走街串巷虽然辛苦,但也收拢了一批行脚商,统一挑着有喜事重屋标记的担子,也慢慢在江户打开了局面。因为喜事重屋的利润来自大量采购的价格降低,对行脚商没有盘剥只有好处,很多行脚商人也喜欢挂靠在喜事重屋下面,毕竟有个依仗,现在也有个一百多人,看得出前景不错。
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商人虽然辛苦,做好了,挣的可比普通的足轻多的多。枣屋组很多家里的次子也动了心,过完年喜事重屋准备再开两家分店,“番头”(掌柜)的人选都定下来了。
直秀把记录果酱、软糖和果冻的做法交给中村正一,因为这些新品有一定的工艺要求,所以短时间不怕仿造,前景应该更好一些。
直秀现在的身份算是枣屋组的指导,提供一些新品和经营上的想法,平时的琐事他是不管的。
“腊月前几天,佐贺锅岛家的商人交给喜事重屋一条客船和一封信,船找了个地方闲置着,不知直秀你有何打算”, 中村正一也挺纳闷,直秀搞了这么一条帆船做什么——这年头远途海船客运是被官方限制的,短途客运么?一条船能干什么。
“辛苦叔叔和宽太了,这条船是我买的,挂在喜事重屋名下,您把相关文书办一下,到时花费从我名下扣除,过了新年船有大用”,直秀解释了一下,但具体的用途却没说。
自从开了喜事重屋之后,枣屋四家主学到了新姿势,对自己人起早贪黑做止泻散有些看不上了——劳作是个很开心的事,尤其是看别人劳为自己赚钱的时候。
直秀趁机说翌年止泻散就不方便再专营了,过年后转让给几家医馆就好,转让金归枣屋组全体所有,但千万别落下伊东玄朴先生的医馆。对此,四家主一口应承。
都是好事,所以谈的就快。正事说完了,枣屋四家主就把话题转回到直秀身上。
大家最关心的是英子和直秀的婚事。婚姻还要上报幕府承认,本来去年直秀已经拿到了寺社役的承认,但这不是换衙门了么,还得走一遍形式。大身旗本的婚配是一定要幕府承认的,中下级武士就是走个形式,一般不会有人刁难,上报了一般都能得到承认,但不上报还真不行。
其次,就是一些油盐酱醋的琐事,什么为了武士的体面建议直秀要尽快雇个仆人啦,已经成了殿样怎么也要养匹马吧,幕府会不会发个新屋敷啊,新役职是哪个衙门的,反正都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直秀不好败坏大家的兴致,只好附和敷衍,总之,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对未来有美好希望是好事。
时间过的飞快,扫墓之后就是新年到来,直秀照例在英子的照顾下吃了荞麦面和饺子,听了一百零八下钟声,祈求祛除一百零八种人世间的烦恼。接下来带着两个学生看了“初日朝阳”, 到浅草寺“初诣”,进行掷铜钱、神前许愿、抽“御神签”、撞钟和求取护身符“御守”,并在木片或纸片做的小绘马上写下新年祝福,然后悬挂在寺庙内。
英子半撒娇半强迫让直秀写了了“直秀和英子永远在一起”,两个同样内容的小绘马挂在寺庙内,她高兴地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这次在正月初二夜的初梦里,直秀梦到了前世的父母亲人、这世的父母和英子、他一起说笑,早晨起来后发现泪水洒满了枕头,扶桑视死如生的理念重未如此打动他的心弦——快乐的活着,就是对亲人最好的思念。
到写“初笔”的时候,直秀强迫英子也写,但最后他也没看到英子写了什么,直秀写的“天付良缘”倒是被她好好地收了起来。
正月初七七草节这天,直秀起了个大早,跑到上司堂本半兵卫圭太的宅邸,跟着他进了江户城登城拜谒,这次总算是进了江户城的内城,在三之丸的执政所“表”里,跟着大家一起听奏者番大人“唱歌”,虽然人多离的远听不太清,但抑扬顿挫、婉转曲折还真挺好听的。
之后,一组组武士出列参拜,轮到堂本统领的小普请组时,大家集体向代表公方样的奏者番大人参拜,说了一些商量好的祝辞,离开表时还有人给每人发了一个锦袋,里面是一些小礼物。
至此,登城拜谒就算结束了,直秀感觉还不错。
没有想象中乱糟糟的样子,大家都很和气不是很严肃,没有网文里的蛮横无理的人到处找茬,也没有电影里大家规规矩矩不乱动的木偶场面,直秀的同僚都很放松,小声说话也没有人管,只是小姓组的武士看场面有点乱就用刀鞘敲三下地板,大家听到了就收敛一下,但过一会就又嗡嗡嗡了。
在江户城里还遇到了不少贵人的行列,在道路两旁等待的时候,行列前面的近侍还和大家说“辛苦了”,直秀对此感觉不坏。
出城之后,大家散场各自回家。直秀喝“七草粥”的时候,把大场面说给英子听,英子咯咯直笑,直秀没搞懂笑点,但这不妨碍他继续绘声绘色地讲解当时的所见所闻。
“大正月” 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去了,因为新年前直秀让两个学生给不少亲朋好友拜的年,所以从正月初八开始直秀挨个登门拜访——如果连相处的时间都没有,那么情谊又如何谈起呢?
正月十一日的开镜日,直秀、英子和虎之助、学次郎一起把镜饼“御年玉”掰开吃掉,分享了年神的魂灵,又收获一年份的力量。直秀不管那么多,只要这天来堀家屋敷的孩子,每人除了年糕外都发给“御年玉袋”,里面的压岁钱数量是年龄除以2再乘上10枚铜钱-直秀的念头终于通达了。
英子终于等到了正月十五日,她在今天元服,元服之后,英子就可以嫁人了,好开心!好快乐!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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