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英子的盘算,今天中村家家主正一会找竹前太郎试探一下,直秀的父母不在,舅舅能做一半的主,如果一切顺利就请竹前叔叔给两家做媒.
英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现在的扶桑人寿命不长——后世统计平均寿命才是四十岁,平民家的姑娘,十四岁嫁人的都有,武士家的女儿出嫁稍晚,但一般也不会超过二十岁。
按中村家的打算,英子应该在今年元服,但英子听直秀说今年他还要去游学,所以她坚决把元服日期推迟到明年,以免哪家不开眼的臭小子上门提亲。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一群人,吃饱喝足之后就走了,自己老爹把英子和直秀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中村正一送客回来看见英子委屈的样子,赶紧拍胸脯保证明天就去竹前家确认。
现在下级武士的婚姻流程和后世没什么两样,分成三部曲。
不管是媒人介绍的、家长安排的还是自己看对眼的,如果双方都有意的话,家长带着当事人互相见见面,后世是安排高级餐厅,现在一般是男方家里。见了面之后,互相了解家庭情况,也让两个当事人互相熟悉下。
回到各自家中再仔细商量,有时还要通过第三方核查细节。如果双方家庭都同意,通过媒人传递信息后,就可以进行第二步。
第二步是下聘礼,媒人将“接纳品”彩礼和婚书送到女方家,女方家收下后将回信交给媒人。彩礼一般是单数,最全的叫“九品”,其中包括现金、含有早生贵子之类吉祥意义的礼物、婚书和男方家族成员名单。女方收下后会将正式回复和女方家族成员名单嫁给媒人带回去。
按习惯,关东地方的女方是会返还一半的彩礼金,但是关西有的地区就全收下了。男方一般也会另外给媒人相当于彩礼金十分之一的谢礼。
也有比较直爽的,不让中间商“媒人”赚差价,男方直接到女方家里下聘礼。
聘礼收下后,双方家人就开始操持婚礼准备,最重要的是挑一个“黄道吉日”。
扶桑的“农历”将不同的日子赋予不同的忌讳,分成六种,先胜、友引、先负、佛灭、大安和赤口,周而循环,叫“历注”,例如,结婚日最好选在大安,丧葬则要避开友引。结婚日不但要在大安日,还最好是秋天。
选定日子后,剩下的第三步就是结婚典礼。
后世扶桑传统婚礼仪式分为四种,神前式、教会式、佛前式、人前式。现在幕府禁止外来传教,没有教会式,只有神前式、佛前式、人前式。
神前式一般是公卿,高级武士一般是佛前式——扶桑武士信佛的较多,有“临济将军,曹洞土民“的说法,而下级武士和平民都是“人前式”,就是在当着亲友的面小夫妻一起读朗读婚约书,让大家作证我们结婚了,之后大吃一顿作为纪念。未来的“人前式”现在被称为““自宅式”。
按英子的想法,最起码把婚书签了才能放心,夜长梦多,被让自己看上的“老公”跑了。
扶桑没有“老公”、“老婆”的叫法,“老公”还是直秀给孩子们教兰学的课间当闲话说给他们的,因为风雅有趣,所以流传开来。
相传中华唐代有一个名士麦爱新,他嫌弃妻子年老色衰,便产生了不良念头,他因心中所想随手写了一副上联,“荷败莲残,落叶归根成老藕”,结果被他妻子看到后续了一副下联:“禾黄稻熟,吹糠见米现新粮”,其中“新粮”与“新娘”谐音。麦爱新读了妻子的下联,觉得心思被识破,很不好意思就放弃了休妻的想法。妻子见他回心转意,就写了一副新上联“老公十分公道”,麦爱新也回了下联“老婆一片婆心。”故事很快流传开来,世代传为佳话,从此便有了“老公”和“老婆”这两个夫妻间的爱称。
第二天晚上,直秀被叫到舅舅家吃晚饭,席间竹前太郎说“英子可是个不错的姑娘啊,我看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
“我也觉得英子很好,可是,我怕以后英子会反悔”,直秀苦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反悔呢?你们两个孩子知根知底的”,花子妈妈一听就坐不住了。
逼不得已,直秀只有把自己的打算稍微透露了一些,他说因为农学的进展,明年江川坦庵先生可能会向幕府替他请赏,加上以前自己给西丸样(将军世子)治病的功劳,堀家的家格很可能会提升,就算升不到旗本,御家人谱代还是可以期望的。
竹前太郎稍微沉吟了一下,“虽然婚事要讲究门当户对,但英子对你一片痴情,何况邻居们都看着,如果你没有更好的选择,还是娶了英子吧”。
“您误会我了”,一听就知道舅舅以为自己嫌贫爱富,或者想攀高枝。其实直秀是担心:随着他地位的提高,遇见的事情会越来越复杂,英子如果不能适应,夫妻间的误会会越来越多,甚至感情破裂也有可能。
“舅舅,我给你讲一个聋子和公鸡的故事吧。从前有一个老者,他岁数大了,耳朵不好,有一天他看到一个公鸡打鸣,然后他就非常奇怪的对别人说,“现在的世道跟我们以前的世道不一样了,以前公鸡打鸣是有声音的,现在公鸡打鸣是没有声音的。”如果英子和我在一起,可能要做什么她现在不喜欢的事,说现在她不喜欢说的话,这个英子好有准备。”
“唉,这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你只要和英子互相体谅,总比找一个娇弱的贵女强”,竹前太郎挠了挠头,他觉得家格高了怎么麻烦还变多了,他有点想不明白。
还是花子妈妈听懂了,她对直秀说会把话传到,看英子一家怎么想。
第二天竹前太郎就和中村正一谈了,中村一家觉得莫名其妙,“嫁鸡谁鸡、嫁狗随狗,嫁个王八喝凉水”,这有什么可顾忌的?当即回复“无需多虑”。
如月初一这一天,竹前一家帮直秀把准备好的“接纳品”送到了中村家,中村家很高兴地接受了,从此竹前、堀两家就是荣辱与共的姻亲了,平时爽朗的英子在一边装淑女,而学次郎则在一旁傻笑,自觉从此在直秀面前腰杆子就硬起来了。
两家商定,明年正月英子元服后就举办婚礼,这段时间恰好用来收拾屋敷、准备嫁妆。
确认关系后,英子变得羞涩起来,见了直秀就脸红,来直秀家的次数也变少了。
所幸,胜五郎、隼人被家人送回来了,堀家依旧很热闹。本来直秀是想让两个孩子在家多住几天,但两家都觉得孩子在直秀这比在家里好,吃得好、穿的好还有书读,千万不能放弃了这大好前途,正月一过,没等直秀去接,家人就把孩子们送回来了。
如月上旬,直秀的小日子日子过得很舒心,他平时翻译翻译兰书,教教孩子们兰学,抽空到乡下指导一下风车的制作,没事调戏下未婚妻,其乐无穷啊。
中旬的时候,经枣屋组各家共议,推出了一个叫宽太的年轻人出来经商,在喜次郎的帮助下,在浦贺和浅草开了两家店,浦贺的店负责生产,浅草的店负责销售。大家请直秀取个吉祥的店名,直秀和中村叔叔商议了一下,就叫“喜事重屋”好了,是好事成双的意思,寓意是“店主见了客人开心、客人买到了好东西用的高兴”。
直秀特意嘱咐宽太,枣屋组没什么势力做不了特权商人,别指望很快变成豪商,只能是踏踏实实做事的商人,在生产和贩卖上要多下功夫。
现在的江户商人都是坐商,也就是等在店里等客人上门,当然有了新产品、好东西也会主动推荐给老客人,大客户也会送货上门,但还没形成主动送货上门的习惯。直秀和宽太讲,我们可以雇佣一群人直接送货上门,顺便在大街小巷上买卖。
“现在的行脚商人很多,这些行脚商人到店里拿货然后到江户各町去卖,我们何必费钱再雇佣人,通过行脚商人好了”,宽太下了很大决心放弃了苗字,他是想把生意做好的,但他的经营理念就是以诚为本、早起晚睡、笑脸迎客,还没考虑得太深。
直秀跟他讲,江户的行会太多,已经把能挣钱的行业都把持了,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行脚商人走街串巷是自负盈亏,风险很大,喜事重屋是直接雇佣这些人,担子也好、货物也好,都是店里的,然后还可以给这些人发月俸、提供卖货抽成,平时也可以请假,一个月能干够二十天就可以。两种方式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对人的控制力绝对不同,行脚商人说不干就可以不干,但店里的伙计就没有这个便利,慢慢地很多客人尤其是住家客人,就会习惯从喜事重屋买货,只要掌握了最终用户生意额就会很大,批发商“问屋”的价格就会降低。
甚至我们可以不从行脚商人身上赚钱,他们卖的多就挣的多,这部分收益我们不伸手,只从大量采购的价格差上挣钱,问屋的销量多了更赚钱,行脚商人不用自己出钱压货,我们唯一要小心的是鲜货卖不出去烂掉。
宽太听了后晕乎乎的,直秀说你慢慢扩大规模,其中的分寸自然就明白了,中村正一在一边听的很入神——他是枣屋组推举出来的监督人,表面上喜事重屋和枣屋组没任何关系,实际上重大的决定都要获得中村正一的同意。
喜事重屋在浦贺有与力中岛三郎助的关系,在浅草有江户町奉行所的同心中岛黑夫照顾,现在规模很小,没有多大风险。而直秀期望喜事重屋能把触角深入到市井之间,不求多大的实力,最起码做到消息灵通,是的,直秀已经决定以后的发展从下层路线走起,尘积为山,靠人人跑、靠山山倒,不能把未来寄托在几个大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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